男人就這么遙望著馬車朝殺陣邊緣前進,臉上的笑意更加濃重,只是突然間,他笑不出來了。
因為在他布置的殺陣邊緣,不知從何處走來了一個一身袈裟,高大威武的僧人,僧人一手執(zhí)木缽,一手提法杖,盤腿坐在殺陣邊緣,擋在了馬車前進的道路。
戴著半邊銀白面具的男人,很不悅地瞅著地下端坐的僧人,以心聲道:“妙靈,我與你素?zé)o恩仇,我勸你別壞事?!?p> 而那得道僧人同樣以心聲回應(yīng)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萬物自當(dāng)秉承天意,你妄圖操縱命數(shù),倒轉(zhuǎn)乾坤,貧僧豈能坐視不管?世間疾苦,命由己造。蒼天有好生之德,你憑什么替別人的生死做主?”
山巔上男人赫然一笑,抬頭望向空宇,道:“蒼天有好生之德?可我告訴你,他該死,這就是天命。人在做天在看,要是惹怒了天,你看看今日咱倆是誰下黃泉?!?p> 男人說至此處,僧人眉頭微皺,也隱隱看了蒼天一眼,面上平靜如水,心里卻也無奈,的確,他知道男人說的沒錯,要車中孩子性命的,是天。
人與天斗,不自量力。
可是僧人并不打算就此放棄,不再與男人交流,嘴中默默念著佛經(jīng)靜心,等著馬車的到來。
駕車的漢子一路哼著家鄉(xiāng)的小曲,優(yōu)哉游哉,可突然看見眼前有一個攔路的和尚,急忙揪住韁繩,沒讓疾馳的馬車從和尚身上碾過去。
“你是瞎了還是怎的?”漢子下馬就是對和尚一頓臭罵:“這么大個車你是看不見嗎?剛才我要是一個不留神,這么碾過去你就沒了,你說你死了算誰的?攔路碰瓷的道侶僧人我見多了,像你這樣不要命的我卻還是第一次見。識相的趕快給我滾開,騙銀子騙到小爺面前了?”
“年輕人切勿嗔怒,戒驕戒躁,莫要生氣?!鄙嗽诘叵乱粍硬粍樱ь^看了壯士一眼,心境平和道:“這路修來,就是供人走的,施主可走,貧僧亦可行,行至口干舌燥之際,也可坐而休息。何談攔路一說?”
漢子一聽,好家伙,你這是真把自己當(dāng)根蔥了?披一身袈裟,剃個光頭,點九個戒疤,再隨便找一個木缽,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得道高僧了?
漢子正準(zhǔn)備上去讓這和尚見識見識自己的厲害,車內(nèi)見車莫名停下的老者卻探出頭,看著一身袈裟,衣著單薄的僧人,老人再回頭看了看正在車中酣睡的嬰孩,覺得都是可憐人,能幫一點是一點。
于是老人攔下了駕車的漢子,親自下車來到僧人面前,從袖子中掏出幾枚碎銀,放到僧人的木缽里面,然后沙啞著聲音說道:“這冰天雪地的,冷得很,你又穿的這么單薄,是個可憐人。這點銀子雖然不多,卻也足夠你買身新衣服,吃飽好幾天的飯了。天道無常,人人苦楚,看你年輕氣壯,一股子力氣,以后就不要在做這種攔路行騙之事,我們有要事趕路,耽擱不起半分,你快快起來回家去吧!若是家遠的話,也可以坐著這輛馬車一起同行,總之不要坐在這里就好了?!?p> 僧人這才拿起地上的木缽起來,好好端詳了老人一眼,聲音平和道:“施主心善,必有善報?!?p> 老人家看這僧人裝的還挺像那么回事的,忍不住笑道:“善報就免了,只要主人托付我的事……算了算了,不說也罷!”
但是僧人起來,依舊沒有要讓路的意思,看了老者一眼,堅毅道:“諸位施主聽貧僧一句,這條路的盡頭乃是是黃泉,莫要前行,趕快折道返回,才能免了這一劫難??!”
僧人這一言出,就連老人也是不明白所以,俗話說出家人都心懷慈悲,哪有這么咒人的。
就算是個假和尚,自己給的銀兩也不少,沒必要出此毒言吧!
“你這禿驢,坑蒙拐騙還沒個限度了,是吧!敬酒不吃吃罰酒?!蹦勤s車的漢子再也忍不住,用趕馬的鞭子上去就朝僧人掄去。
可是令漢子驚奇的是,一鞭子下去,竟然什么都沒打到,反倒把自己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原來那剛才還在馬車前與眾人說話的僧人,此時早已不知去向,地上全是一層雪霜,哪有人坐過的痕跡。
老人不禁好奇道:“莫非真是個神僧?”
那駕車漢子一想到剛才對那僧人出言不遜,甚至要打他,心里也有點后怕,自己給自己打氣道:“什么神僧,頂多是個善于化作人行的山間妖媚?倘若神僧這么好遇到,這世上哪還有那么多的苦海?!?p> 這些常年在沙場征戰(zhàn)的漢子,早已見慣了生死離別。更對這些山門神仙沒有什么好感,所以并沒有太把僧人的話當(dāng)真。
“你說的也對??!”老人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跟駕車漢子一起繼續(xù)上車前行。
而剛才那峽谷底下消失的僧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了山巔男人的身邊。
此時他雙眼泛著金光,身上披著的袈裟往外散著陣陣佛法,各種佛家經(jīng)文在他身旁四周婉轉(zhuǎn)回旋,一副神人之姿。
男人譏笑僧人道:“你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倒是好心,只可惜別人不領(lǐng)情?。 ?p> 僧人不說話,一直目送著馬車進入男人布下的殺陣當(dāng)中,然后搖了搖頭,有所失望道:“阿彌陀佛,終生苦楚,貧僧難渡啊!”
“哈哈哈……”聽僧人這么一說,男人更是笑的合不攏嘴,繼而想到了些什么,道:“對了,你這個大忙人不是一直在鎮(zhèn)守西天靈河嗎?怎么有閑工夫出來普渡眾生了?莫不是湘韓的那位,傳承了你的衣缽?”
男人之前對僧人態(tài)度惡劣,是因為僧人要壞他大事,與他為敵。
但是如今,既然那些人不領(lǐng)情,那就沒什么好怨恨僧人了,天下來往,無不為利瓤,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敵人總是好事。
何況二人原本就無恩怨。
僧人這次說話了,不過沒有像在地下面對老人漢子時那么心平氣和地叫他們一聲施主。
僧人甚至連男人的名字都懶得念出來,白眼道:“關(guān)你屁事?”
男人則嬉笑道:“沒想到出家人也會罵人?。 ?p> 僧人沒有管男人話語,只是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的東南方向,似有所悟,欣喜道:“眾生善心未泯,貧僧亦可渡之。”
而后,僧人便已消逝在此方天地。
男人一開始還沒明白什么意思,突然間臉色又大變,大喊晦氣,看著天空的東南方向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