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老太監(jiān)這扯著嗓子尖細一叫,富貴堂皇的府邸門前,立刻涌入許多宮女,繼而八個壯實一點的青年太監(jiān),抬著一頂金雕銀鑄,四壁鑲嵌寶石珠玉的轎子入門。
轎子端坐著一個一身紫黑衣袍的中年婦人,面無表情,雙目深沉死寂,環(huán)視一周卑微匍匐的螻蟻,漫不經(jīng)心道:“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別在這里礙我的眼?!?p> 然后趙碩府邸的些許下人,這才緩緩起身,不敢抬頭看那婦人,松松散散地退卻遠處。
支開了許多下人,君念心終于舍得落轎,慢悠悠走到了一直靜站在原地的趙碩身前。
“孩兒……拜見母后。”老實說,趙碩對他這個生他不管她的母親,沒有太多的感情,象征性微微鞠躬。
君念心也不管他是不是心里真有她這個娘,嗅了嗅少年身上的衣服,有些怒氣,“一身粉脂味,是不是剛剛又和女寵鬼混在一起了?”
趙碩也懶得跟婦人解釋太多,反正怎么解釋她也不會相信,索性無所謂放縱道:“鬼混一起怎么了?男人喜歡女人,天經(jīng)地義。我身在高位,理當(dāng)享受這一切,有何不對?”
“混賬,別人行,你不行。”婦人覺得兒子如此不爭氣,莫名覺得來氣,一巴掌甩在少年的臉上,少年的左臉頓時落下一個紅彤彤的掌印。
“你打我?”趙碩狠狠瞪了婦人一眼,與其拉開了許多距離。
“剛才是娘沖動了,別怪娘,我也是為了你好。”君念心似乎也覺得自己剛才做的有些過分,語氣放平和道:“你之所以一出生就身居高位,能擁有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沾了我和你外公的光。你現(xiàn)在是好過,可以隨心所欲地放縱玩鬧,可是一旦你父皇撒手人寰,我們君家勢落,你還能擁有現(xiàn)在的一切?到時候朝中人人怕是恨不得誅你而又快?!?p> 趙天慈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尤其是近幾年來,氣色面相屢屢呈驟降之勢,經(jīng)常夜不能寐。
但是朝中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因為現(xiàn)如今北遼形勢嚴峻,一旦他病危,身體大不如前的消息傳出去,更是會激起舉國變動,外敵更加肆無忌憚。
這些事趙天慈一直命令太醫(yī)院的人守口如瓶,決不能泄露半點消息。
臣子外人當(dāng)然不知道這些事,但是和趙天慈枕宿多年的君念心,當(dāng)然還是發(fā)現(xiàn)了趙天慈的異常,他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經(jīng)常夜里胡說著夢話,胡言亂語,吃的也一天比一天少了。
“我父皇?”趙碩回想著近月他父皇的身體狀況,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猜測,突然訕笑道:“母后,那這不是正好合了你心意,等我父皇一旦駕崩,你和君臣是不是就要獨攬朝政大權(quán)?然后把趙凝霜廢掉,把我扶到通天殿內(nèi)那最高的座位上,讓我充當(dāng)你們的傀儡。這算盤打的精??!”
君忘惜揚起手掌,準備再給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甩一個大巴掌時,卻看見趙碩并不閃躲,只是迷離的眼神一直盯著她凝視,多少有嘲諷的意思。
君念心覺得兒子大多是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放下高舉的手掌,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臉頰,像一個母親一樣柔和道:“你把你娘想成什么人了?我說的這是最壞的情況,要是陛下能夠好起來,自然是最好的。”
“誰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盤?”趙碩絲毫沒有聽進去婦人的好言相勸,譏諷道:“當(dāng)年你初被我父皇立為皇后的時候,容妃,也就是趙凝霜和趙云裳的娘,突然偶然風(fēng)寒,一病不起。從此,你在后宮便掌了大權(quán),同樣的事情,你還想再上演一遍嗎?”
“你……”婦人的眼底閃過幾絲憤怒和殺意,久久未能平息。
……
“娘……我剛才說的話都是氣急了胡說的,你別太在意啊……”
兩人一直在此僵持了許久,最后,終于是趙碩先服軟,不管怎么說,這個陌生的婦人,都是帶他來這個世間的娘。
婦人也緩過神,眼神頗有遺憾,柔和如陽光的眼神落到少年身上,“終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娘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p> “娘……你這次來,是想告訴我什么?或者,要我做些什么?要我干什么,你就直接說。你這樣磨磨唧唧下去,咱倆都不痛快?!壁w碩不愿意就此事跟婦人一直爭執(zhí)下去,開門見山。
從小到大即是如此,君念心從不會哪天說是想兒子了,想過來看趙碩一眼。
她每次來,都是跟趙碩冷冰冰說,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要讀寫什么書,或是跟哪些朝臣要搞好關(guān)系,再不就是在他父皇面前說些什么。
婦人每次找趙碩,總是懷揣一定的目地的,這點趙碩從不懷疑。
這次婦人面對趙碩時,放下了高高在上的皇后身份,像一個尋常街邊母親教導(dǎo)不成器兒子一樣神態(tài)溫和,語重心長道:“趙碩,你要努力了,你父皇,已經(jīng)為趙凝霜和秦家攀關(guān)系了。秦梟這次出征,你父皇帶著趙凝霜一起去送他了?!?p> 見趙碩不為所動,對此事漫不經(jīng)心,婦人加重了語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你父皇已經(jīng)打算把他培養(yǎng)成北遼的下一位君主,現(xiàn)在正為他和秦略那老家伙和秦伐打好關(guān)系呢!這事你怎能不上心呢?”
趙碩轉(zhuǎn)過頭,對婦人所言充滿疑惑,平淡無奇道:“這皇位本該就是趙凝霜的,他是太子。當(dāng)皇帝不是很正常?”
婦人覺得趙碩一定是平日里耀武揚威慣了,從來不知何為人心難測,別有深意道:“那你覺得,趙凝霜要是當(dāng)上了皇帝,他該對你如何?對我如何?對君家如何?”
“這……”這個問題著實難住了消瘦少年,讓他呆愣了許久。
的確,他以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總覺得,他的父皇還不老,應(yīng)該還能把持朝政許多年。
趙碩以前總覺得,皇位這個詞,離他很遠,當(dāng)然,離趙凝霜也很遠。
但是仔細想去,趙碩也隱隱覺得不安,雖然這個太子哥哥平日對自己笑顏相待,可一旦當(dāng)上皇帝,還會是這個樣子嗎?
要到時候趙凝霜掌控朝事,刻意扶持秦家而打壓君家,他還有好果子吃?他母后,他外公君臣會有好下場?
旁邊坐著的這個婦人,無論趙碩多么排斥她,可是終歸是他娘,要眼睜睜看著她死,趙碩做不到。
要是以前,趙碩或許不會想的那么多。
但是自當(dāng)他知道了當(dāng)年容妃的死和他母后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時,他就隱隱覺得,趙凝霜這么多年蔽精藏銳,絕對是在謀劃著什么大事。
不動手還好,一旦動手,整個北遼都會掀起一層巨浪,巨浪的汪洋下,沒人能夠逃出生天。
趙碩堅信,殺母之仇,趙凝霜這么多年從未放下一刻。
消瘦少年第一次猶豫了,皇位的誘惑,家族的利益,以及親人的性命,何去何從,他,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