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串話說完,季清歡才喘了口氣,現在開始后怕了,抱著胡媽媽的肩膀,眼淚漱漱地流。也不知道她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總是碰上這些倒霉事!
胡媽媽聽到這些,卻是松了口氣,溫柔地拍著季清歡的肩膀,道:“我果然沒看錯你!”她溫聲哄道:“別害怕別害怕,有我替你說情,三爺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季清歡稍稍下安心,噘著嘴,忐忑地問:“之前的兩個丫鬟,胡媽媽替她們說好話了嗎?”
胡媽媽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子才硬著頭皮道:“……說了。”
媽呀!那就證明,說了還是沒卵用??!
現在季清歡更想哭了。
蕭山從內室出來,道:“清歡姑娘,三爺叫你。”
胡媽媽拉著季清歡的手安慰道:“別怕,我跟著你去?!倍艘坏肋M去,蕭山攔下胡媽媽,道:“媽媽,三爺沒讓您進去?!薄啊薄啊?p> 蕭山是侯府里對賀書禮最為忠心的,即便賀書禮吩咐他做傷天害理的事,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只會聽從,眼下胡媽媽想進去是不可能進去了。
胡媽媽只能沖著屋里柔聲道:“三爺,清歡是個好丫頭,您待她寬宏些,否則一日三餐便沒有人做了。”
季清歡也只能默默地祈求,賀書禮是個重口腹之欲的人才好,只有這樣她的這條小命還能靠一手好廚藝續(xù)一續(xù)。
惶惶不安地進了屋,季清歡繞過八扇的屏風,進了賀書禮起居之地。
屋子里陳設簡單,不過日常應用之物,都是紫檀木所制,十分貴重。沒有多余的裝飾,房間顯的空曠。
一眼就能看到賀書禮背靠輪椅上,姿態(tài)閑散,揮揮手讓蕭山退了出去。
季清歡站在原地,心內猶如亂麻。她瞧了瞧地面,又偷瞄一眼賀書禮,雙手不自覺地揪緊衣角。這一瞬間,腦海中兩個念頭激烈碰撞:跪吧,可一想到這封建禮教的壓迫,莫名的不甘在心底翻涌,向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下跪,骨氣何存?不跪,可忤逆三爺的后果,她承擔得起嗎?
還在猶豫間,賀書禮淡聲打破寂靜:“為何阻止我?”那語氣聽不出波瀾,卻好似裹挾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季清歡心下一緊,飛速在心里掂量?!敖^不能說實話,說他殘暴變態(tài),這不是找死嗎?”略一思索,她垂首,輕聲道:“奴婢怕三爺傷著手……”話一出口,室內的空氣好似都凝固了,一片死寂。
賀書禮坐在輪椅上,目光如寒星,靜靜凝視季清歡,顯然不信。片刻,他聲音低沉,又冷淡了兩分:“說實話。”
季清歡心底哀嘆,知道這回逃不過了。她咬咬牙,膝蓋一彎,噗通一聲跪下,挺直脊背,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多些勇氣。“奴婢沒有說謊。一則奴婢恐三爺傷了手,二則……前兩個丫鬟的事才過不久,若三爺再沾上什么不好的名聲,到底有傷三爺英名?!闭f罷,季清歡半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眼睛睜得圓圓的,滿是真誠地望向賀書禮,言辭懇摯得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了千錘百煉。她心里清楚,此刻這副模樣,不知情的人見了,怕是要被她這副“忠心護主”的表象迷惑,信以為真。
賀書禮坐在輪椅之上,微微仰頭,目光從高處冷冷地掃向季清歡。
他是在這侯門的明爭暗斗、陰謀算計里摸爬滾打過來的,怎會輕易被這看似懇切的言辭糊弄?只覺滿心諷刺,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似有似無的弧度,那交握在身前的雙手也不自覺收緊,指節(jié)泛白,他冷冷開口問道:“我有什么不好的名聲?我又有什么英名?”
季清歡聞言,心里“咯噔”一下,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賀書禮,內心瘋狂咆哮:“這天真是沒法聊了啊啊??!來一道雷劈了她吧?!彼蛋到锌?,在二十一世紀生活了那么多年,打交道的人形形色色,可從沒碰到過這么敏感又愛咬文嚼字的人。她不過是依照這侯門里常見的套路,隨口吹捧賀書禮幾句,想著大家心照不宣,把這事兒糊弄過去,哪曉得三爺根本不吃這套,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瞬間,季清歡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二十一世紀那些打官腔的領導,雖說平日里也有些小麻煩,可跟眼前這位比起來,簡直好伺候太多了。至少他們聽得懂場面話,不會這般較真,讓人心驚肉跳。她撇了撇嘴,滿心無奈,可眼下這困境,還得想法子破局,不然真不知道三爺下一步會如何發(fā)難……
到底是經常與領導打官腔的,季清歡還不至于真被這一問給難住,她吸了口氣道:“若三爺再傷一個丫鬟,難免讓人覺得您苛待下人。三爺也是天賦異稟驚才絕艷才情無人能力之人,何苦為那等人傷了清譽,得不償失?!?p> 聽到這些賀書禮猛然捏住季清歡的下巴,他斂眸盯著她精致的臉蛋,聲音壓抑地問:“你在教我做人之道?”
賀書禮手掌心上的紅痕更加醒目,貼在季清歡臉上的手指冰冰涼涼。
賀書禮用力比較大,導致季清歡的面頰被捏得嘟了起來,她嘴巴被迫噘得高高的,也委實有些疼,雙手不自覺地握住了賀書禮的雙手,她艱難開口道:“奴婢豈敢……不過忠于分內之事,愛……愛重三爺罷了!”
季清歡的手又暖又柔,她指尖雙團糕的余香猶存。
賀書禮想起胡媽媽剛剛說的話,便松開手,用帕子擦了擦被季清歡摸過的手背。
季清歡大喜,回想著方才說的話,不知道是哪個字眼戳中了賀書禮的良心,叫他泯滅的人性竟然蘇醒片刻。
她聯(lián)想到賀三連飲食喜好都不愿表達的猜測結果,難道是“愛重”二字?或者……是“愛”字?
賀書禮擦干凈手,仍不顧傷痕,冷聲問道:“愛重我?你不過才來凌霄院一旬,緣何愛重我,你又有多了解我?”
季清歡竊喜,果然是“愛重”二字打動了賀書禮,真是個缺愛的死變態(tài),她一臉平靜道:“忠于主,無怨無悔的跟隨您,自然包括愛重主子,奴婢以為,只是分內之事?!边@樣的回答模板,應當是挑不出錯的,說完這些季清歡偷偷的斜著眼睛偷看賀書禮的表情。
賀書禮沉默了許久,表情淡然,沒有突然發(fā)瘋,季清歡稍稍放了心。不知過了多久,賀書禮道:“你走吧。”
季清歡努力壓住想要上翹的嘴角,繼而面色如常地站起來,福一福身子……然后腰間的荷包就掉了出來,從杜鵑那里順過來的簡單鋒利的短釵,“?!钡囊宦暵湓谖宄呖梢姷那啻u上了!
天雷滾滾啊啊?。∵@短釵什么時候掉出來不好,非得在這關鍵時刻迫不及待的掉出來了!
季清歡內心崩潰,欲哭無淚,表情卻不敢露出分毫不妥,面上看不出任何變化,只淡定地撿起荷包,準備出去。
賀書禮低聲叫住了她,嗓音低低地問:“那是什么?給我看看?!?p> “……”咱能別有那么重的好奇心嗎?畢竟好奇害死貓。
季清歡雙手微顫,把東西遞過去。
賀書禮道:“什么東西拿出來。”
季清歡只能老老實實的打開荷包,背上已經開始沁冷汗。她把裹住鋒利針尖的短釵拿了出來。
看到短釵賀書禮目光陰沉似能滴水,若是目光可以殺人,季清歡已經死八百回了。賀書禮抬頭望著季清歡問:“你帶著這短釵,隨時準備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