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微微回到自己宮中時,已是心力交瘁精疲力盡,仿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辛夷吩咐了一聲,宮女們立刻上前,一個捶背,一人按腿。佩蘭像往前一樣準備用熱水給微微燙手保養(yǎng)皮膚,辛夷見狀悄聲道:“換冰水吧?!?p> 佩蘭立刻下去換了冰水來,辛夷從匣子里找出一盒清涼膏藥來,伺候著微微靜了手,又挑了些膏藥來小心翼翼的抹在微微手指尖上。
佩蘭見到微微的手指個個緋紅,知道是燙的,于是呵斥道:“辛夷,你是怎么伺候娘娘的,怎么能讓娘娘的手燙的這樣紅?”
辛夷見狀急忙解釋道:“佩蘭姐姐,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佩蘭輕哼道:“說來話長?呵,到底不是家生子,不知道心疼自家主子,這會還學(xué)頂嘴了?”
佩蘭是微微的陪嫁丫鬟,是沈家的家生子,所以一向是自恃陪嫁丫頭的名頭,平時說話做事格外厲害。而辛夷是在王府時,內(nèi)務(wù)府分配去伺候的丫鬟,雖說都是一等丫鬟,但畢竟比不上陪嫁的體面尊貴,因此佩蘭說話,辛夷也不敢多說什么。
微微聽后覺得心煩不已,冷聲道:“我沒伺候好太后,午后已經(jīng)上過藥了?!?p> 佩蘭聽聞此言,大驚,也不敢在多說什么,連伺候都放輕了手腳。
微微涂好了藥,接過辛夷遞上來的茶,神色稍微緩和了些,佩蘭這時又巴巴的貼上來得意的說道:“今天是舉哀最后一天,明天就是皇上正式的登基大典了,娘娘可要穿的鮮艷些才好?!?p> 佩蘭見微微神色緩和了不少,笑的越發(fā)張揚:“明兒皇上登基大典,奴婢們也能跟著沾沾喜氣兒,就等著皇上冊封的那一日了!”
微微輕輕的喝了口茶道:“哪有怎樣?”
佩蘭眉飛色舞的又行禮道:“奴婢們都等著皇上冊封娘娘為娘娘了,這兩日,別宮的姬妾夫人們來探望您,她們身邊的奴才都這樣說了?!?p> 微微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道:“你便是看準了我有那樣的好福氣嗎?佩蘭,若是我只被皇上封為充儀或者良媛又該如何?”
佩蘭被驚的瞠目結(jié)舌道:“怎,怎么會?”
微微反問道:“怎么不會?有你們這樣的奴才在下面替我招惹事端,還敢到處議論宮妃,我又怎會不被牽連?皇上要冊封誰自然是由皇上定奪,你這樣妄自揣摩圣意,是有幾條命頂罪?”
佩蘭嚇得連忙跪在地上說道:“娘娘,奴婢失言,還請娘娘恕罪。”
微微冷聲道:“辛夷,把她帶出去,佩蘭口無遮攔,從今往后,不許進內(nèi)殿伺候了。”
佩蘭大驚失色,忙跪行兩步上前抱住微微大腿哭著說道:“娘娘,我是你的陪嫁丫鬟,從小就是伺候您的,還請娘娘顧念往日情分,不要趕我出去?!?p> 微微搖頭說道:“你三番四次的言語不當(dāng),難道來日在皇上面前犯上不敬,皇上能像今日這般如我一樣不計較嗎?”
佩蘭凄凄慘慘的說道:“奴婢伺候娘娘一直不敢不盡心,從咱們府里到王府,娘娘喜歡吃什么,喜歡穿什么樣的衣裳,奴婢日日記在心里,一刻都不敢忘,還請娘娘饒恕了奴婢這一回吧?!?p> 微微自知在王府的時候自己得意慣了,連帶著身邊伺候的人也開始心大,可是如今形勢大變,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心里的苦楚誰人能知道了。偏偏佩蘭仗著是自己的陪嫁丫鬟,愈發(fā)囂張,自己有心想要殺雞儆猴,可是終究是狠不下心來。
過了一會,微微見佩蘭還跪在地上,她身體顫抖,哀求的聲音更是委屈不已,立即呵斥道:“還不出去,再這樣亂嚼舌根,就拖出去杖責(zé),打死也不為過。”
佩蘭見狀嚇得臉色慘白,只一味拼命的磕頭請罪,辛夷機敏,趕忙扶著佩蘭起來。
這樣一發(fā)作,殿中瞬間清靜了許多,平日里伺候的奴才都是見慣了佩蘭趾高氣昂的樣子,知曉她的身份比尋常伺候的不知貴重多少,陡然之間,見微微這樣不顧佩蘭作為大丫鬟的臉面,直接發(fā)作了她。于是個個嚇得臉色發(fā)白,不禁屏息噤聲。微微輕抬下巴,辛夷立刻會意,打開殿門。微微面色冷然,凌厲的眼神掃視一眼道:“如今是宮里,比不得從前在府里由著你們的性子來,若是再在背后胡亂議論主子的,即可送去掖幽庭打死,絕不姑息?!?p> 微微此話一出,眾人皆聽掖幽庭三字,便嚇得渾身顫栗不已,于是便齊齊應(yīng)到,絕計不敢在多說半句。
微微擺了擺手,眾人皆是默默的退下,連手腳都輕了許多,生怕自己觸了眉頭被送去掖幽庭。
辛夷這才進殿伺候微微卸妝洗漱。微微任由辛夷擺弄自己,自己只是看著鏡子中的人,那人微微在熟悉不過了,她才不過十八歲,與先帝皇后同族而出,靠著先帝皇后的庇護,哪怕是王妃都要禮讓三分。一路上是順風(fēng)順水的,因此性子也難免驕縱些,這一路走來,不能完全說是沒有波折的,但若真的說起來,那就是只有多年前的一樁舊事了。
沈微微出身高貴,就算往后不是入宮為妃,那么也是會被賜婚與哪位皇子的,做王室正妃,繼續(xù)延續(xù)沈家的榮耀,因此早早的就定下了還是二皇子的澤深,然而二皇子當(dāng)時心中早有所屬,并不想要沈微微做他的正妃,因此還跑來羞辱她。退婚之后,本以為被退了婚約的女子該當(dāng)被人指指點點的,然而恰逢當(dāng)時還是貴妃的太后為四皇子求娶,萬般無奈之下,沈家只能應(yīng)下,逃脫了被人指指點點的窘狀,只不過做的是四皇子澤宸的側(cè)妃。
嫁入四皇子府以來,日子也算是過得順暢平和,雖然在先帝跟前,四皇子算不得是得寵的皇子,微微只得收下心思,陪著四皇子過著平靜卻要精打細算的日子。府中地位比她搞得也只有王妃蕭婉婷了,蕭婉婷一心只想著為四皇子誕下子嗣,然后好鞏固自己的地位,因此也從不計較旁的。這些年來,雖然四皇子也收了幾個姬妾夫人,但是待微微卻還算親厚。在娘家時備受疼愛,嫁人后夫君寵愛,因此性子難免驕縱??墒窍鹊弁砟陼r,自己的姑姑沈皇后失寵被禁,自己這才不得不收斂性子。如今先帝駕崩,一朝自己的夫君被欽定為下一任皇帝,對此,微微心中自然是得意的,可是來到宮中不過幾日,便以感受到了宮中的如履薄冰。阮欣兒的羞辱,皇后的漠視,以及太后的敲打,無一不在警醒自己,從前那樣的生活終究是回不去了。
微微靜靜的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形單影只自己,,先帝駕崩之后,王府中人也是匆忙的進宮奔喪,新帝為冊封后宮,因此眾人住的都是偏殿,雖說是偏殿,但是皇宮就是皇宮,最金尊玉貴的地方,看著滿宮的富麗堂皇,金對玉砌,無一不在顯示著皇宮的華貴。
微微看著虛空,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一抓,而后怔怔的將手掌慢慢的打開,只見手中什么也沒有。一瞬之間,前所未有的恐慌占據(jù)了她的心頭。這幾日的遭遇,無一不在提醒著她,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那樣明媚的陽光,那樣嬌俏的女子,終究是遠離了。
微微輕閉雙眸,身子也隨之軟了下來,曾經(jīng)自己所有的底氣,似乎都在一夕之間被抽離了,只給她留下惶惶不可終日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