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正午時分,皇帝冊封的旨意就傳遍六宮了。微微站在廊下逗趣著鸚鵡,只聽到佩蘭在一旁如數(shù)家珍般的嘟囔道:“登基大典之后,皇后娘娘就搬進了鳳儀宮,鳳儀萬千,母儀天下之意呢。景怡夫人孕育三皇子,封了昭儀,賜號容,所以大家都叫她容昭儀。艷芳夫人本就出生低下,皇上又不甚寵愛,便也只封了芳明媛,她們都住在翠微宮。書麗夫人封了麗婉儀,賜居重華宮,她倒是挺高興的,本來皇上也不是很寵愛她,如今給個婉儀的位分也不錯了。雪妍夫人也只封了婉儀,住在永安宮。不過聽說還是賜了個封號,畢竟是西洲的人,現(xiàn)下還怠慢不得,所以才除了三皇子生母容昭儀之外格外厚賞賜封號的,也算是顧全臉面了。不過位分終究不高,不過是一個婉儀罷了?!?p> 微微取過鳥食投進籠中說道:“背后議論妃嬪干什么?”
佩蘭吐了吐舌頭道:“奴婢知錯了。另外就是明月夫人了,皇上只封了個順明媛,具體也不知道住在哪個宮里?大概位分不高,隨便跟著哪個主子住吧。但是咱們這兒,和阮側(cè)妃那邊,還不知道是什么旨意呢。”佩蘭說這話便朝外面焦急的看了看,口中焦急的說道:“這太陽就快要下山了,別的妃嬪都搬進新住處了,怎么咱們這邊一直沒有動靜呢?”
微微心里也著急,但是卻不能再旁人面前表現(xiàn)出來,便抬手拿著勺子攪合著鸚鵡喝的水。佩蘭在一旁看到之后,忙道:“娘娘,這鸚鵡喜干凈,這是取食的勺子,拿這攪了水,只怕鸚鵡不喝了。”
微微心中煩悶,正欲說什么,只見辛夷領(lǐng)著傳旨太監(jiān)丘貫并兩位大臣進來了。
丘貫行禮問安道:“側(cè)妃娘娘,皇上圣旨已下,著禮部尚書秦陽為冊封正使,內(nèi)閣學(xué)士劉鈺為冊封副使,行冊封禮。”
微微忙跪下,院子里的眾人也跟著跪在后頭。
丘貫取過圣旨,朗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側(cè)妃沈微微,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刻嫻內(nèi)則,淑德含章,著冊封為從二品惠妃,賜號淑,欽此。”
微微雙手舉過頭頂,恭敬的接過圣旨道:“臣妾謝皇上隆恩?!?p> 微微使了個眼色,辛夷會意,立馬上前隱晦的從袖中取過三封紅包,一一交到三人手中。
丘貫滿臉堆笑著說道:“多謝惠淑妃賞賜,皇上說了,絳紫宮就賜給娘娘居住了,請娘娘即刻遷居絳紫宮吧?!?p> 微微聞言心中一沉,強迫自己勉強笑笑說道:“多謝公公。佩蘭,好生送公公和兩位大人出去。”
佩蘭答應(yīng)著,丘貫拱手道:“奴才還要去皇上那兒復(fù)命,娘娘可別忘了明兒一早換上宮裝去鳳儀宮給皇上和皇后娘娘謝恩?!?p> 微微頷首道:“有勞公公提醒。”
院中眾人都還跪著,隨即眾人叩首道:“恭賀惠淑妃娘娘,娘娘吉祥。”
微微輕嘆一口氣道:“本宮乏了,等下佩蘭會給你們賞錢,你們再把東西收拾收拾,咱們即刻前往絳紫宮吧?!?p> 辛夷跟著微微進入內(nèi)殿。微微凝神屏息,問道:“阮側(cè)妃那邊有消息了嗎?”
辛夷低聲道:“剛剛得到消息,阮側(cè)妃封了正二品的德貴妃,皇上口諭,貴妃之母家,恭謹勤勉,乃肱股之臣。果然滿門榮耀,如今德貴妃乃是國公之女,身份之尊貴,德貴妃也已經(jīng)遷居甘泉宮了?!?p> 微微淡淡一笑,自嘲的說道:“甘泉宮?可不是將寵愛都擺在了臺面上嗎?!?p> 辛夷溫聲細語的勸慰道:“娘娘別惱,絳紫宮雖然偏僻些,但是也……”辛夷有心想要寬慰一下微微,但是只知道皇上恩義懸殊,無從下手。
微微搖頭道:“絳紫宮雖然偏僻但卻不冷清。外面便是甬道,那里宮人來往密集,嘈雜不堪,且已經(jīng)有幾十年未曾修繕過了,乃是六宮中最破敗的宮殿了,哪個高位嬪妃會住在那里,這不是告訴滿宮里,不許對我好嗎。”頓了頓,神情不安的說道:“難道,皇上和太后,真的如此厭棄我嗎?”
辛夷在旁說道:“娘娘與皇上多年情分,斷斷不會如此的,即便是太后,不是也親口說道不會怪罪娘娘的嗎?”
微微心亂如麻,只覺得未來一片黑暗。聞言直道:“他日所言,焉知不是說說而已。算了,大局已定,我也不能再多說什么了,先收拾東西去絳紫宮吧?!?p> 住進絳紫宮的時候,已經(jīng)夜半時分了,雖然外面便是宮人們來來往往的甬道,但是關(guān)上大門,但也還算清靜。絳紫宮雖然沒有修繕過,但也還是前后兩進的院落,又有東西配殿,倒也算是寬敞。微微本就是喜靜之人,此時宮人們仔細打掃過的宮殿,入目反倒覺得古樸有韻味,倒也不覺的簡陋了。
微微在絳紫宮里轉(zhuǎn)了一圈,到底還是往后自己住的地方,雖然心有不甘,但也無法,因此便好好的看了看這宮里。巡視了一圈之后說道:“你們打掃的仔細,如今細看下來,倒也不覺得簡陋之類的,總不算太差?!?p> 佩蘭撇嘴道:“娘娘您也太好滿足了,東西六宮中,哪一個不比這絳紫宮好,奴婢瞧著瑤華宮,昭純宮,朝陽宮,未央宮,個個都是頂好的,精致華貴,離御花園和皇上的勤政殿也近,住在這兒,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想起來來咱們這兒。”
微微剛有的一點好心情,頓時煙消云散,微微抬頭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嘆了口氣。
辛夷拉著佩蘭笑著說道:“只要皇上愿意來,他就不會嫌路遠的,若是不愿意來,就算是住在勤政殿后面的配殿里,也不濟事。”
佩蘭正要回嘴,微微便淡淡的說道:“愿意來總不至于在乎這遠近,而滿肚子的心思也未必要宣之于口,佩蘭,你說對不對?”
佩蘭聞言聽出微微話中的警告之意,當(dāng)下便軟了下去,吶吶道:“奴婢知道了。”頓了頓又道:“幸好娘娘搬過來之后,皇上賞了好些個東西添置在宮里,皇上心里,總歸是有娘娘的?!?p> 微微頷首道:“今兒皇上在鳳儀宮歇下了,咱們也早些安置吧。還不知道這新?lián)Q了住處,還睡不睡的慣?!?p> 辛夷眼光流轉(zhuǎn),巧笑嫣然的說道:“就怕娘娘今夜會睡得不香,所以奴婢早已在寢殿點上了安神香。”
微微贊許的點點頭,佩蘭在一旁翻了翻白眼,垂了手跟在后頭。
主仆三人正準備進入內(nèi)殿,外頭守著的小太監(jiān)進來稟告道:“啟稟娘娘,順明媛給您請安來了。”
微微詫異道:“這個時候,怎么明月還來請安?快,快請進來吧?!?p> 微微走到西暖閣坐下,明月這時帶著侍女丁香進來了。
微微見她進來,忙含笑說道:“怎么這么晚了還來請?可是新?lián)Q了住處,一時睡不著?”
明月不似往日那般,只是拘謹。辛夷奉上茶水,恭敬道:“順明媛請用茶。”
明月也不喝茶,只是抬頭看著微微,一臉的委屈難安。
微微納悶,輕聲詢問道:“妹妹有什么話盡管說,對了,今日皇上的旨意下來之后,還不知道妹妹住在哪兒呢?皇后娘娘可給安排好了住處?”
明月聞言眼圈一紅,垂首低聲說道:“嬪妾人微言輕的,自然是皇后娘娘隨手安排在哪兒就是哪兒呢?!?p> 微微好奇的問道:“是什么地方,難道不好嗎?”
丁香在一旁忍不住憤憤的說道:“皇后娘娘說德貴妃的甘泉宮寬敞明亮,就指了主子去甘泉宮。這本也沒什么,只是德貴妃如今母家成了國公,往日本就不是個容人的主兒,她如今更是便容不得人的。譬如麗婉儀,從前就是皇后娘娘身邊伺候的宮女,開了臉伺候了皇上,皇后第二天就為她請封了了夫人??傻沦F妃那里,從前有個丫頭在她不方便的時候伺候了皇上,就被她打發(fā)了出去?!?p> 微微柔聲打斷道:“這都是從前的事兒了,如今她都是貴妃了,自然會比從前更加的溫婉賢良的。”
丁香憤憤不平的說道:“我們主子好性子,總被人欺負了去。到了甘泉宮先是聽了貴妃好一頓訓(xùn),然后又被指了一間西曬的屋子居住?!?p> 微微聞言皺眉說道:“那哪兒是住人的地方呀,冬天冷颼颼的,夏天暴曬,就算是一般的奴才都不會住哪樣的地方,不過德貴妃難道不怕皇上看見了問起嗎?”
明月抽泣的說道:“皇上甚少來嬪妾那里,如今既然是咋德貴妃的眼皮子底下,就更不能。德貴妃說了,哪怕皇上看見了,問起來,也就說是嬪妾愛住那里,她怎么勸都沒用,其實……皇上那里會管嬪妾呢?”
微微心中不忍道:“她既然這樣對你,你現(xiàn)下這般出來,她不忌諱嗎?”
明月哽咽著道:“如今甘泉宮里不知道多熱鬧了,都是來賀她晉封貴妃之喜的,更是滿門封爵,她高興還來不及了,哪有時間來管嬪妾?!?p> 微微沉吟道:“那你現(xiàn)下打算怎么辦呢?”
明月欲弦欲泣的看著微微道:“嬪妾只求惠淑妃恩典,希望能與娘娘同住,再無它求。”
微微忙說道:“你往日來,總是姐姐,姐姐的叫不停,今日來,卻口口聲聲的娘娘,嬪妾的,你現(xiàn)在還是叫我姐姐吧,倒也不至于生分了?!?p> 明月怯弱的點點頭,感動道:“是,姐姐?!?p> 微微思慮片刻,還是開口說道:“你要過來于我同住,也不是不行,只需我回稟了皇后娘娘……”
微微話還未說完,辛夷上前道:“娘娘,茶涼了,奴婢給您換一盞?!?p> 微微點頭,抬眸卻看見辛夷深深的望著自己,微微心知肚明,只得暗暗嘆口氣接著道:“你要過來住,也不是不行,只需我回稟皇后娘娘就是了。只是你知道我今日情景,其一,只怕我不能像往日那般開口向皇后求什么了,其二,就算我真求了,皇后未必會答應(yīng)。只怕到時候還要怪你不安分守己,到時候若是德貴妃遷怒于你,你往后的日子可就更難捱了?!?p> 辛夷替明月添了茶水,裝作無心的說道:“其實明月主子在王府時就是在咱們院子里住著,進了宮,若是和我們一起住在絳紫宮,倒也說的過去。這下子,硬生生的分開了那么遠,也不知是什么緣由?!?p> 明月淚眼朦朧,低頭思考片刻,好半晌才低聲說道:“是我糊涂了,還叫姐姐為難了?!?p> 微微過意不去,柔聲說道:“若是在從前,我沒有不幫你的道理。可是眼下,你看看我的絳紫宮便知,我沒有開口的余地,而且你若是搬到絳紫宮這種偏僻的地方來,未必是好事。若是因此受我牽連失寵于皇上,那我可就真是罪過了?!?p> 明月環(huán)顧四周,也不覺的嘆氣說道:“姐姐在王府時,可是順位第一的側(cè)妃,何曾住過這樣委屈的地方?”
微微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沒有什么委不委屈的,這些都只是一時的。你我都要好好的,還怕日后會不好嗎?”
明月聞言拿起手帕擦拭掉自己臉上的淚痕,勉強笑道:“姐姐說的是?!鳖D了頓繼續(xù)說道:“從前我在王府的繡房做繡娘的時候,也被人欺負,是姐姐看見憐惜我,勸我要爭氣。后來偶然得皇上寵幸,但是皇上卻忘了,是姐姐將物品繡的物件進獻給皇上,讓皇上想起了我從而給了我名分,姐姐待我好,幫我的,我都記著?!?p> 微微莞爾道:“好了,你有你的忍耐,我也有我的,現(xiàn)下咱們都忍一忍,總會過去的。”
明月起身,念念不舍的說道:“時候不早了,妹妹就先回去了。姐姐也早些歇息吧?!?p> 微微將她送至宮門,心中略微不安的說道:“若是德貴妃真為難你,你還是要告訴我,再不濟也能和你分擔(dān)一些。”
明月感激的福身道:“多謝姐姐,我都記住了。”
微微見明月帶著丁香走遠,看著宮道上月色滿地清寒,加之秋風(fēng)徐徐而來,更覺蕭瑟之意,不知不覺竟是又嘆了口氣。
辛夷取了披風(fēng)給微微披上,方才跪下請罪道:“娘娘嘆氣,可是怪奴婢多嘴呢?”
微微搖頭道:“你做的對。如今我自身難保,又何必牽連了明月了、”
辛夷道:“從前在王府時,德貴妃的性子并不是這樣的驕橫無禮,倒時常見她溫柔可人,怎么一進宮,就變了呢?”
微微走在院中的青磚上,看著倒映在磚石上搖曳的枝影,心中雖雜事紛擾,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得意驕橫,失意謙卑乃是人之常情。若是在得意之時也能溫和謙恭,容人雅量,那才真是不凡了。”
辛夷沉思道:“皇上一向稱贊娘娘您恭謹勤德,嘉許德貴妃端淑賢良,怎么到了今日,這給娘娘您的封號是淑,而德貴妃反而是德呢?”
微微伸手緊了緊披風(fēng),淡淡道:“皇上這般做事定有深意,咱們呀,也別胡亂揣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