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死后,那久久未動的蘇荃往前行了兩步,面露絕望神情,跪在地上。
恍若被抽了骨。
蘇荃的兒子,想必也是遇難修士之一。
他用兒子冤魂,練就煉天術。
他三番兩次引她前去案發(fā)現(xiàn)場,是早知真相。
然而身為南詔百姓,心中已然對裴瑜有了難以超越的信仰。
縱使心中再冤,蘇荃也選擇咽下這口氣,讓別人來發(fā)現(xiàn)。
蘇荃未有所求,只是在他們走出地宮前,求玉燼殺了他。
痛失愛子,兇手是他信仰至深的裴瑜。
裴瑜之事未曾揭穿時,他靠著自己的愛與恨,矛盾交織著活著?,F(xiàn)在,裴瑜死了,他在人間了無牽掛。
玉燼伸手,掌心化出一團白煙,白煙侵入蘇荃七竅,他毫無痛苦地死了。
他們進這院子的時候,是悄無聲息的,現(xiàn)在出這院子,天已經(jīng)泛了魚肚白。
一夜過去,南詔的天明朗了。
府內府外與平日并無不同,可是他們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裴瑜”走進王府西院,小侍女們正紅著臉從玉燼房里出來。
她們看到,這位師兄,只著一單薄寢衣,雪白肩頭毫不在意地露著,正在翻著書卷。
此書名為:王爺小嬌妻。
好家伙,縱使她們絞盡腦汁也想不到,這位平日里大家看起來都分外害怕,甚至有人私下喚“魔頭”的師兄,居然看這樣的書!
不過,令她們耳紅的還是那裸露的肩頭,還有轉頭看她們的那一眼。
平日里見他囂張得不行,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就怕像齊瑾師兄他們一樣被吊起來。
可如今近距離看了一眼,才發(fā)覺,竟是一個明媚俊俏少年郎!
有丫頭大著膽子去問,“這位師兄,可需要服侍洗漱?”
玉燼自然發(fā)覺她們羞怯模樣,也覺得好玩兒,故意彎著眼笑,“不用?!?p> 這一下,又是勾的幾個小丫頭面紅耳赤。
不敢多待,紅著臉急急出去。
“裴瑜”來他屋里的時候正撞見小丫頭們面紅耳赤地出去。
“主上?!薄芭徼ぁ被赝捞K模樣,恭敬低頭。
玉燼慢條斯理收起手里的書,吩咐,“南詔與其他地方不同,尊卑等級深入人心,裴瑜儼然成了主心骨,除他以外無人可接管?!?p> “你以幻術贏得京城信任,現(xiàn)如今裴瑜已死之事也傳入京城。你又熟知南詔大小諸多事宜,秦帝必定要你來南詔,扮裴瑜?!?p> 玉燼說到一半,窺見窗前一道麗影,忙坐直了,理了理衣裳,思慮片刻,又故意往下拉了拉。
咳嗽了兩聲,就聽見敲門聲。
“進來。”
楚云肩上背著行李,手里拿著劍。
看見玉燼肩頭的布料自然地滑落些許,她不可控地臉紅了。
“魔君,南詔事了,我們急于趕路去姑蘇與諸位師兄會和。就此別過?!?p> 玉燼臉色變了變,“說走就走,這里的爛攤子怎么辦!”
玉燼忽然生氣,雖然他確實在收拾爛攤子,但這也不代表這是他應該做的!
他可是魔君!說出去笑死人了!
說起爛攤子,楚云臉上現(xiàn)出驚疑,她可是聽說了,裴瑜今日給修士們家屬分發(fā)了銀兩撫恤。
楚云以為,玉燼已經(jīng)在料理一切了。
不過話說,這確實不符合他身份。
楚云進來后,屠蘇面無表情地把目光從地上移開,劃過玉燼故意露出的肩頭,然后移到楚云臉上。
叫了聲“夫人?!?p> 隨后又化作裴瑜,離開。
屠蘇從未在玉燼面前如此失禮,可玉燼也并未責罰。
甚至巴不得她走似的。
屠蘇心中一窒。
而楚云,在見到她化為裴瑜之時,便已知玉燼計劃。
這確實是如今最好方法。
玉燼見楚云若有所思地看著屠蘇背影,氣不順暢,“還不快給孤收拾行李!”
“好?!?p> ???
為什么她答應得這么干脆!
“裴瑜”清晨已修書昭告百姓,南詔失蹤案已破,而兇手,是魔族中人。
城外小路上兩側大樹蔭蔽,郁郁蔥蔥,他們走在樹蔭下。
楚云側臉問玉燼,“咋又說是你干的?”
玉燼躺在云床上,任云床帶著他飄,半寐著,“不然呢?!?p> 玉燼壓根就不在意這些,對他來講,或許還算錦上添花。
雖然有點變態(tài),但是楚云覺得,玉燼可能喜歡別人怕他。
他們此次出南詔,百姓、修士一路相送,直至出了城外三里,才戀戀不舍回去。
經(jīng)此一事,楚云在南詔,甚至在天下,都聲名大噪。
楚云廟之靈驗也傳播開來,各地紛紛效仿。
他們此行,危難重重,芋頭實在不宜跟著。
莫憐心有大患,便讓他帶芋頭回昆侖,好好休憩。
雖然南詔懸案已經(jīng)定下,可楚云還有一事不明,為何只有她與玉燼能聽見那女子嗚咽,還有莫憐,臨走前他說,他第一晚便聽到這詭異叫喊聲。
更何況,這地宮十萬層通往地下,女子聲音縱然再大,又如何能聽到。
她問了玉燼,玉燼翻了個身,不情不愿地傳音解釋:“你我天生神骨,區(qū)區(qū)十萬層又如何。你那師弟,裴瑜那時是真要他的命,故意叫他聽見,要擾他心智?!?p> “你如何知道裴瑜是要他的命,那時我們是在房間內尋到他的?!?p> 玉燼輕飄飄看她一眼,“自然是孤出手相救?!?p> “……”
一行人慢慢悠悠地朝姑蘇方向行走,忽然從地里又冒出了個人頭,攔住他們去處。
是子期。
他的頭先從泥里蹦出來,緊接著是身子。
權姝嚇得連連后退,黎遠書也抽劍直指子期。
子期被這劍指著,嚇了一跳,把頭放在脖子上,忙說,“這位小兄弟,莫動手傷人,我是這片地的神仙。”
神仙。
沒有頭的神仙?
黎遠書自是不信。
拿劍便開打。
楚云忙阻,“師兄,他叫子期,確實是神仙前輩?!?p> 黎遠書拿劍的動作一頓,下一秒收劍入鞘,拱手道:“前輩莫怪!”
子期笑瞇瞇揮了揮手,拿了個看起來像帽子的物件,塞到了楚云手里,壓低聲音不讓人聽見,“你如今大約是知曉了吧,這是送你的新婚之禮?!?p> “我同玉燼,算朋友,他曾說,他的魔界,也算我的一半,那他妻,也算我的…”
“子期!”自始至終半躺云床上的玉燼忽然怒喝了一聲,嚇得子期往后一跳,脖子上的腦袋抖了抖,差點沒掉下來。
“行行行,還是你的成吧。”應付玉燼兩聲,他又對楚云說,“總之你也算我生生世世第二個見到的女人,第一個不討厭的女人,哎呀,反正也算投緣,我把這個送給你,偷偷跟你說?!弊悠诳戳艘荒槻松挠駹a一眼,干脆傳音過去跟楚云說,“把這帽子戴人頭上,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說完,他拍了拍楚云肩膀,一個不正經(jīng)的眼神掃過去,“你懂的?!?p> 楚云不懂,一個字也聽不懂。
為什么聽上去,好像她是玉燼老婆一樣。
這也太荒唐了吧。
她看向玉燼,玉燼移開眼。
楚云還想問清楚,曲良賤兮兮湊過來,看那帽子,“什么好東西?”
子期拍開他手,剛想警告兩聲,忽然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他腦中搜索這氣息的記憶。
忽然瞳孔長大,他一改方才吊兒郎當模樣,正色囑咐楚云,“務必一切當心?!?p> 楚云還來不及點頭,子期已經(jīng)重新遁入地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