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正僵硬的時候,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呼喚,“黎師兄,師妹!”
楚云抬頭,看到幾位先行的師兄們,正從二樓窗戶里探出身體來,呼喚他們。
權(quán)姝喜不自勝,跳起來跟他們招手,“師兄!”
不消片刻,他們身邊便被開了一扇小門,六人連忙進去。
山海閣的師兄們來這里的時候是白天,這里一片正常。
他們穿著仙風(fēng)傲然,腰間佩劍,很容易便猜出是修道之人,立刻成為姑蘇人的座上賓。
姑蘇的原樓兩家都前來拜訪,邀請他們?nèi)ジ献?,此番?jīng)歷在南詔也曾有過,但眼下他們幾個中沒個主心骨的,若是惹下什么事端,實在不妥。
于是就住在客棧里。
客棧老板還未變成腐尸,但這客棧里也實在容不下二十多人,于是勻了十幾人送到了對面巷子拐彎處的一家酒樓休息。
這些腐尸像是鋼鐵打造成一般,不怕刀劍不怕水火,這些天來,他們一直在等待他們到來,好一起應(yīng)付這些腐尸。
客棧一樓的飯桌上,掌柜見有貴客來臨,看起來還似乎是這些山海閣小師兄們的主心骨,連忙備菜招待。
“粗茶淡飯,請幾位不要嫌棄?!?p> “多謝掌柜的?!?p> 掌柜的這時候看見楚云他們救下來的那位中年男子,跳起來,一臉驚怒,“你怎么在這里?”
那中年男子嘴里塞滿吃食,手里還拿著一個白面饅頭,就要從長凳上起身往門外走。
楚云攔住他,問掌柜的:“這是何意?”
那掌柜又急又氣,“他、他可是被原家扔出去的人,我、我哪敢收留他??!要是方才他進來被誰從樓上看見了,明日被扔出去的人可就是我了!”
權(quán)姝拿劍往桌子上一擱,頗有女俠風(fēng)范,“誰敢!”
權(quán)姝平常在山海閣里不如秦湘她們樣貌出眾,善與人溝通,也不如楚云回回考試都十分惹眼。
她在山海閣里,一直都是空氣般的存在。給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溫順。
哪像是現(xiàn)在扔劍的豪情女俠。
一時眾人都把眼光放在她身上。
權(quán)姝起先并未察覺,但當(dāng)玉燼的眼神忽然掃她一眼后,她的臉唰的白了。
氣焰又弱下去,不敢多說。
楚云接著她的話說道:“若是原家仗勢欺人,我山海閣弟子絕不坐視不理。”
楚云語氣沉穩(wěn),氣息安寧,說這話讓掌柜的心徹底安寧下來了。
那位中年男子原來名叫孫沛。
他自幼父母雙亡,本是個書生,年紀(jì)輕輕中了秀才,有大好前途,可偏偏鄉(xiāng)試前那一個月,姑蘇開始鬧了腐尸。
從此無人再顧學(xué)業(yè)。
他的人生也就此荒廢。
由于太窮,交不起保護費,他就被原家扔到大街上,欲讓他也成為腐尸。
孫沛已經(jīng)很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這一晚經(jīng)歷了被腐尸追,被救,心情此起彼伏,早已經(jīng)累得近乎虛脫。
他一邊啃著干白面饅頭,顧不上喝一口水,一邊默默流著清淚,目光渙散地盯在地板某處。
誰看了不唏噓。
楚云幾個又跟掌柜的和師兄們了解了一下姑蘇的確實情況。
這腐尸之亂從十年前起,至今仍有愈演愈烈之勢,若放任如此下去,恐怕姑蘇城會變成一座腐尸城,而又難保,腐尸在那之后不會往城外擴散。
有師兄們在指罵朝廷。
若是秦湘在,他們必定有所顧忌,可秦湘早去了京城,他們便罵的愈發(fā)歡暢。
直到掌柜的受不住困意,問他們是否需要再安排廂房,才止住師兄們的滿腔憤怒。
掌柜的年過半百,實在需要休息,黎遠書便請他先行上樓,其他事情他們自行安排。
上樓前,掌柜的可憐孫沛,把他也帶上了自己房間,讓他好生休息,天亮前離開。
玉燼這晚倒是安靜得很,也沒顯示他囂張得不行的氣焰,搞得幾個師兄有一段時間里甚至真的忘記了魔君的存在。
說道玉燼性情之變,是從寧清加入他們算起的。
寧清面前,玉燼似乎并不喜歡多說話。
但是寧清不在的時候,他又恢復(fù)了惡劣的性格,指使楚云做這做那。
而教楚云修煉之事,兩人也不用再瞞著人私下會面了。
玉燼教給楚云夢術(shù),自此兩人便可以在夢里相會,夢里修煉。
一切與現(xiàn)實并無差別。
這小客棧統(tǒng)共就八間房,山海閣師兄們來了之后,掌柜的便和大廚、店小二擠在一間房里,現(xiàn)在又多出七人。
山海閣弟子們又重新分配房間,將原來二人住一間的擠成三人住一間,又湊出了三個房間。
黎遠書看了眼玉燼,說道:“這位師兄一人一間,我與曲良小兄弟住一起,寧清公主只好委屈與兩位師妹住一間了?!?p> 寧清公主溫和點了點頭,可見并非嬌養(yǎng)之人。
說到玉燼,師兄們早已領(lǐng)略過,而這寧清公主,也只有幾位師兄在楚云廟建成之時見過。
而幾位不在場的,就沒有見到。
如此美艷動人的女嬌娥在,無人不想問候一二,可當(dāng)著人家的面,不好失態(tài),只得先忍著,隨黎遠書上樓后再細細問來。
黎遠書被拽著上樓,玉燼敲了敲桌面,“楚云,你跟我住?!?p> “......”
此話一出,全屋靜默,包括正上樓到一半的諸位師兄。
黎遠書臉上現(xiàn)出怒意,“你這是何意?!?p> 他是明朗君子,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玉燼如此卑鄙,那時得知真相,更是憤怒難當(dāng)。路上跟玉燼明暗中不知交了多少次手,但也沒受傷。
玉燼對付他就跟玩兒似的,顯然沒把他放在眼里。
黎遠書一直憋著口氣。
他身邊之人察覺到黎遠書身上氣息不穩(wěn),怕他激怒玉燼,連忙攔住他嘴,把他往樓上拖。
玉燼見狀冷嗤一聲,細長眼角意味深長地瞥楚云一眼,陰陽怪氣道:“嘖,魅力不小啊?!?p> 黎遠書雖非宵小之輩,可也并不是會為了誰損害自己的人,他一路相幫,楚云甚是費解。
但此刻來不及想太多,眼見著怒火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楚云傻笑了笑,轉(zhuǎn)頭:“師姐,你先帶公主上樓休息,不必等我了?!?p> 寧清一直沉默,眸底晦暗如墨,點了點頭便隨之上樓。
曲良慣會察言觀色,心里喜滋滋地,昂首挺胸地超過寧清,上樓進了黎遠書房間。
進了房內(nèi),她關(guān)門的時候往樓下看了眼,樓下僅他們二人,一站一坐,分外和諧。
以前,和玉燼如此和諧的人,只有她一人。
門終于合上。
即便在大堂,楚云也忽然有些緊張。
雖然她不想,但是玉燼的命還得她來救。
一咬牙,她說:“我們也進屋吧。”
“進屋?作甚?”玉燼調(diào)整了坐姿,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語氣中覺得好笑。
“睡覺啊?!?p> “呵,睡覺?!庇駹a回味這兩個字,頗覺有趣,看著楚云一臉懵,斬斷她心底旖旎,“孤是讓你,練功?!?p> 練功!
楚云自稱不是荒廢自己才能之人,可是這些天來,除了趕路,就是在夢里練功,玉燼嚴(yán)苛至極,導(dǎo)致楚云格外想念曾經(jīng)對她不聞不問的劉蓮。
現(xiàn)在的楚云,雖然修為大有長進,可一聽見練功二字,唯有反胃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