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難題
一邊跑，杰恩一邊為方才自己的舉動心悸不已。
方才的藤墻是他急切間的無奈之舉。
在他看著一個個礦工被虐殺時，心中的悲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種悲憫源自對礦工們的同情，更源自他對生命的尊重和愛惜。
造物之書帶給他的不只是能力上的提升，還讓他在對這個世界特別是生命的本質(zhì)上有著非同一般的領(lǐng)悟和感受。
這本書雖然沒有強調(diào)任何的善良和博愛，但整本書都散發(fā)著善良的氣息，對這個世界寄予最美好的希望，對生命抱有最崇高的敬意和祝福。
潛移默化之下，杰恩也一直受著這種氣息的影響。
雖然他自己無所覺察，但這種氣息似乎已經(jīng)化為了他潛意識的一部分，深深地沁入到了他靈魂最柔軟的那部分。
因為善良，所以悲憫。
而這種悲憫就如同火星一般，把他強大的精神力熊熊點燃。
身體里忽然產(chǎn)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
這種感覺在他平時進行冥想訓(xùn)練時都未曾有過。
在冥想時，他必須閉上眼睛保持神游狀態(tài)，把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自己身體中才能進入那種忘我狀態(tài)，從而讓身體的感官變得遠比自己主動支配時更為敏銳，更為明晰。
在那種狀態(tài)下，自己的每個器官似乎都自我覺醒過來，砰然地搏動，更為和諧地相互配合，心臟泵出的血液，帶著滿滿的能量滲透到每一個細胞，從而讓自己的每一塊骨骼每一絲肌肉都充滿著一股無比張揚的力量。
直到這種力量如狂潮般在體力席卷開來，把整個身體都連同成一片汪洋。
如此往復(fù)循環(huán)，直到自己最后實在抵擋不住因此造成的意識暈厥而不得不在最后的一絲理智下結(jié)束冥想。
在瞧見岡迪哈特以背后偷襲的手段要擊殺維克多時，這種難以扼制住的感覺終于沖破了最后的壁壘。
讓他猛然間感覺自己身體里似乎升起了一個太陽。
就算睜著眼睛，他也仿佛看見了自己身體里那耀眼的光芒，似乎所有精神力都已經(jīng)完全實化，所有的細胞都把存儲的能量盡情釋放了出來形成一股讓他都錯愕不已的磅礴力量。
這讓他的意識變得格外強大和廣闊起來。
整個天地間，似乎都盡在掌握之中。
時值盛夏。
他能看到空氣中彌漫著充沛的草木能量精華如錦緞飄擺。
他能看到礦工們的鐵錘鐵鍬和帝國騎兵的鎧甲槍劍漫揚著銀灰的金屬粒子如旗幟般搖曳。
雙手不由自主地操弄起手法。
一道道草木能量快速凝結(jié)，一團團金屬粒子悄然吸附。
在他的意識里，時間似乎也被拉長了，那直擊維克多后背的長劍雖快如閃電，但那一刻，它卻慢得如同一根老嫗扔出的拐杖。
隨著心念的驅(qū)使，一條綠藤就輕松地把它接了下來并甩回給了它的主人。
杰恩是第一次體驗這樣的狀態(tài)。
既驚奇又興奮，靈動的思維更是讓他立馬生成了終止這場殺戮的好主意。
把他們都隔離開來！
讓生命擺脫死亡的覬覦！
讓希望的欣然代替絕望的蹂躪！
一條條綠藤隨著他心意的驅(qū)使急速生成。
那一刻，若有魔法師在一旁見到這一幕，恐怕也不得不懷疑自己的眼睛。
因為這種綠藤并不是魔法所能締造。
它的存在并不只是個虛假的幻像。
而是能真正承受物理攻擊的實質(zhì)化的堅韌物體！
這是杰恩把草木能量和金屬粒子結(jié)合在一起締造出來的物質(zhì)，是他一時靈光閃現(xiàn)所鼓搗出來的即興之作。
這種藤條顯然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東西，是全新的物體。
但從嚴(yán)格意義上講，它又不是真正的造物，而是介于造物與魔法之間的怪異體。
因此杰恩也受到了極為深刻的教訓(xùn)。
在岡迪哈特憤怒地對藤墻劈斬時，杰恩就感覺到自己仿佛被那鋒利的劍刃砍中了一般。
雖然不是直接對身體造成了實質(zhì)性的傷害，卻讓他感覺到了遠比肉體的疼痛遠勝數(shù)倍的痛苦，那鋒利的劍刃如同砍在了自己已如實質(zhì)化的精神力所形成的精神體上，進而這種傷害仿佛傳導(dǎo)到了自己的靈魂，所激發(fā)的痛楚讓他差點直接暈厥過去。
而隨著岡迪哈特的一聲令下，上百騎兵對藤墻的胡劈亂戳更是讓他如同遭到了千刀萬剮。
精神體很明顯地開始呈現(xiàn)類似裂痕般的暗影，那太陽般的光輝明顯黯淡下去，隱有崩碎的征兆。
巨大的痛楚更是讓靈魂似乎都已經(jīng)無處安放。
若不是想多堅持一會，給礦工們多爭取點逃亡的時間，在岡迪哈特劈斬藤墻時他就差點要放棄了。
因此在苦苦支撐了一會后，他終于是受不了了。
意念猛收，延展出去的精神力倏然終止，藤墻瞬間就如同它忽然出現(xiàn)時一樣忽然消失。
他整個人如同虛脫般癱倒在隱蔽的河沿下。
嚇得一直莫名奇妙的老黑都一跳起。
使勁咬著他的衣領(lǐng)才把倒浸在水中的他的頭給拉出水面。
杰恩清醒過來后聽得岡迪哈特的話，心里自是焦急。
一禍未平，大禍再臨，倉促間他也顧不上自己的狀況，使勁地朝鐵錘鎮(zhèn)跑去。
路程不算太遠，但他越跑越覺得吃力起來。
這才讓他對方才的遭遇感到莫名的害怕。
這種害怕不是因為岡迪哈特?zé)o意中對自己造成的精神傷害。
而是基于自己對精神力的理解出現(xiàn)了致命的錯誤，并從這種錯誤中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賈侖所說的那位尼摩主教。
或許他就是自認為精神力強大，才貿(mào)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造物，甚至造出的果子還讓所有人分食。
這無疑是讓眾人在啃噬他自己的精神體，也不知他當(dāng)時是以何等的定力忍受著那種靈魂被嚼食的痛楚。
這說明要實現(xiàn)真正的造物，首先得弄明白如何才把精神力與所締造之物完整地分離開來，若不能有效地中斷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每造一樣?xùn)|西，就必然給自己不可預(yù)知的巨大風(fēng)險。
他甚至已經(jīng)從那鋒利的劍刃上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這是個很大的難題。
自己必須謹(jǐn)慎再謹(jǐn)慎，低調(diào)再低調(diào)，否則一丁細微的細節(jié)暴露出去，自己恐怕就再也沒機會在這條道路上前進了。
但此刻杰恩已經(jīng)無暇就這個問題細究下去。
鐵錘鎮(zhèn)就在眼前不遠處。
剛經(jīng)歷過礦工們騷擾掠搶的鎮(zhèn)民們顯然還沒回過神來，嚎啕的哭聲和悲憤的咒罵如同風(fēng)暴一般震蕩在整個鎮(zhèn)子上空。
只是他們顯然還沒意識到，一場更殘忍更無情的浩劫正如同更大的黑色風(fēng)暴朝自己洶涌撲來。
杰恩雖然身心疲累，拯救這些無辜的人們的信念卻一直支撐著他跌跌撞撞地跑進了鎮(zhèn)子。
只是他腦子里尚未生出有效的應(yīng)對之策。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拯救礦工們一樣締造藤墻了。
拋棄這種強有力的能力，他其實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少年。
他心里開始有點慌。
迷糊中，一個熟悉的人影瞥見了他，飛快地朝他奔了過來。
“杰恩？你怎么跑這里來了？”
葛瑞絲關(guān)切的聲音很快在他耳邊響起。
“快，快叫大家都撤出鎮(zhèn)子……”
杰恩搖晃著一下就要栽倒。
葛瑞絲眼疾手快，一下把他抱進了懷里：“杰恩，你說什么？”
杰恩從眼縫中瞧著葛瑞絲那滿臉擔(dān)憂的神色，張張嘴還想說什么，卻終于是支撐不住，頭一歪就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