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黃老師

　　朱玉霞張了張嘴，眼神不知道為什么不敢和男人對視，“哪，哪有什么為什么？我這不是聽咱媽的話嗎？”說到這兒，她想到老太太的為人和對陶真真的態(tài)度，頓覺自己說的一點錯沒有，她就是按老太太的意思辦的。

　　她挺了挺胸膛，“咱媽咋說我就咋做，到了咋還都成我的錯了？”

　　楊偉南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外面一聲“咣當”響驚醒他，心下懊惱，剛才氣急之下差點把那些話吐露出來。

　　“誰??？”他推門出去看，就見已經(jīng)走到拐彎處的楊衛(wèi)國回過頭，“二哥，是我，我剛才不小心踢破盆子上了，”他又嘟囔，“也不知道誰啊也不收起來?！?p>　　楊老二噢了一聲，“老三以后別老這么晚出去……”頓了頓道：“以后要去白天再去，媽她……怪不高興的?！?p>　　楊衛(wèi)國淡淡道：“我知道了?！?p>　　拐過房頭進了后院，他的臉陰沉下來。

　　陶真真看他白天還樂呵呵的，到了晚上這臉就又陰沉無比，就明白他是看到自己，或者說要跟自己獨處感到心煩，不由有些慶幸丫丫回來了，多少可以緩和一下尷尬的氣氛。

　　她當沒看到他的黑臉，隨意說了句話就躺下給丫丫講故事，昏黃的油燈下，聽著她那唯美的聲音娓娓道來，他煩躁的心情終于緩和了許多。

　　他突然問：“我拿回來的書你看了嗎？”

　　他不知道從哪借來了一堆破爛不堪的書，除了初中課本，還有十年前的高中課本，真的很難得了。

　　她點了點頭，“看了，可能是我年紀長了，這些知識理解還挺快的。”

　　禮尚往來，說的就是他們之間的這種關系，人家關心過她，她也要表示一下才行?！澳隳?？有沒有認真復習？”

　　她猶豫著，“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咱們還可以相互探討一下?！?p>　　楊衛(wèi)國覺得她挺不謙虛的，聲音比剛才冷了幾分，“不用了，你自己好好學就行了。”

　　不用拉倒。

　　反正她的心意是表達到了。

　　陶真真看丫丫睡著了，也打個呵欠閉上眼睛。

　　感覺剛睡著，就聽到外面有人砰砰敲門，她懷疑這敲門聲再用點力，這破木板門能給敲碎了。

　　緊接著有外面大聲喊：“衛(wèi)國，衛(wèi)國……”

　　她無語的坐起來越過丫丫，便勁伸出胳膊去推楊衛(wèi)國，這男人睡覺怎么這么沉？這么敲門都聽不到？

　　楊衛(wèi)國一個激靈坐起來，“怎么了……”聽到外面的聲音，他跳下地赤著腳跑出去開門，“建軍……”

　　“衛(wèi)國，快，黃老師要不行了，你趕緊的……”來人聲音急促，說完轉身就往回跑。

　　楊衛(wèi)國腦中嗡的一下，他趕緊返回里屋飛快的套上棉襖棉褲，提上鞋抓起帽子就往外跑。

　　陶真真跟出來關上他沒帶嚴的門，去灶坑旁添上幾塊柴，抱著膀哆哆嗦嗦的鉆進被窩，心里琢磨起剛才那人嘴中的“黃老師……”

　　聯(lián)想到之前自己提起借書學習的事，他竟然一點不吃驚，再想到他幾乎每天晚上都出去，她心里一個猜測漸漸浮出：這就是他的秘密吧！他很可能一直在跟隨這位黃老師在學習？

　　只是不知道這位黃老師是村子里的老師還是什么人？

　　雖然心有疑惑，聽說人要不行也會有些唏噓，但她畢竟不認識這位老師，想了一會就撂到腦后準備睡覺。

　　可剛迷糊著要睡著，一陣寒風又從外面襲來，她趕緊睜開眼把丫丫的被子掖了掖，怒道：“你能不能輕點開門，這剛都進來了，丫丫會感冒的。”

　　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心?。垦狙臼撬畠?，他卻一點不關心。

　　楊衛(wèi)國急切的去抓她的手，“你跟我來一趟?！?p>　　“干什么？”這大半夜的要去哪？

　　“黃老師要不行了，他想見你一面?！睏钚l(wèi)國有些懇切的道。

　　她有些不悅，那位黃老師就是再受他的尊敬可和自己素不相識，干嗎要見自己？“你沒跟他說咱們只是假夫妻嗎？”

　　楊衛(wèi)國皺了皺眉，“沒有，這種事怎么能說，萬一傳到前院怎么辦？”

　　其實對于陶真真一直所說的什么假夫妻他是沒什么感覺的，當初沒反駁甚至同意了，是因為心中不忿，也是因為這女人的名聲。他沒想過什么離婚之類的，農(nóng)村要離婚那不讓人講究死？哪怕她名聲不好，老太太也不會容忍有這樣的事發(fā)生。

　　至于以后怎么辦他其實沒有想過，可這段日子他冷眼旁觀，她沒有傳說中那么不堪。甚至村里的最大的長舌婦李嬸跟她關系還不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再聽到她說什么“假夫妻”這話就有些不舒服。

　　她就這么急著和他撇清關系？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真要離婚她以后會面臨什么？

　　陶真真心里雖然不愿意，可人之將死，這點微弱的愿望，她還做不到置之不理。

　　她穿上衣服帶好門跟楊衛(wèi)國出去，幸好前幾天下的雪，映照的地上能看清路，只是風大雪下，她走起路來不免費事。

　　楊衛(wèi)國等不及了，伸出手去拽她，走過半個村子，才在最東頭看到一個孤零零的破窩棚和一個馬棚。

　　“黃老師在這里給生產(chǎn)隊喂馬?！睏钚l(wèi)國解釋道。

　　陶真真心里頓時明白，這位黃老師肯定是被下放到這里的知識分子。

　　“衛(wèi)國，你媳婦來了……老師你醒醒，是衛(wèi)國和她媳婦……”

　　他們推門進去，聽到這個聲音正是剛才去家里敲門的那個人，陶真真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一個破木板床上，靠里一側躺著一個瘦得脫像了的中年男人。

　　旁邊守著他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穿著一身補丁衣服的男子。

　　“老師，真真她來了?！睏钚l(wèi)國過去蹲在床邊握住那人的手，眼里閃過一絲痛苦。

　　陶真真走過去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來，叫了聲“黃老師”。

　　黃老師緩緩睜開眼，勉力的朝她露出一個笑容，“長得真好，和衛(wèi)國有夫妻相?！?p>　　陶真真啞然，卻不好出言反駁一個臨終之人的話，只是笑笑，“黃老師您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是我，想見見你，我想見見能說出有知識才會有前途的人是什么樣的？”他氣喘吁吁的，一句話分成好幾氣才把話說完，可能是太用力了，說完之后閉上眼睛猛烈的喘著氣好一會胸膛才平復下來。

　　陶真真苦笑，“是不是很失望？”如果是平時，她或許會說些“不是三頭六臂會不會失望了”之類的話，顯然這不是調(diào)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