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在京城眾人或期盼或抗拒的態(tài)度中,衛(wèi)執(zhí)蕓終于到了京城。同時,方赦也將彈劾的奏折和證據(jù)呈到了御前。
元晗壓下了方赦的奏折,在御書房單獨召見了衛(wèi)執(zhí)蕓。
原本以為,元晗召見她,肯定要詢問殷佩殺人的案子,沒想到元晗的第一個問題卻是:“你對現(xiàn)在的青州有什么想法?”
這是衛(wèi)執(zhí)蕓始料未及的問題,但她畢竟是頂尖士族出身,又在官場混跡數(shù)年,迅速就嗅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
王氏盤踞青州多年,一朝傾覆后,殘留在青州的勢力如同一盤散沙。這股勢力若是能為朝廷所用,必然是一大助力。若是不能,則是一個隱患。
尤其是青州的瀾折山脈里,還有大量的礦藏。落入別有用心的人手里,足矣武裝一支軍隊,動搖江山。
衛(wèi)執(zhí)蕓明白,此次任滿進京,恐怕不僅僅是田土一事,青州的著落在皇帝的心中更加重要。
“臣以為,當年王氏一案中,判罰了本族之人,其余姻親、學生甚至是旁支等都得以幸免。這些人若是感念陛下仁慈便罷,若是有人刻意煽動,難免不會出亂子?!?p> “朕也是如此想。青州現(xiàn)任刺史田旭,乃是王增老大人的學生,青州放在她手中,朕不放心。”
當初將田旭扶上青州刺史的位置,是不得已而為之。王氏一倒,沒有被牽連到的學生、姻親們,勢必需要一個人出面安撫、鎮(zhèn)壓。
當時的田旭,是最好的人選。
王增是光授年間的名臣,田旭是她的學生,威望很高,地位也不低,原青州戶曹田荷,就是她的族人。
但這一兩年間,青州的稅收銳減,出產(chǎn)的礦石也不見增多,讓元晗不得不疑心。田旭或是治下能力不足,或是侵吞大量銀兩。不論是哪一種,青州都要亂起來了。
“當年朕在青州查案時,從王氏私采的礦場里繳獲的礦石,遠遠不足她們私采那么多時日的開采量,這么一大批的鐵礦去了哪里?還有,王氏不可能白白送出鐵礦石去,必然有交易,獲得的銀兩又在哪里?這些事情都壓在朕的心頭,令朕日夜難安啊?!?p> 衛(wèi)執(zhí)蕓不了解當年的細節(jié),現(xiàn)在聽來,不覺心驚肉跳。鐵礦可以熔煉作兵器,銀兩可以養(yǎng)活士兵,這可是謀反的罪名。難怪元晗一直惦記,帝王的臥榻之側(cè)有這樣的隱患,換了誰,也不能高枕安眠。
“陛下是當年王氏的案子第一經(jīng)手的人,這么大的事情,王氏不可能一絲線索都不留?!?p> 元晗搖頭:“當年朕三月啟程,六月是與冬兒的婚期。母皇的身體每況愈下,朕也不可能遠離京城。這件事還沒查到線索,便倉促回京?!?p> 王氏的案子有了定論,京中也是諸事繁雜。徐晶一派對她虎視眈眈,元晗不敢、也不能在青州繼續(xù)逗留,只能選擇返京。
那時她在京中勢力淺薄,比不得元昊元昀經(jīng)營多年,遲遲不回京恐生變故,只能留下人暗中查探。她尚未登基,暗衛(wèi)也不在手中,留下的人并不得力,一無所獲。
待京中局面穩(wěn)固,又已經(jīng)過去許久,查不到什么了。
“朕打算派你去瀾折縣當縣令,一來方便查察此事,二來,你替朕將瀾折縣的幾座礦脈牢牢握在手中,必不能使之外流?!?p> “臣明白。”
元晗忽又嘆了口氣:“萬望愛卿小心謹慎,不要步了趙梓趙承睿的后塵?!?p> 趙梓前赴青州做官,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王氏的秘密被滅口。趙承睿奉旨去查趙梓的死因,也殞命青州。連元晗在去青州的路途中,都遭遇了劫殺。
“臣定當多加小心,多謝陛下關(guān)心?!?p> “現(xiàn)在朝中武將都是薛家人,沒有得力的武將鎮(zhèn)守邊關(guān),否則朕將衛(wèi)舒調(diào)來護送你去青州。”
“陛下開設(shè)武舉,為天下武夫開了一條為官之路。臣一路北上,各州縣都在進行比試,想來明年的武舉殿試,定是一番盛景?!?p> 說到武舉,元晗露出一絲笑意:“北有塔里,西有赫連,南有倭寇。我大周若是再沒有得力的武將,恐怕朕百年后要愧見列祖列宗了?!?p> 二人又議了一番殿試的防衛(wèi)。武夫多性急,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比比皆是。若是因為武舉,擾亂了京城治安,那可是得不償失。
這個問題元晗考慮過許久,衛(wèi)執(zhí)蕓不過是補充建議兩句,并沒有議論太久。
“還有東宜殷佩案,方赦已經(jīng)寫好了彈劾崔長發(fā)和趙星的折子,又派了御史去取證了。屆時必定要和你確認情況,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p> “趙家家仆侮辱殷佩父親在先,殷佩又是習武出身,推搡動粗時出了人命。臣念她是為了維護父親,本沒有惡意,判了過失殺。州府因著是殷佩先動手,喪命的管事明顯不是她的對手,改判了斗殺,也不是沒有道理。”
案子的卷宗元晗看了許多遍,判過失殺和斗殺都有道理,只是判的重了,并不能以此斷定崔長發(fā)與趙星瀆職。
方赦派御史去取得的證據(jù),也只是趙星有偏向性的書信。畢竟趙昆與她是同胞姐妹,大周律沒有明文規(guī)定需要避嫌。更何況,喪命的只是家仆,上升不到需要主家避嫌的程度。
“臣回京途中,聽聞趙家嫡支的娘子,親自去了東宜處理此事。趙家可以歸還殷家被占的永業(yè)田,再給殷家一筆封口費,這件事情上就沒什么大錯了。倒是殷佩,死去的人不能復生,斗殺的流放之罪恐怕免不了了?!?p> “怎么?”元晗挑眉,“聽你的語氣,對那殷佩頗有些惋惜?!?p> 衛(wèi)執(zhí)蕓點頭:“不瞞陛下,臣判過失殺,也有些惜才的意思在。殷佩一身好武藝,性子卻沉穩(wěn),鄰里對她頗多夸贊。若不是趙家家仆辱及殷父,殷佩也不會動手。而且僅僅是推搡,不曾真的動武,也可看出不是個恃強凌弱的人。陛下急需武將為大周效忠,臣可惜這樣的人才卻要因為一時過失斷送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