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后挑著眉看向劉盈
“皇帝,看看吧,這就是你找的好美人,果然是個蛇蝎美人啊,今天算計皇后,明天,是不是就要算計到哀家頭上?你別忘了,哀家不喜歡管你們的事,不代表哀家什么都不知道,你做的臟事,哀家那里可是一筆一筆記著呢?!?p> 何美人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她的眼神中顯出了陰毒,既然怎么都活不成,倒不如魚死網破,
“太后還真是護短,靈蛇被傷,皇后沒有事,太后倒是跑來這里興師問罪,沒錯,妾身確實曾派人去椒房殿,可傷了靈蛇,壞了大漢運勢的人是皇后,太后,也要袒護到底了嗎?”
呂后的眼底閃過一抹狠厲,通常這個時候,對方連留全尸的機會都不會有
“那還不是你這個掃把星設下的局,用這樣陰毒的手段陷害皇后,一箭雙雕啊。何美人,哀家本來念在你入宮多年,侍候皇帝的份上,寬限你三日,三日后再送你上路,現在看來,也沒有必要了,你是一天都等不及了,來人,傳哀家口諭,何氏加害皇后,頂撞太后,以下犯上,當死。拉下去,杖責五百?!?p> 何美人徹底驚慌失措,她緊緊拉著劉盈的袖子,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不要啊,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母后,是不是罰得太重了,要不,等到冠禮之后再......”
劉盈自知理虧,也不愿明顯頂撞,他吞吞吐吐,可呂后的一個眼神讓他收回了所有話。
“皇帝現在還在為這個賤人求情,她今天敢照量皇后,明天就要殺了哀家了,包藏禍心的東西,過了幾年,這大漢是不是就要改姓何了?”
“可是她生下了辰兒,辰兒這么小,不能沒了娘?!?p> “那就讓辰兒換一個娘,有這樣心狠手辣的母親,能教出什么好孩子。”
劉盈終于沉默了,何美人撕心裂肺地哭,劉盈轉過頭去,避開了何美人,任由她哭哭啼啼被拉出廣明殿。
呂后看著劉盈戰(zhàn)栗的背影,冷哼一聲
“陛下沒事就別閑著,多去椒房殿走動走動,那才是你媳婦。”
劉盈什么也沒說,等到呂后的腳步聲漸漸遠了,他才回頭,
“是啊,我這個不孝子,始終學不會母后的心狠手辣?!?p> 張嫣端著藥碗,抿了一口,接著眉毛幾乎擰成一團,
“這藥,好苦,我可以不喝嗎?”
“娘娘還是喝吧,太后特意囑咐的,讓你病趕緊好,三日后的冠禮,可不能帶病出席啊?!?p> 冬暖端著水預備給張嫣漱口,又開始跟張嫣匯報著一天的見聞。
“皇后娘娘,聽說剛才太后去了廣明殿,生了好大的氣,還給何美人帶走了呢?!?p> 張嫣的調羹頓了一頓,接著驚訝地看向冬暖,
“帶走了?為什么?”
“奴婢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具體情況那就不知道了,還能是因為什么,想來就是太后看不慣她的輕狂樣,殺殺她的銳氣罷了,這樣也好,看她還敢不敢對咱們椒房殿無無禮?!?p> 可張嫣怎么覺著不好呢。
按理說,何美人這種人,確實該打,可是太后親自出面懲罰的人,那,不是死,就是半死。
陛下,一定會左右為難啊。
“長樂宮走水是怎么回事,現在查出來了嗎?”
“聽說是因為一個小宮女打翻了燭臺,碰到床簾,就著起來了?!?p> “大白天點蠟燭?”
“聽說住在鴻臺殿的是個老太妃,常年不出屋,熬瞎了眼,只能看見一絲光亮,這不,讓人沒黑沒白地點著蠟燭?!?p> 張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這小宮女,可是要倒了霉了?!?p> “誰說不是呢?;屎竽锬锟旌劝?,藥都快涼了?!?p> 張嫣不愿意喝藥,按理來說,沒什么傷,不過是驚嚇,靜養(yǎng)就好,可她別無選擇。
因為冠禮,就在三天之后。
皇帝的冠禮,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年輕力壯的皇帝,還需要溫婉大方的皇后,必須保持著端莊的姿態(tài),時刻站在皇帝的身邊。
張嫣在大火中搶救出來的禮服經過修補,終于派上用場,皇后的禮服也連夜加緊趕制,很漂亮,應該說是很華麗,金絲綴成的鳳凰,仿佛即將翱翔萬里,上面鑲嵌的玉珠閃著耀眼的光彩。仿佛清晨的雨露,留戀其間??傊质且患寚鴰扉_支不小的衣服。
但衣服沒多少人關注,被看重的從來都只是皇上和皇后的表現。
劉盈和張嫣已經竭力配合呂后的表演,尤其是劉盈,他像一個提線木偶,該祭天祭天,該拜祖拜祖。竭盡全力讓這個冠禮盡可能順著太后的意思,張嫣年紀小,可是舉止之間依舊優(yōu)雅得體。張嫣討厭脂粉,不過還是順著呂后的意思,在臉上抹了一層又一層的胭脂。果然,有了這脂粉的點綴,讓張嫣看著更加老成。
冠禮之前,禮官不厭其煩地為張嫣講解冠禮上的諸多事宜,什么時候該跪,什么時候該拜,什么時候該接受群臣朝賀……繁瑣的禮節(jié),讓張嫣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半年前的初冬時節(jié)的盛大婚禮,張嫣記得自己那天接過的鳳印,冰涼冰涼的,就像陛下的手,一樣冷。
不知為什么,越是隆重莊嚴的儀式,張嫣越是抵觸,越是害怕。她不敢和舅舅以夫妻的名義并肩,更不愿意站在百官面前,來彰顯皇后應有的端正。
“外婆,舅舅的冠禮,母親會來嗎?”
冠禮前夕,張嫣已經將所有的儀式爛熟于心,好不容易有個閑暇之余,她用刻意討好的語氣,在呂后耳邊輕輕問道,就像自己還是個八歲孩童之時,常常用這種語氣,這種方式跟她最親近的外祖母套近乎。
“忘記告訴嫣兒了,你父親染上風寒,不便進宮,你母親也派人來信,說是要親自照顧,也來不了了?!?p> 病了?怎么病了?嚴不嚴重啊?張嫣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眼底藏不住的失落,澄澈的眼底,仿佛蓄了一汪淚。
呂后略皺眉勸解,
“嫣兒,你也大了,不是小姑娘了。不要為了這些小事傷心。陛下的冠禮,才是正經事?!?p> 未央宮缺得從不是一個小姑娘,而是一個能擔當大任的大漢賢后。
現在,賢后就站在文武百官面前,和他們的賢君并肩站著,這是大漢繁榮的保障。
“恭賀皇上,恭賀皇后,皇上皇后長樂未央。”
張嫣頭頂著熾熱的陽光,陽光曬得她眩暈。她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來。文武百官的如洪鐘敲響的朝賀,在她耳中,像是母親哄著弟弟睡覺時的呢喃低語。
太后還在點頭微笑,對這一切相當滿意,劉盈瞇著眼睛,應該是打在琉璃瓦上的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正前方的朱門緊閉,像是一種諷刺。張嫣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她想沖出宮門,跑出皇宮,離開長安城。
回家,回宣平侯府。
家,回不去的,如果有得選擇,張嫣就不至于離家來到這里。
張嫣攥緊了手,指甲嵌入掌心。
未央宮從不缺一個賢后,可又能有誰,還原宣平侯府的大小姐,一個無憂無慮的,純粹如初的時光靜好。
“長樂未央,福壽萬年……”
張嫣再次見到那個曾出手相救的白衣少年,是在冠禮結束的第二天。
“皇后,我們又見面了?!?p> 張嫣本來在青石路上獨自散步——自從椒房殿后面的小花園里出了蛇,張嫣就不大愿意往那邊溜達。聽見這一句話,轉過身去,微蹙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
原來是那日救她的白衣少年,少年現在一襲玄色直裾,神采奕奕,腰間還是配著一把劍。少年眉眼帶笑,上下打量著張嫣。
張嫣也不覺得陽光刺眼,迎著少年的目光,看著少年,笑吟吟地說道
“原來是你,謝謝你那天救了我,我連你的名字都沒來得及問,你叫什么?現在是在宮里當差嗎?”
“皇后問我的名字?那皇后可聽好了,在下,張辟疆,張弛有度的張,辟國千里的辟,開疆拓土的疆?!?p> 張辟疆一席話,算不上慷慨激昂,可這言語中透露著年少時特有的豪氣和驕傲,張嫣覺得有趣,不禁笑出聲來,
“我已經告訴你我叫什么了,皇后不妨告訴我,你的名字。”
張嫣收住笑容,故作嚴肅,可眉眼之間還是洋溢著歡愉和喜悅。
“張辟疆?那你聽好了,我叫張嫣,張燈結彩的張,嫣然一笑的嫣?!?p> 辟疆點點頭,“不想在這宮里,還能碰見個本家,既然同姓,那以后就互相照顧著,挺好。只是,皇后的傷,好些了嗎?”
張嫣伸手將鬢角的一縷頭發(fā)別到耳后,
“御醫(yī)說只是受了驚嚇,沒有大礙?!?p> “我說的不是這個,皇后的腳踝,好些了嗎?”
“什么腳踝?”
“皇后昨日冠禮結束后離開時是不是崴了腳,腳踝好一些了嗎?”
他這樣一說,張嫣確實是想起來了,那天從臺階走下來的時候,張嫣重心不穩(wěn)差點兒摔倒,可是自己的動作很輕,輕得連一直在身邊的陛下都沒有發(fā)現自己的異常,他又是如何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