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秀才買草灰
“喔喔喔……喔喔喔……”
雄雞報曉,又是新的一天,晨曦中的石碣村依舊生機勃勃。
即便是農閑時節(jié),村中的人依舊早早地就起來了,挑水的挑水、掃地的掃地、摘菜的摘菜、做飯的做飯……一如過往的每個早晨那樣,熱情地擁抱著新的一天。
李岳也早早地便起了床,收拾妥當便精神抖擻地出了門,先去給李三吾送了行,又去大龍湖邊練了一陣太極拳,直到朝陽初升才回了家。
“忠叔,”
吃過早飯,李岳便匆匆地鉆進了書房,不多時拿著一卷圖紙找到了剛吃完早飯的忠叔,“我準備新建一棟新房,你看建在哪里比較合適呢?”
在大煌王朝,私人建房并不需要繁瑣的手續(xù),只要有錢有地就行。
李岳當然有錢也有地,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那些田地具體都分布在哪里,所以只能找忠叔商量。
“少爺,”
忠叔微微一怔,連忙規(guī)勸起來,“老宅夠大夠用了,而且每年都有修繕,沒必要另起新房??!”
“就三間房,”
李岳笑著將手里的圖紙遞向了忠叔,“我另有用處,放心,保證不會白花錢?!?p> “廠房?”
忠叔遲疑地接過了圖紙,可是一看圖紙最上方的那行大字就急了,“少爺,你要棄文從商了?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你是讀書人,怎能操這賤業(yè)?要是……”
這可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經(jīng)商是賤業(yè),任你賺得家財萬貫依舊沒什么地位!
“忠叔,”
李岳暗自苦笑一聲,連忙一本正經(jīng)地打斷了忠叔,“儒學三綱八目之中也有‘格物’一目,我建這廠房就是為了鉆研‘格物’一道,至于經(jīng)商嘛,你就可以代勞啊!”
“這……”
忠叔一愣,無言以對。
“這樣吧,”
李岳連忙趁熱打鐵,“我們不是有兩百畝旱地林地嗎?你挑個僻靜的角落出來建房!你算算大概要多少錢,我這就去準備。”
“嗯……”
忠叔無奈,只得盯著圖紙皺眉思索起來,“三間房占地一畝三分……木材我們林地里就有,但青磚、灰漿和布瓦都得買,如果都用上好的材料,花費大概在一百五十兩左右,算上工錢,就要兩百兩開外了,不過,這房不住人的話,材料可以用差一點……”
“不!”
李岳連忙打斷了忠叔,一臉肅容,“錢不是問題,我只有兩個要求:一要快,二要好!”
只要廠房建起來了,銀子就根本不是個事兒。
李岳建這棟廠房就是為了撈錢,專門撈那些豪門大戶的錢!
“是!”
見自家少爺態(tài)度堅決,忠叔只得連忙應了,“老奴這就去選址!”
忠叔帶著阿虎匆匆地出了門,李岳也徑直去后院找了柄斧頭直奔書房去了。
臥室罐子里的銀子已經(jīng)不多,書房的密室里還有六口箱子,但他一直沒能找到鑰匙。
鉆進書房密室,李岳輪起斧頭就把六口箱子的鎖都砸了。
四箱銀錠、兩箱金錠,耀眼的光芒直將原本光線昏暗的密室照得透亮,晃花了李岳的眼。
等李岳拿著一包銀子走出書房時,忠叔已經(jīng)匆匆地回來了。
“少爺,蓋房的地選好了,”
忠叔風風火火地進了內院,“就在西山腳下的林地旁,靠近水渠,用水比較方便?!?p> “好,”
李岳自然不知道西山的林地在哪里,不過聽說靠近水渠,倒也合他的意,“忠叔,我想在村里找個人來幫忙,這人最好是對四里八鄉(xiāng)比較熟悉?!?p> “就叫朱老二吧!”
忠叔稍一沉吟,推薦了朱老二,“朱老二家的情況你也知道,父母常年臥病在床,家里娃也多,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農閑時也常去湖里撈些魚買,對四里八鄉(xiāng)非常熟悉……”
李岳連忙吩咐阿虎去請朱老二,又和忠叔到客廳去商量請工匠、買材料的細節(jié)了。
“秀才公,”
阿虎提著一尾金色大鯉魚當先了客廳,身材黑瘦胡須虬扎的朱老二緊隨其后,一見坐在廳中的李岳便“噗通”一聲跪了,抬頭望著李岳,眼中盡是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小人無以為報,但凡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您盡管吩咐便是!”
“快起來!”
李岳微微一怔,連忙起身上前將他扶了起來,“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不用如此客氣!這次特意請你過來,是準備交給你一份差事,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
“接!接!”
朱老二連忙陪笑,“秀才公有差遣,小人絕不會推脫!”
“先不要急著應承!”
李岳笑著搖了搖頭,“我這差事可不簡單。”
說著,李岳從懷里摸出一疊紙遞給了朱老二,“這是圖畫上面都是我急需之物,你先過來看看?!?p> 說罷,李岳轉身走到了八仙桌前,坐了下來,將那疊紙在桌上一一攤開,一共張紙,每張紙上都有一副畫。
“秀才公,”
朱老二連忙跟了過來,站在李岳左側,探頭一看最左邊那副畫,頓時神色一喜,“這是蓖麻,石虎村就有人在山地里種蓖麻,摘了賣到藥材鋪……秀才公,你畫得可真像!”
說著,朱老二又望向了第二幅畫,“這是月桂吧?我在東平鎮(zhèn)上見過,可香了……”
“好!”
李岳精神一振,“朱大哥確實能勝任這份差事!”
說著,李岳神色一肅,“朱二哥如果肯接這份差事,我會每個月給你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
忠叔一驚,頓時變了臉色,“少爺……是不是太多了些?”
“是??!”
朱老二也被震住了,反應過來連忙推辭,“當年,爹娘帶著我們兄弟二人逃難至此,多虧了老爺?shù)木葷拍茉诖肆⒆悖绻袢仗嫘悴殴k點事還要收錢,小人……”
“朱二哥?!?p> 李岳笑著擺了擺手,“若你應承了這份差事,可能連伺候莊稼的工夫都沒有了,你不收錢,一家老小怎么過?這錢你必須拿著,要不然,我只能去找別人了!”
“呃……”
朱老二一滯,只是有些不安地搓著,“可是,二十兩……確實太多了!”
“好吧,”
李岳有些無奈,“開始,我先給你十兩銀子一個月,等哪天你覺得自己該拿二十兩了就來告訴我,可好?”
“十兩……”
朱老二依舊一臉的不安,“也還是太多了……”
如今糧食雖然漲了價,卻也才賣一兩二錢一石,十兩銀子能買多少糧食啊,干一個月豈不是比自己伺候一年的莊稼還要掙得多!
“呃……”
李岳只得苦笑,“那你說給你多少合適?”
這個時代的人,淳樸得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嗯……”
朱老二神色一緊,“農閑時節(jié),小人有時也給人幫工,一天管兩頓飯,給二十文銅錢……一個月的話,也就六百文銅錢……秀才公如果不管飯的話,就多給一點……”
說著,他顫巍巍地伸出了一個手指頭,“一……一兩就夠了!”
“一兩?”
李岳深深地吸了口氣,“好!那就一兩一個月,不過,如果哪天你覺得自己該掙得更多了,一定要來跟我說?!?p> “是!”
朱老二頓時神色一松,連忙沖李岳一抱拳,“秀才公放心,小人保準把差事給你辦妥當!”
“這一兩銀子是你的……”
見朱老二答應下來,李岳爽快地摸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了朱老二,隨即又摸出了兩個五兩的銀錠,“這是采買貨物的錢……照著畫買,每樣先買五十斤,如果這錢不夠,隨時過來取。”
說著,李岳話鋒一轉,“采買的貨物你讓他們直接送過來,我可以加錢?!?p> 他知道,這世上本不缺錢,只因錢都聚到了一小撮人手里才會有那么多窮人,而他自己如今也是這一小撮人中的一員了,所以,他覺得自己應該對日子過得不好的人慷慨一些。
正因為有這樣的想法,他才會一開口就要給朱老二二十兩銀子一個月。
朱老二喜滋滋地走了,畢竟這份差事可比他去湖里撈魚賣掙得多。
李岳和忠叔商定了建房的一些細節(jié),也顧不得吃飯,便帶著阿虎出了門,直到黃昏時分才回來,又買了一堆壇壇罐罐,騰出了后院轉角處的那間屋子,把那些壇壇罐罐都搬了進去……
收拾完,暮色已沉,吳嬸也已把飯菜準備好了。
吃過晚飯,李岳照舊進了書房,找了套《大煌四海志》讀了起來。
雖然書中言語晦澀,關鍵之處又語焉不詳,但多少也能有些收獲。
這一讀又讀到了二更天,聽到村中的打更聲,李岳才合上書走出了書房。
依舊先去西廂房看了看,紅袖已睡著了,但桌上的油燈依舊亮著,顯然,她也知道李岳會進來,會提她滅燈。
看著睡態(tài)酣然的紅袖,李岳只覺倦意盡去,一種莫名的充實感涌上了心頭。
男人確實應該奮斗,不過,如果能找到一個奮斗的理由——一個真真切切的理由,那么,奮斗的過程就會變得更加美好了。
這一夜,李岳做了一場美夢,一直做到天亮依舊戀戀不舍。
照舊先去大龍湖邊練了拳,但吃過早飯之后,李岳卻沒有去書房,而是帶著阿虎出去買了青磚、石灰回來,盡數(shù)搬到了后院放陶罐的屋子里,然后就在里面忙活了起來。
“少爺,你砌灶臺做什么?”
中午,紅袖進屋叫李岳和阿虎吃飯,卻見屋里已經(jīng)砌好了三個灶臺,不禁有些疑惑,“家里有廚房了??!而且,灶臺不該砌這么矮,也不該分開砌……”
那應該是簡易的灶臺,卻只有尺余高,而且三個灶臺是分開砌的,每兩個灶臺間還留著兩三米遠的距離。
“紅袖,”
聞言,正在砌第四個灶臺的李岳回頭沖紅袖呵呵一笑,“這灶臺可不是用來煮飯的,不能砌太高了?!?p> “哦,”
紅袖恍然,卻有些好奇,“那這灶臺是用來做啥的?”
“這個嘛,”
李岳神秘一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說著,李岳站起身來,招呼阿虎一聲便當先朝門口去了,“紅袖,該吃飯了吧?我可是真餓了!”
“呃……”
紅袖俏臉一紅,連忙追了上去,“洗臉水已經(jīng)備好了,我這就去端飯菜……”
家里規(guī)矩太嚴,吃飯依舊是分開吃的:李岳一個人在客廳,忠叔和阿虎在前院,吳嬸和紅袖在廚房。
李岳匆匆吃完飯,又鉆進那間屋里砌磚去了。
“阿虎,”
不多時,阿虎也回來了,一進門卻被李岳叫住了,“就剩這一個了,你下午不用過來幫忙,去村中挨家挨戶地說一聲,就說我要買草灰……”
“買草灰?”
阿虎一怔,頓時就急了,“少爺,你買那東西干啥?”
“去吧,”
李岳呵呵一笑,“我買那東西有大用處!告訴各家:煮飯留在灶下的灰都可以送到過來,送一百斤,我給二十文錢?!?p> “少爺……”
阿虎卻沒有動,一張大臉憋得通紅,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你可是讀書人,是秀才老爺!”
秀才老爺花錢買草灰,要是傳出了,不得氣死縣學里的教諭老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