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后山（中）

　　過不多時，云慧循著姚翊龍的來路也到了樹下，她伸手扶在樹干上，好讓一口氣喘上來。她歇了片刻，見四周仍沒有姚翊龍的影子，正要邁步再追，頭頂忽然一疼，一個球果從她頭上滾落到了地下。云慧潮紅的小臉上更添一抹火紅，這次卻是氣憤的功效。她抬頭看去，一只賊兮兮的眼睛正在松枝間打量著她。云慧嗔道：“臭翊龍哥哥，趕緊給姑娘滾下來?！?p>　　那賊兮兮的眼睛向旁一躲，藏到了松針后面。云慧又好氣又好笑，道：“我都看到了，有什么好躲的？”話音一落，樹頂突然傳來一聲鳥叫，一個青色的龐大身影忽然從冠頂飄起，青翼張開，真似一只巨鳥在半空中滑翔，迅速之極地落在不遠處另一株樹的樹梢上。

　　這一下可把云慧看得呆了，她一時間竟忘了雙腿的酸軟，眼見那“大鳥”又從樹梢上躍起，撲向了另一株樹，她也小跑著追上去。

　　那大鳥自是姚翊龍“化身”，他嘴里邊模仿鳥聲，邊叫道：“來追我呀！”他雙手抓著已脫下在手上的青袍一震，衣袍便又撐開來。他雙足在樹枝和樹干連接的根部一跺，便又騰身向另一株樹“飛”去。魚龍躍功夫講究騰躍，這門功夫練到深處，在樹上跳來跳去本是信手拈來，不過姚翊龍年紀輕輕便已得能在樹間躥來躍去，倒也殊為難得。

　　姚翊龍腳下不停，直向遠處躍去，不一會兒，又將云慧遠遠甩在了后面。他心下得意，扭頭一看，在樹木掩映間卻已尋不到云慧的身影，他本想歇一會兒等她，但這是第一次把這項絕活拿出來顯擺，畢竟少年人心性，他心中一動，打定主意要讓云慧“大開眼界”，腳下便不停歇，更向遠處而去。

　　他一時興起，等到回過神來時，心里頓時大呼不妙。原來這片林子本就是在后山深處，此時他又已一口氣奔出了五六里遠，實已到了后山最深最靜的地方。此時若不凝神細聽，便連鳥鳴都聽不見半聲。姚翊龍想起剛拜入寬言門下不久時便得到的囑誡，后山最深處是寬言的師伯師叔們靜修的地方，自從五臺派內(nèi)起紛爭，他們便不再踏出后山半步，也不愿任何人前來打擾。姚翊龍誤打誤撞，竟闖入了這一禁地，心中頗感不安。

　　他向下望去，果見有三間挨在一處的屋舍在不遠處的叢林間，自己當真到了師叔祖?zhèn)兊那逍拗?。好在那幾間屋子離自己尚有一些距離，自己此刻又棲身樹上，倒不至于打擾到他們。

　　想到此節(jié)，姚翊龍略微寬下心來，雙手抓住兩旁的枝條，正要循來路回去，靜謐的樹林間一聲凄厲的長叫突然響起，那聲音沙啞卻又刺耳，直讓人覺得發(fā)聲者的喉嚨已被人從中剖裂。這聲毫無預兆響起的聲音直把姚翊龍嚇得腳不得穩(wěn)，身子嘭的一聲自樹上墮了下來。這一下他毫無防備，摔得后背好不疼痛。

　　姚翊龍此時顧不得自己的傷口，心下驚懼之余，忙從地上坐起身子來，飛速地思索起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為什么這聲音聽來這么熟悉？但一來他已給嚇得冷汗涔涔而下，暫時連思考的余力也提不上來，二來光憑一聲凄厲到變形的慘叫，便是對那人再怎么熟識，他也不可能一下辨出。

　　但他一顆心是在是越抖越厲害，愈發(fā)不安的感受襲上頭腦。想到那聲音是從師叔祖?zhèn)兙幼〉奈葑幽且粔K傳來，他當即站起身，心想不論如何得去一探究竟。

　　可那慘叫聲一閃而沒，四下里又變得寂寂然起來。姚翊龍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步子向那三間屋子挪去，直摸到最近的那間屋舍的窗下，仍沒再聽到任何聲響。四下闃寂無比，他的心反而抖得更加厲害了。他蹲著身子，將耳朵緊緊貼在墻上，只盼能聽見一點動靜。

　　過了良久，屋內(nèi)仍沒傳來任何聲響，卻聽稍遠處傳來的“喀”的一聲輕響。姚翊龍心中一動，矮身向那間屋子摸去。

　　然而到了那間屋子外，又再沒任何響動。姚翊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此時驚魂甫定，便耐心在窗下等待。

　　不料整整過了半炷香的工夫，屋內(nèi)仍是靜得不出一絲聲響。

　　挨的時候一長，姚翊龍心中又害怕起來，難道那叫聲是惡鬼發(fā)出的？隨即又想到佛家從不信鬼魂一說，自己雖未出家，但在佛門之地待了那么久，仍懼怕鬼神，實在是丟人之至了。他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好奇心這才壓過恐懼。他打定了主意，稍稍站直身子，只探出一雙眼睛透過窗縫往屋內(nèi)看去。見屋內(nèi)只簡單地擺了幾張家具，此外便是幾本散在桌上的經(jīng)書，實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見屋內(nèi)沒人，姚翊龍暗暗松了口氣，但想到那似厲鬼發(fā)出的慘叫，心下又開始栗栗。他拼命告訴自己不能半途而廢，這才壯起膽子伸手輕輕在窗上一推，那窗子竟自便開了。姚翊龍心中驚喜交集，吸了口氣，縱身躍入屋內(nèi)。

　　屋里空蕩蕩的確無一人。但看經(jīng)書雜亂無章地擺在桌上，顯然之前居住之人離去時并未整理。姚翊龍心知佛門弟子敬佛崇經(jīng)，決不致將經(jīng)書隨手亂置，更何況居住此處的是師叔祖這樣的高僧了。

　　想到此節(jié)，他心中突突亂跳起來，如此一來，原居此處的僧人便很有可能遇了不測。此刻姚翊龍心中所想，便是盡快將此事告知師父，由他來定奪。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后退到窗邊，正想翻身躍走，忽然啪嗒一聲，卻是一幅畫軸掉到了地上。

　　姚翊龍心道：若這是師叔祖的畫作，我不將他老人家的東西重新掛好，豈不是無禮之極？但他又想著快點離開，當下快步過去展開畫卷，卻“啊”的低呼出聲。

　　只見那畫卷上所繪本是青山綠水，此時竟染上了點點血紅，那不是血跡是什么？這下，姚翊龍對師叔祖已遭毒手已是確信不疑，心里雖然恐懼，但勇氣卻也毫無來由地升起，當下也不再去掛這畫卷。他將攤在桌上的經(jīng)書一本一本地翻開，試圖找出什么線索。

　　翻到一本《仁王護國波若經(jīng)》時，一張小小的紙條從書頁中飄落到了地上，他急忙俯身去撿，手指剛夾住那片紙，卻隱約聽見有說話聲，但仔細分辨，又不是從外面?zhèn)鱽怼?p>　　姚翊龍定了定神，將紙片收入懷中，發(fā)現(xiàn)那輕輕的話聲是從自己腳下傳來，心中大奇，一時卻又摸不著頭腦。

　　那聲音不斷地傳來，姚翊龍仔細聽著，漸漸辨出似是有人在呵斥，但聲音太小，內(nèi)容完全難以聽清。他心想換個位置可以聽得清楚些，但身體一挪動，便把一旁的椅子給推得移動了幾分。

　　姚翊龍把頭伸到桌下，俯耳下去，那聲音真便清晰了幾分，聽得出是有人在破口大罵。于是他索性整個人鉆到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