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離山（中）
姚翊龍明白她的意思，其實他此時對寬平能保平安也已不抱太大奢望，心中雖然難過，但他還是不自禁地點了下頭。
云慧見他并不反駁，忙接著道：“你現(xiàn)在被你師伯盯上了，在山上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險，我們不如暫且下山去，等過段時間再來尋寬平師父的蹤跡。而且……君子報仇?！?p> 姚翊龍喃喃接道：“十年不晚?！闭f著從腳邊撿起一顆石子遠遠地擲了出去。云慧見他答應(yīng)了，便道：“那我們得趕緊走?！?p> 姚翊龍本擬天黑再動身，但想起云慧說的“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險”，又想到到了晚上寬澤如果再沿路設(shè)下埋伏便更難脫身，道：“走吧?！彼罴皫煾傅倪z體不知有無人妥善安置，又怔怔地發(fā)起呆來。
過不多時，云慧收拾好了一些物什，姚翊龍因為不便回去取隨身物品，只好就此草草下山。
二人凈揀人少之處而行。好在寬澤還沒有大張旗鼓地搜人，寺內(nèi)也不見有人在巡邏搜捕。寺中僧客雖有見到他倆的，但沒有一人出聲盤問。雖然沒有遇險，二人來到山門時，背后也已緊張得濕了一大片。
兩名知客僧是寬言座下的弟子，見到姚云二人，都上前來打招呼。姚翊龍見到可以信賴的人，心下自是大感喜歡，但一想到追兵可能不久便至，心里又是一沉，躊躇著要不要告訴這二人師父已遇害的消息。
二僧跟他寒暄了一番，見他心神不屬，便問起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姚翊龍打定了主意，心道：若是不告訴他們，他們指不定不會被寬澤盯上，畢竟他們只是知客僧，想來寬澤也不會做到趕盡殺絕的份上。
姚翊龍當(dāng)即搖了搖頭，說起自己要下山去的意圖。二僧心想他是俗家弟子，出入山門倒也是平常得緊，當(dāng)下便放姚翊龍二人去了。
二人趕著下山，到了半山腰，山路漸漸寬闊，卻有十幾個青色身影攔在了下方的山道上。姚云二人心中一緊，知道終究沒能逃脫，而通往山下的道路便此一條，實已到了插翅難逃的境地。
那十幾個人也一直留意著山上的動靜，早已發(fā)現(xiàn)二人，一個人喚道：“山道已封，請速速回山?！?p> 姚翊龍咬咬牙，知道以他一己之力，是說什么也不可能從十幾人手中突出重圍的，此時只有先退回山上，再徐圖他法。說是想別的辦法，姚翊龍其實已是萬念俱灰，他黯然地握住云慧的手。云慧知他心意，二人轉(zhuǎn)身便要上山。
二人正邁步而上，山上卻傳來激斗之聲。姚云二人心頭更是涼了半截。心想原來追兵也已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背后，自己二人勢必要陷身于此了。
但聽相斗之聲不絕，卻似有人在阻截追兵。姚翊龍心中存了幾分指望，便要上去一探究竟。忽然一把長劍從上頭滾下，當(dāng)是激斗中有人失手脫落的。姚翊龍眼疾手快伸手將它抄住，下頭立即有人叫道：“放下劍！”十幾個青衣僧人向他沖了上來。
姚翊龍心知難以抵御，攜了云慧往山上發(fā)足狂奔。但身后已有一人欺上，那人并不向姚翊龍搶攻，而是一劍削向云慧肩頭，云慧余光瞥見劍光，嚇得驚呼出聲。
姚翊龍忙將云慧拉向自己身邊，卻聽上方“哎喲”“哎喲”之聲連傳，一個青衣和尚縮成了一個大球從山道上滾落下來，那勢頭正好沖向偷襲云慧之人所站的方位。
適才一擊未得手的那人顧不得再去追砍云慧，急忙側(cè)身閃避，其后另有幾人接住了那個已蜷成一團的和尚。
卻聽上頭呼叫之聲不斷，一個接一個和尚從上頭狼狽不堪地滾了下來。此時不僅在下面的那些和尚，姚云二人也不得不左閃右避，以防被上方滾下的人撞到。
接二連三滾下的和尚足足有十?dāng)?shù)之眾，等到上頭似無動靜，一道青影卻從上頭飛撲而下，這人雖非摔下，速度反而比那些滾落的肉球還要快上幾分。
姚翊龍不知來者是誰，忙豎劍待敵。那人卻從他身邊一掠而過，這一下姚翊龍終于看清來人的臉，驚喜萬狀地呼出聲：“師叔！”
那人不及答話，手中已抓了一人的衣領(lǐng)，將他重重地甩了出去。被甩出去那人橫著身子飛出，撞到另外幾人懷里，那幾人站立不住，忙向山下奔去。
那人手中不停，又接連抓住兩三個人的身子，數(shù)息之間，那些人便給整得手忙腳亂，再也顧不得上前。那人沖上前去，一一點了他們的穴道，便連那些已經(jīng)往山下逃了不少路的人也給揪了回來，被他點了穴道。
那人這才回過身來，喃喃地道：“大師兄教的徒弟，當(dāng)真是越來越差勁了?！?p> 姚翊龍喜溢于表，又叫道：“師叔！”那人正是寬平，他轉(zhuǎn)過臉來，一個箭步來到姚翊龍身前，雙手搭住他的雙肩，臉上帶著嘻笑，道：“你再練個幾年，也可以把他們一個一個打趴下了。到那時候就不再需要師叔幫忙了。”
姚翊龍見他臉上仍是如往日般快樂，眼中卻有淚花隱隱閃動，再也忍耐不住，他伸出雙手緊緊摟住寬平，哽咽道：“師叔……師父他……”
寬平摸了摸他的后背，輕輕道：“好孩子，我知道，我也知道。”說著輕輕推開姚翊龍，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姚翊龍見他眼眶也已紅了，真想伏入他懷中大哭一場。
寬平道：“出家人不可動凡情。只怕從此以后，你我二人分開，我卻仍要想念你?！币︸待埿乜谕蝗灰粺幔摽诘溃骸安?！師叔！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也回去！”
“不！”寬平又將他推開幾分，正視著他道，“我是非回去不可的，許多師兄的重任，現(xiàn)下都要由我來扛。但你不同，你沒入我佛門，那么你以后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五臺山上，更何況此現(xiàn)在又非常時。”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道：“聽師叔的，你往南方去，不只山西，連河南也不能再待，最好能到江南，知道嗎？這里有一些錢財，師叔也只找到這么點，到了路上，你還要吃很多苦?！币︸待埐唤?，寬平卻硬將它塞入他懷里。兩人武功相差甚遠，姚翊龍自然抗拒不了。
寬平在他手上拍了拍，便退開幾步，淡淡地道：“去吧。”他的言語中比往日多了一些嚴肅。然而姚翊龍激動難抑，仍道：“師叔，我要跟你一起回去?！?p> 寬平瞪了他一眼，忽然壓低聲音道：“其實云慧姑娘也已經(jīng)不小了，再待在五臺山上已不成體統(tǒng)，就算沒有今天的事情，過不了多久我也會把她送下山去的。她一個小姑娘，沒有你去照顧，那后果你可以想象吧？”
姚翊龍還待分說，卻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寬平向他點點頭，又在他已經(jīng)和自己雙肩齊高的肩膀上拍了拍，不再說話，轉(zhuǎn)身上山而去。數(shù)息間，身影便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