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污龜

　　“今晚會不會有客人光顧呢？”

　　王滕看著空蕩蕩的餐廳，有些憂傷。

　　他解鎖手機(jī)，點(diǎn)開綠團(tuán)外賣和大眾美食點(diǎn)評app，清一色的差評映入眼簾。

　　都是在罵的。

　　滑屏滑到手酸，都沒能找到一條不口吐芬芳的友善評論。

　　這才開店沒多久。

　　爺爺積攢下的老字號好口碑，已經(jīng)被敗光了。

　　“知己難求??！”

　　“要是能多來些像那位小太妹一樣容易忽悠的客人就好了，熱愛美食，而且還這么有禮貌?！?p>　　“唉，好不容易搞到廉價的高端食材了，怎么客人卻越來越少了呢？”

　　王滕有些頭疼。

　　按理說，他這家老餐館，是開在一線城市的市區(qū)。

　　口碑再差，就算是在深夜?fàn)I業(yè)，多少也會有幾個不明真相的吃瓜路人，進(jìn)來點(diǎn)份夜宵吧？

　　然而。

　　昨晚還算正常。

　　今晚卻出現(xiàn)怪事了……

　　王滕從傍晚等到午夜，愣是一個點(diǎn)餐的客人都沒有！

　　每一位客人，剛進(jìn)店，就立馬捂著鼻子轉(zhuǎn)身就跑，臨走前，還大喊臥槽，說老板你在烤大糞嗎，好特么臭啊……

　　王滕欲哭無淚。

　　他烤好的一些小章魚，本來是打算送給客人免費(fèi)試吃，想挽回點(diǎn)名聲的，現(xiàn)在這凄慘的經(jīng)營狀況，只能拿去喂流浪貓了……

　　“難道是燒烤步驟出了什么偏差，導(dǎo)致烤出來的章魚燒，氣味像臭豆腐一樣，太難聞了嗎？”

　　“看來這道招牌菜，又試驗(yàn)失敗了?！?p>　　王滕郁悶。

　　他開始懷疑，自己好像真的沒有做廚師的天賦，照著爺爺留下的食譜，依葫蘆畫瓢，都能整出一道黑暗料理。

　　咚！

　　咚咚！

　　老餐館虛掩的漆紅木門，突然響起輕微的敲門聲。

　　緊接著。

　　蒼老的低沉嗓音，帶著幾分謙卑，沉穩(wěn)有力地穿透木門傳來，聽著很洪亮，但又不刺耳。

　　“請問，您…現(xiàn)在方便嗎？”

　　“我叫喬諾森，一位從西方過來的外鄉(xiāng)人，和家人們一起，短暫旅居在您這兒附近?！?p>　　“特來拜訪，希望能獲得您的一些指點(diǎn)?！?p>　　王滕吃驚地抬起頭，有些懵。

　　這是有客人來了？

　　你也太有禮貌了吧？！

　　俺這店，是開在美食街邊上的??！

　　由于店里的空調(diào)處于常開狀態(tài)，王滕平時總喜歡把門掩上，但是…哪個正常人來大排檔搓燒烤還敲門的……

　　禮貌到這種程度的客人，著實(shí)令人驚奇。

　　王滕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從對方的自我介紹來看，應(yīng)該是個西方國家來的外國友人。

　　按照他們的習(xí)慣，這些外國友人，每次搬家，肯定會去拜訪新鄰居。

　　不用猜。

　　他都知道，絕對是街對面外國語學(xué)校的那群沙雕外教老師。

　　因?yàn)闈h文化學(xué)得不地道，再加上國內(nèi)中小院校對外教老師，向來是葷腥不忌，考核松得很，所以混進(jìn)來了很多性格奇葩的“高端人才”。

　　王滕就遇到過一個從艾美瑞肯國跑來教英語的白人老哥，也不知道他跟誰學(xué)的沖國話，雖然越說越順口，但東北大渣子味兒那個濃啊，最后住得久了，連他的母語都被帶偏了，學(xué)校氣得直接辭退了這廝。

　　后來，據(jù)說，那哥們的下一任，同樣是個奇葩的瑛國小伙子，剛來沒多久，就癡迷上了修仙和打拳，逢人便要抱拳請賜教，噗噗就來兩招踉踉蹌蹌的體操功夫。

　　難道那小子因?yàn)榇蚣芏窔?，也被辭退了？

　　這次又招來一個怪老頭兒嗎？

　　王滕不禁搖頭感慨。

　　漫漫長夜，翹首以待，居然等來一個外國老頭子。

　　果然。

　　像昨晚那樣，可以和失足少女少婦聊槍法的深夜，可遇不可求啊。

　　他咳嗽了一下，臉上沒有多少喜色地朗聲歡迎道：“請進(jìn)，門沒關(guān)。”

　　“煩擾您了?！?p>　　喬諾森聽出了餐館主人的一絲不悅，身子禁不住一抖。

　　這位神秘存在現(xiàn)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妙啊……

　　自己的唐突到訪，引起對方的反感了？

　　幸好，祂邀請自己進(jìn)店，說明，反感程度應(yīng)該不算太強(qiáng)烈。

　　接下來。

　　必需得更加謹(jǐn)慎，更加恪守禮儀才行！

　　喬諾森推門而入。

　　他盡量彎腰躬身，讓自己高壯的身軀不至于磕碰到餐館里的任何貴重物品。

　　也不敢直視那位微笑的神秘男子。

　　喬諾森七十多歲了，也算見過各種大場面，餐館內(nèi)那些一看就是來自舊時代的古董，雖然讓他稱奇，但也沒夸張到像蘇歆瑤那孩子一樣驚呆掉。

　　嗯？

　　那是……

　　隨著目光的快速游移。

　　幽藍(lán)的炭火架旁，兩碟烤得半焦的小章魚串燒，牢牢牽扯住了老人的注意力。

　　那些章魚的頭顱形狀……

　　太眼熟了！

　　完全就是“游蕩者”微縮版的海鮮頭?。。?p>　　紋理、肉質(zhì)、腥臭的氣味…都對得上。

　　聯(lián)想到撕裂荒原被掃蕩一空的近萬頭游蕩者。

　　喬諾森驚得神魂皆冒，哆嗦得半天說不出話。

　　不是被嚇到了。

　　而是被這尊神明的殘忍給震撼到了！

　　把人類墮化成的游蕩者怪物，吞噬縮小為小章魚，笑瞇瞇地刷油燒烤……

　　惡趣味??！

　　就像玩弄死老鼠卻不吃的高傲黑貓，美麗的尊貴容顏下，內(nèi)心冷血得讓人膽寒。

　　怪不得蘇歆瑤那丫頭，會尊稱其為神明。

　　這種喪失人性，高高在上的存在，不是神明是什么？！

　　看看祂翻烤小章魚時，那種欣賞食物的恐怖笑容，圣主在上，這絕對是一尊邪神吧！

　　王滕看到老人接近兩米的高大身材，微微一驚，老頭兒這斗牛犬一樣鼓起的腮幫子，慈祥的眼神，斑白的頭發(fā)，差點(diǎn)讓人有種看到島國動漫里那位白胡子海賊的錯覺。

　　對方看到那兩盤章魚串燒，果不其然，立馬露出了掩蓋不住的厭惡神情，似乎是強(qiáng)忍著才沒有當(dāng)場嘔吐。

　　“抱歉?！?p>　　“這些章魚串燒是失敗之作，唉……”

　　“一不小心，就烤糊了?！?p>　　王滕隨手將那兩盤章魚串燒倒進(jìn)垃圾袋，扔到一邊，搖頭嘆氣道：“只能便宜那些被人拋棄的流浪小寵物嘍?！?p>　　“喂…喂寵物？”

　　喬諾森的認(rèn)知，再次受到了猛烈的沖擊。

　　在廢土世界的荒原和深海，游蕩者這種惡心的海鮮頭怪物，只有一種更可怕的捕食者，會去吞吃消化它們的墮化骨肉。

　　巨獸。

　　一種體型如山的巨大變異生物。

　　好巧不巧。

　　喬諾森對于如何投喂巨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這活兒，他都干了整整五十年了！

　　這位神明，難道是在暗示……

　　“沒錯，不偶爾投喂的話，整天在餐館外邊發(fā)春叫，煩人?！?p>　　王滕沒料到，這個面容兇惡的外國老人，居然會對萌寵話題感興趣，他咧嘴笑道：“怎么，喬先生家里養(yǎng)有寵物嗎？”

　　“那你可請教對人了。”

　　“我對養(yǎng)鳥養(yǎng)貓養(yǎng)狗養(yǎng)小烏龜這些，頗有心得?！?p>　　小污龜？?。?p>　　喬諾森聽到這話。

　　終于悟透了對方話里漫不經(jīng)心的暗示和提點(diǎn)。

　　他的后背和額頭，瞬間滲出細(xì)密冷汗。

　　您究竟是一尊多恐怖的神明啊！

　　竟然將一頭數(shù)百米高的龐然巨獸，一頭能馱起萬人城鎮(zhèn)的污穢玄武，戲稱為“小污龜”？！

　　“您…您也養(yǎng)過那種‘小污龜’嗎？”

　　喬諾森感覺，自己闖蕩廢土數(shù)十年的人生觀世界觀，在逐漸崩塌。

　　“當(dāng)然養(yǎng)過。”

　　王滕點(diǎn)頭。

　　他閉眼回憶了會兒，小時候在農(nóng)村老家，自己和小伙伴們，去掏鳥窩抓大鱉的美好童年……

　　“我不僅養(yǎng)過小烏龜，還養(yǎng)過你絕對沒見過的大烏龜呢?！?p>　　王滕舔了下嘴唇，有點(diǎn)懷念，曾經(jīng)在村頭二叔家的養(yǎng)殖場，咕咚咚喝甲魚湯的快樂時光了，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當(dāng)然，也吃過那種可以食用的，一餐干掉倆只都不帶打嗝兒的?！?p>　　“不過啊，那種食用龜，要現(xiàn)宰現(xiàn)燉，處理起來挺麻煩的。”

　　“因?yàn)樗鼈冊跒l死的時候，會分解出有害物質(zhì)，兩個小時內(nèi)沒宰殺好，就不怎么新鮮了，還可能會引起食物中毒。”

　　“喬先生，您想喝這種湯的話，我隨時可以給你現(xiàn)做，嘿嘿，偷偷告訴你，這可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

　　年輕的中餐廳老板，笑容很陽光燦爛。

　　喬諾森卻如墜冰窟！

　　我滴個龜龜……

　　大熱天的，他手腳冰涼，內(nèi)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已經(jīng)不是暗示了。

　　而是，赤裸裸的正面警告和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