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大宗正,趙士褭。
趙士褭在夯土的御街上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一路風(fēng)塵仆仆,從皇城司跑到茗香苑,再從茗香苑跑到鐵匠鋪,再從鐵匠鋪回到茗香苑,最后才找到了木匠鋪。
臨街商鋪的店主們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一輛豪華馬車在御街上往來穿梭,仿佛有什么十萬火急的大事一樣。
趙士褭的到來,卻搞得李申之一頭霧水。
看來客的馬車和著裝,分明是一位貴人,但是看那架勢,又好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薛管家早年跟著李綱的時候,見過這位大佬,趕緊向李申之介紹:“這位是大宗正?!边€沒敢說人家的名字。
李申之趕緊作揖:“見過大宗正。”
“起來吧!”趙士褭點了點頭,徑直走進(jìn)了木匠鋪子:“眼下科舉在即,不說好好溫習(xí)功課,怎地一直往這種地方跑?”
李申之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是興師問罪來了嗎?可是言語之中怎么還有一絲關(guān)愛之意?
李申之趕緊解釋道:“剛剛盤了間木匠鋪子,叔父不在臨安,我就過來瞧瞧,看是否有不妥之處?!?p> 梁興等人站在原地好不尷尬,也不知該不該跟趙士褭問好。
李申之見狀,朝他們擺了擺手:“下去干活吧。”
老木匠與梁興等人會意,暫時以伙計的身份,散入木匠鋪子。
幾個太行山好漢倒也沒真閑著。老木匠到了作坊,便開始張羅著造李申之畫好的滾筒,太行山好漢們跟著幫忙。
好漢們個頂個的都是大力士,也都是干過農(nóng)活的莊稼把式,當(dāng)起木匠下手來,有板有眼,又是真心實意地干活,一個頂倆,讓老木匠贊不絕口。
且說趙士褭自顧自地坐了主位,讓李申之在下首坐下。
“不知大宗正找在下,有何吩咐?”李申之試探著問道。
趙士褭說道:“當(dāng)年我與汝父李相同殿為官,李相為人剛正,某頗為敬佩。”
一頓高大上的開場白,讓李申之更懵了。
緊接著,趙士褭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今日我有一事相問,望你能如實回答。”
李申之立馬提高了警惕,能讓這種級別的大人物親自問話,必然不是小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應(yīng)對。
趙士褭盯著李申之,問道:“你怎知,長公主府中的柔福帝姬是假的?”
“就這?”李申之有些不敢相信。
這么點小破事,竟然勞動朝廷頂級高官親自大老遠(yuǎn)地跑來問話?
正常流程不該是把人給叫到宗正寺,讓我去主動匯報的嗎?
趙士褭沒太明白李申之的態(tài)度,說道:“莫非,你還有別的事情要說?”
“沒有,沒有?!崩钌曛X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在下是說,柔福帝姬假身份的事,其實不是什么秘密?!?p> “哦?”趙士褭仿佛看到了光明,說道:“說來聽聽?!?p> 李申之簡單回憶了一下曾經(jīng)看過的地攤文學(xué),說道:“那個假柔福帝姬,原本喚作李善靜,是東京城的一個尼姑。他跟真帝姬的丫鬟是相熟,成日里打探宮中趣事。恰好這個李善靜與那柔福帝姬長得又有八九分相似,若不是成天在身邊的人,恐難以分辨。
“在下猜想,定是那李善靜知道柔福帝姬被抓去五國城,行在又在臨安扎下了腳跟,便想著來臨安騙一場富貴。
“李善靜到臨安的時候,距離帝姬北上已過去許多年,容貌有些變化更不易察覺。唯一的疑點便是那雙大腳,還因為審查不嚴(yán),被她給糊弄了過去。”
三言兩語地說了個梗概,李申之有點意猶未盡。也就是手里沒有鍵盤,不然我能給你水出一萬個字。
前前后后說得沒什么矛盾的地方,所有疑點也都有合理的解釋,眼看著破案在即,趙士褭有些意動,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李申之道:“早些年跟人喝花酒,聽別人說的?!?p> 趙士褭追問道:“聽誰說的?”
李申之說道:“那哪能記得清楚,喝酒喝到那個份兒上,哪還知道誰是誰!”說完,給了趙士褭一個“你懂的”眼神。
趙士褭正準(zhǔn)備會意一笑,忽然醒悟道:我是正經(jīng)老頭,不懂什么是喝花酒。
轉(zhuǎn)而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你說的這些,也只是傳聞,如何能夠證實?”
李申之笑道:“那還不簡單。你問她宮中的事,她心中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能對答如流一點都不稀奇。你若問她五國城的事,看她如何應(yīng)對?”
趙士褭拍手叫好:“對?。∪羰羌俚奂?,必然沒有去過五國城,也就更不會知道五國城中的舊事?!?p> 按說五國城中不是沒人跑回來,只要存心打聽,也能獲得一些五國城中的情報。
然而在臨安城中,關(guān)于五國城的消息是政治雷區(qū),堅決不能討論。
以往有討論過的人,全都被官家下令抓起來,至今生死不知。
也不知在五國城中到底有什么樣的秘辛,讓趙構(gòu)如此忌憚,連說都不能說。
是以五國城到底是個什么樣子,臨安城的百姓并不知道。
趙士褭不是百姓,從五國城回來的人都會被叫去問話,趙士褭就看過不少案卷,對五國城中的情況頗為熟悉。
只需要問上一兩個問題,那帝姬是真是假,立刻見分曉。
趙士褭點了點頭,感覺很滿意。
李申之的回答基本上解決了他所有的疑點,竟然連假帝姬的真身份都搞了出來,這趟果真沒有白來。
趁著天還沒黑,趙士褭打算再去一趟大理寺,臨別之時,拍著李申之說道:“很好,帝姬的案子若真如你所說,本官給你記首功?!?p> “微末之事,不足掛齒。”李申之謙虛道。
趙士褭說道:“你家的茶葉不錯,改日給我送一些過來。就是那個蓋碗茶?!?p> 李申之心里終于踏實下來,拱手道:“敢不從命!”
趙士褭心中對李申之的觀感大為改變,完全不似紈绔的模樣。
整個過程中應(yīng)對自如,不卑不亢,思路清晰,儼然一副干練的樣子。
若是機(jī)會合適,倒是可以收為己用。
成天挖空心思想要抱大腿的李申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被大腿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