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錘了,果然是李清照。
這位看得人心里直癢癢的背影殺手,竟然是風(fēng)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南宋著名婉約派詞人,歷史上屈指可數(shù)的大才女,易安居士李清照。
已經(jīng)五十七歲,經(jīng)歷過一次失敗婚姻,半世顛沛流離的女才子,雖然氣質(zhì)高雅,卻難掩歲月的痕跡。
方才李申之與宗室子弟在高臺上高談闊論的時候,李清照一行人剛好從臺下的湖濱小路經(jīng)過,聽到自己的詩被別人念出來,李清照便停下來聽個究竟。
她的詩詞久負盛名,流傳很廣,李清照很享受這種被粉絲追捧的感覺。
沒想到聽到的是一頓貶損,還是被一群根本不懂寫詩作詞的紈绔子弟們給貶損。
饒是李清照涵養(yǎng)頗深,也咽不下這口氣,得找到始作俑者李申之,好好說道說道寫詩。
也就是陸游錄寫李申之的詩還沒有流傳開,不然李清照也不至于心里不服氣。
背后碩人壞話,卻被人找上門來,這下輪到李申之尷尬了。自己說人家的詞寫得不好,總得找個話頭圓回來。
李清照是婉約派詞人的代表,寫豪放詩詞本就不是她所擅長。
李申之抓住這個觀點,說道:“居士的詩本無不好,借古喻今,痛恨朝廷沒有骨氣,只求撤退不敢血戰(zhàn),也惋惜英雄不愿低頭。但是這詩被皇嗣讀出來,就有些不合適了?!?p> 文人可以隨便酸,但是政治家必須是冷血動物,不能酸。
李清照笑道:“沒想到你還挺懂詩。那你倒是說說,皇嗣應(yīng)該讀什么詩?”
我都已經(jīng)夸你了,為何還要咄咄逼人地問我?我不過說了一句皇嗣不該讀什么詩,你就要我說出皇嗣們應(yīng)該讀什么詩。這是我一個剛封官不到半個時辰的文林郎該管的事嗎?這是送命題啊。
李清照看到一臉糾結(jié)的李申之,笑容更甚:“你也不過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軟蛋而已,還敢笑話別人?”
呵,女人。
復(fù)仇情緒下的女人一旦毒舌起來,根本沒男人什么事兒。
李申之心中升起一股雄雞的情緒,瞬間男性荷爾蒙上頭:男人不能說不行。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獨立寒秋,閩江北去,武夷山頭?!?p> 也不管平仄是否合韻,在這么短的時間能內(nèi)改這么兩句,已經(jīng)達到了李申之文采的極限。
果然,李清照聽了平仄略微不通的前兩句,微微蹙眉。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p> 李清照微微點了點頭,這兩句聽著順耳多了。
“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p> 李清照雙眼瞬間凝住,仿佛一股豪邁的氣息,直擊她的心靈。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李清照只覺得呼吸不暢,仿佛給自己的雙眼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境界,一個站在九霄云上,俯瞰眾生的視角。
“攜來百侶曾游,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窗少年,風(fēng)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dāng)年萬戶侯?!?p> “好!”李清照擊節(jié)叫好,難掩眉宇間的興奮之色。而后,一臉期待地看著李申之,迫切地等待下文。
“曾記否,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一個漂亮的回轉(zhuǎn),詞風(fēng)從極奔放變得極含蓄,反倒激蕩起無盡的豪情,讓人欲罷不能。
“好!”李清照拼命地拍著手,雙眼隱含淚光:“果真是大丈夫所為?!?p> 大丈夫嗎?你也太小瞧作者了,這是中華五千年歷史上獨一檔,最偉大的大丈夫。
“此詞是何人所做?”李清照覺得,這么好的詞,其作者必然在史書上有赫赫威名,不會是泛泛之輩。自己竟然沒有背過這首詩,枉為文化人。
李申之平息了一下心緒,說道:“這是小子很敬重的一位長輩所作?!?p> 李清照眉頭一蹙,略顯不信地問道:“岳飛?”
辛棄疾還未出生,蘇東坡沒打過仗,這時候能寫出這么豪邁之詞的人,唯有岳飛?!稘M江紅》便是明證。
李申之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也不知該怎么解釋,索性不解釋。
李清照又想了想,略帶歉意地問道:“可是你三叔父,李經(jīng)?”李經(jīng)剛剛?cè)ナ?,她是知道的,這時候舊事重提,難免顯得有些不尊重逝者。
李申之又搖了搖頭:“居士莫要猜了。漫說你猜不到,就算猜到了,我也不會承認?!?p> “或許是一位隱世高人吧。”李清照遺憾地嘆息一聲,朝李申之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是老身唐突了。”
見易安居士如此鄭重,李申之不敢托大,也恭恭敬敬地還了個禮:“居士言重了,是小子唐突在前。”
誤會這種事,說開了也就那么回事,兩個人都大度一些,最后仇人反倒成了好朋友。
李清照邀請李申之一起喝茶,李申之全然忘記身后還有一幫子宗室子弟的飯局,竟然稀里糊涂的應(yīng)允。
喝酒果然讓人腦子犯糊涂。
這時,忽然聽到遠處一聲尖叫,緊接著“噗通”一聲,像是有人落水。
李申之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yù)感,那是自己隨從停歇的地方。
自從李申之被官家傳喚之后,茗香苑隨行來的車隊便就地駐扎下來,等待李申之歸來。
李申之急忙轉(zhuǎn)頭望去,只見“噗通”一聲,又有一人跳入水中,很快便將一人救撈上岸。
定睛一看,那落水的是一名女子,再觀衣著,赫然便是張蔥兒。
再看岸上,隨行人員仿佛是與人起了沖突。
李申之大叫不好,匆匆跟李清照道了個別,急不可待地朝駐地趕去。
恰逢高臺之上趙不凡趕到,他半天不見李申之回去,生怕這小子出了什么意外,剛好看到李申之與李清照道別,李申之匆忙往自家駐地趕的情景。
趙不凡喊了一聲,李申之沒聽到,急得趙不凡只好跟在后面,全然忘了自己的腿該瘸著。
李申之心急如焚,搖搖晃晃地一路使勁跑。怎奈醉酒后視力模糊,始終瞧不真切遠處的景象,只看到亂哄哄的一片,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知跑了多久,只覺得翻江倒海,眼冒金星,忽然被人扶住了胳膊。
來不及看是誰扶住了自己,大概是隨行的仆役吧,李申之在攙扶之下穿過人群,看到的情況讓他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