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時刻到了,能否動搖秦檜的地位,就在此時此刻。
李申之雖然早已打好了腹稿,事到臨頭依然難免有些緊張。
能夠離間秦檜與金人的機會不多,今天就算一個。
一旦錯事這次機會,鬼知道下一次機會什么時候才會來臨。
最起碼,在他完成出使任務(wù)之前是不會再有機會了。
更進一步說,在岳飛死之前,他都難再有機會來離間秦檜與金人。
李申之說道:“大將軍和太師都是聰明人,想必到了這個時候,大將軍和太師都能看出其中關(guān)節(jié)了吧?!?p> 完顏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宇文虛中也陪著點了點頭。
雖然沒聽懂,但也不好意思承認(rèn)自己不是聰明人。
李申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說道:“往日里大金與大宋和談的條件,想必大將軍與太師都知道,為何與這一次官家給我們的口諭相差如此之大?”
這里面還有一句潛臺詞沒有說出來:以往宋金戰(zhàn)爭中,大宋節(jié)節(jié)敗退,談判時依然可以強硬。這次是在打了一個漂亮的防守反擊戰(zhàn)之后的和談,卻提供給了金人更多的籌碼。
李申之每說一句,都留下少許的停頓,仿佛老師講課的時候,總要給差生一點點思考理解的時間。
“下官在這里說秦檜的壞話,本是下官的失職,以下犯上有所不該。”李申之裝作很痛苦的樣子:“但是!他秦檜如此違背良心,如此不顧大金上國與我大宋之間的情誼,下官更是不齒!今日就算是以下犯上,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下官也定要揭露其丑惡嘴臉!”
先來了一通譴責(zé),讓自己站上了道德的制高點,李申之繼續(xù)說道:“他秦檜就是想要獨吞金宋和議的果實,他想要兩頭通吃,中飽私囊!”
想要離間秦檜和金人,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人家兩方是穿一條褲子的人,自己去離間人家,很難找到突破口。
就這個破借口,還是李申之搜腸刮肚一個多月,想出來的辦法。
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咳……”完顏亮糾正道:“是宋金和議。”
在宋人看來,“金宋和議”把金放在前面,以示尊重。而金人覺得應(yīng)該是“宋金和議”,宋在前面表示是宋人求和的意思。
李申之不糾結(jié)這些細(xì)節(jié),金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一副服服帖帖的樣子:“大將軍說得對,這‘宋金和議’之所以遲遲難以達成,完全就是秦檜在從中作梗!”
金人有自己的情報系統(tǒng),使團在半路上遭遇截殺的事件,完顏亮是知道的。
甚至于泗州知州是秦檜的心腹,他也是知道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申之的一番話才能深深地打動他。
此時此刻,李申之要感謝這個時代沒有電報,沒有網(wǎng)絡(luò)。要不然完顏亮只需要跟秦檜通個電話,他的謠言便不攻自破了。
宇文虛中聽完,怒道:“這狗日的秦檜,我就知道這家伙不靠譜!大將軍,我看此人不必久留!”
完顏亮雖然年輕有為,到底閱歷少了一些。在宇文虛中這只老狐貍跟李申之這只小狐貍演的雙簧戲里,他已經(jīng)失去了大半的判斷能力。
宇文虛中的神助攻,并沒有立刻改變完顏亮的態(tài)度。
“此時還需從長計議,不急于這一時?!蓖觐伭?xí)簳r沒有給秦檜判死刑,但是離間的種子已經(jīng)成功種下,還發(fā)了小芽。
李申之稍稍松了口氣,離間雖沒有立刻成功,終歸也沒有失敗。
許多事情就是這樣,做完之后并不能立刻判斷成敗,這只是完成一件事的許多環(huán)節(jié)之一。
某一個環(huán)節(jié)做得非常優(yōu)秀,或者某一個環(huán)節(jié)非常拉胯,都是正常的現(xiàn)象,并不能直接決定結(jié)局。偉人教導(dǎo)我們要戒驕戒躁,勝不驕敗不餒,只有朝著目標(biāo)不停地前進,才能突破曲折的道路,抵達光明的彼岸。
等到氣氛稍稍緩和,李申之說道:“下官帶來的酒雖在劫掠中被破壞大半,但也還有一些,雖不能讓大將軍和太師暢飲,卻也能嘗個新鮮。”
說著,就要吩咐下人去外面取酒。
完顏亮大手一揮:“既然剩下不多了,等到后天的宴會再呈上來不遲。”
完顏亮隱隱之中有拉攏李申之的意思,處處替李申之考慮,一副負(fù)責(zé)任的領(lǐng)導(dǎo)態(tài)度。
……
對于自己剛才的表現(xiàn),李申之給自己打了九十分。剩下的十分是覺得自己的演技還差一點火候。
希望有一天,能夠在這些金人面前,本色出演。
……
從宇文虛中家中出來,眾人如釋重負(fù)。
然后按部就班地又去“公關(guān)”了幾家,才打道回府。
趙士褭待在鴻臚寺里,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一看到李申之一行人回來,鞋子都顧不上穿,就跑到了李申之的房間里。
“申之,效果如何?”趙士褭焦急地問著,魏良臣和趙不凡也在一旁伸長了脖子等回音。
李申之輕輕一笑:“大獲全勝!”
“太好了!”趙士褭也不管到底是怎么個勝法,更不去詢問他們具體都見了哪些人,談了什么內(nèi)容。
只要李申之說是大獲全勝,那就是大獲全勝。
李申之說道:“可是我有一點想不明白,還請大宗正為小子解惑?!?p> “申之你說?!鄙晕⒗潇o下來的趙士褭,這才感覺到腳底下冰涼,盤腿坐在錦榻上。
趙不凡天生一副好察言觀色的性子,趕緊回父親的房間將鞋子取了過來。
金兒跟著張蔥兒學(xué)了一手泡茶的功夫,雖沒有青出于藍,但也深得真?zhèn)髦咂甙税?,在臨安城里已算是一把好手。
眾人心情放松,各忙各的手邊事兒,順便聽李申之與趙士褭的聊天。
李申之問道:“今日碰巧預(yù)見了完顏亮,他竟然對我有拉攏之意,不知是何居心?這大金的朝堂之上,到底是怎樣的局勢?”
李申之沒有細(xì)說現(xiàn)場的狀況,是擔(dān)心隔墻有耳,暴露了不必要的信息。
但他今天見完顏亮之事不是秘密,說出來也無妨。
趙士褭喝了一杯熱茶,捻著胡須想了想,說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這完顏亮應(yīng)該是跟皇后一伙的?!?p> 李申之的大腦剛從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放松下來,反應(yīng)慢了半拍,說道:“他們有一腿?大宗正是如何得知的?”
“有一腿?”趙士褭先是一愣,隨后點了點頭:“或許真的有一腿吧?!?p> 竟然沒有察覺到是李申之聽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