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11月8日 結(jié)局/9日 新生
讓我跟過去干嘛?
一個從業(yè)四個月的新人魔法師,就這么參加了一場全世界最強魔法師的內(nèi)部會議,參加這場會議的十五個人里有十二個我都不認識,認識的三個人里還有一個是我自己。
于是十五個人在會議室里就坐,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我的座位,如果說沒給我和神準備座位是說得過去的,可是只有我沒座位總感覺有點兒說不過去,算了,你一個見習員工別這么多想法,季寧生……正在我端正心態(tài)的時候,李華對我說:“自己去門外搬椅子進來坐。”
“是?!?p> 于是我搬了把椅子進來。圓形的桌子旁邊坐著十四個人。
我該坐哪個人旁邊???
想了想,我坐在了末席,挨著神坐。
“好了,那么我們開始討論吧,季寧生,”李華從昨天開始到現(xiàn)在第一次叫我名字,“你們遇見了多少人?”
“我看見了將近一百人?!?p> 這是我留下最接近真實人數(shù),或者說是最接近我認知的答案。
“一百人?你是說一百人追擊你們兩個人?”看起來像公獅子的白人說的是英語,“只是為了追擊就在這個國家的首都動用百人以上的人手嗎……”
“或許只是動用了很多傭兵,只是背后有魔法師在操控追擊過程。”面色蒼白的黃種人說,他的中文倒是很標準,但標準的過分了,就像是外國人的說話方式。
“江上,辛格,你們的公司怎么樣了?”我的上司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除了對我動手,五百人議事會還襲擊了另外兩家公司嗎……
“意外的沒什么傷亡,新澤在維持秩序。”一看就是黃種人的女性說。
盡管一再重復著“最強”之類的中二氣息滿滿的形容詞,但在場的十三個人每個都是活傳說,有的人參加過密蘇里號的受降儀式,有的人和某位天皇關(guān)系匪淺,有的人接受過查理一世的冊封,這十三個人活在每一個史學家都語焉不詳?shù)臅r代里,然后偶爾做一件影響世界的事兒。
“沒有問題,桑賈伊是我的弟子,我可以保證南亞不會有任何問題?!逼つw黝黑,有高加索人種特征的人用我聽不懂的語言說,看來某人給我上了同聲傳譯魔法。
“我要說一個不好的消息?!蹦樕n白的黃種人說話了,“我的公司也被攻擊了,而我沒有任何措施。”
“新加坡的炎熱天氣真的毀了你的僵尸腦子,李擇寧,”公獅子白人的語氣頗有種冷嘲熱諷的意味,“不考慮一下去救人嗎?”
“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我出現(xiàn)在這里能得到什么結(jié)果,可以開始討論了嗎?”
從這個人說話的語氣中我能得出的結(jié)論是:祝新加坡人民平安。如果五百人議事會敢在中國的城市里公然使用刀械追殺我,那么新加坡恐怕更慘。
“我同意?!边@是神就坐后說的第一句話,“我想這個消息對你們既是壞消息也是好消息?!?p> “解釋?!币粋€白人男性用生硬的漢語說。
“很簡單,名叫魔法的特殊力量即將在世界上消失,將不再有任何魔法師誕生在這個世界上,魔法將無法再對人類社會發(fā)展進程起到任何干擾?!?p> 神說。
“魔法會怎么消失?”另一個看起來像印第安人的人用我不懂的語言問,“長期或短期?哪種方式?”
神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看向我。
“季寧生,你知道嗎?”李華問。
“知道,如果沒錯的話。”
我的沒錯有兩層含義:如果我沒理解錯;如果神沒有說謊。
“說。”
“從現(xiàn)在開始,魔法師攜帶的帶有魔法的基因?qū)l(fā)生突變,變成沒有魔法的基因,隨著不斷繁衍,魔法基因?qū)氐紫?。這個過程應(yīng)該會持續(xù)很長的時間,可能要以世紀作為單位?!?p> “具體會持續(xù)多長時間?”又是一個白人發(fā)問,這次是女性。
這次我沒有說話,神開口了:“我可以保證最長壽的魔法師都不會活到人類發(fā)現(xiàn)魔法的那一天?!?p> “在這個過程中,魔法師會怎么樣?”又是白人,不覺得白人太多了嗎?
“不會怎么樣,不會突然死掉,也不會失去生育能力,也不會有基因疾病,但是壽命會縮短一些,但也就是倒退到普通人的壽命水平?!?p> “我想我們可以得出這么一個結(jié)論,”在場唯一的黑人說話了,“我們不會因為魔法的消失而失去什么,除了魔法?!?p> “可是失去魔法也是一種問題?!?p> 白人,又是白人。
“讓,你的后代將變成普通人,你認為這會是種問題嗎?”
“因為我們都很清楚,吸血鬼并非種族,而是病患。我很擔心吸血鬼的因子不會消失。”
病患?
“會消失的,從現(xiàn)在開始?!鄙裾f。
“那么我沒有問題了,各位還有任何意見要講嗎?”
“沒有?!薄皼]有?!薄皼]有?!?p> 十二個人都表示沒有,只有一個人沒有表態(tài)。
“東方,你還有什么問題?”李華問那個人。
“我……還有一個問題?!蹦侨丝聪蛏?,“如果魔法將消失,那么魔法所造就的神會消失嗎?”
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
“不會消失,神會繼續(xù)存在。這就是您想要的結(jié)果?!鄙裼靡环N詭異的語氣說。
“是嗎……”名叫東方的人嘆了一口氣,“那么我還會活下去,無論魔法是否消失?!?p> 我正在思考東方和神的對話是什么意思,忽然又有畫面在我眼前閃過,我看見一個女人,頭發(fā)花白、躺在床上的女人,周圍有很多人看著她,而我坐在床邊,握著床上的女人的手。我憑直覺意識到,那是某個女人的臨終時刻,而我大概和她關(guān)系匪淺。
可是我為什么會看見這些?算上這次,我一共看見了三次未來,他們之間的共同點在何處?時間相同嗎?不,第一次是中午,第二次是半夜,這一次……這一次我的視角里并沒有看到時刻,那么,地點相同……不不不,不對,要仔細想……5W1H……時間、地點、原因、人物、問題的概念和處理問題的方法……
人物。
我的每一次未來都是站在我的視角上,事實上我也確實經(jīng)歷了我所看到的一切。
神說,先知看見的是純粹的未來,而不是可能性,不受任何的扭曲,是必然。
那么,我將會在誰的臨終時刻握住她的手?
“神會消失?!?p> 李華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
“您想說什么?”神問李華,所有人都看向李華。
“神會消失,會死。這是我聽到的?!?p> 聽。
不是所有先知都用“看”來觀摩未來。
“您‘聽’到了我的結(jié)局,我的死亡,是嗎?”神的語氣也顯得急促了。
也難怪,畢竟是自己的終結(jié),大部分人都會感興趣。如果是理論上不會終結(jié)的神,就會更加感興趣了。
“是的,我聽見了,聽見了你咽下了最后一口氣,聽見了你臨終的話,但我不會告訴你?!?p> 于是神笑了,李華也笑了。
李華聽見了神迎來終結(jié)的那一天。
我想我知道我看見的那一幕是什么了。那是遙遠的,或許也只有幾十年之后的事兒了。
我在神即將死去時握著她的手。
可是神會老嗎?不會,神在實現(xiàn)了愿望之后其肉體就將消失,這是神說的。
那么,我為什么看見了一個衰老的神呢?
我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我面前就發(fā)生了一件事兒。
名叫東方的人突然開始變化,他原本年輕健康、滿是黑發(fā)的肉體開始萎縮,迅速的萎縮,他的頭發(fā)開始逐漸變白,臉上和手上開始出現(xiàn)皺紋,露出的眼球變得渾濁。
這是在老化嗎?
其他十四個人湊上前去,一個白人給東方把脈,但幾秒之后就搖搖頭,像獅子的白人開始念一長串兒英文,我聽不懂,但這段英文的最后一個單詞我聽的真切,是“阿門”。
這歐洲人大概是在念悼詞。
這算什么?因為知道了神會死,所以就突然……老死了?
魔法師的死法還真是多樣化。
“我……從沒想過……神會有死的那一天……”
我聽他說著。所有人和神聽他說著。
“我從沒想過……我會等到這一天……我原本以為我會等到末日……”
東方流下了眼淚。他是感到悲傷,還是在高興?
“我從沒想過……神……小愿……你還有變回來……變回人的那一天……”
小愿?
“對不起……我無法陪著……你……”
等等。
東方,你是神的誰?
在神還是人的時候,你是她的誰?
“……父親……”
神只是說出這兩個字,然后就不說話了,因為她把整張臉埋進了東方的懷里。
“他把自己的女兒變成了怪物……”李華對我耳語道,“他剝奪了自己的衰老,為的是永遠守望著那個已經(jīng)不是人類的女兒,可是這個目的不成立了,就沒有保持年輕的理由了……”
“所以長生不老的魔法就這么失效了?!蔽医拥?。
因為先知的話語是絕對的,是真相,是還沒有實現(xiàn)的現(xiàn)在。若先知看見,就意味著那一切必然發(fā)生。
于是一個殺死了女兒,守望著尸體的罪人迎來了罪孽被饒恕的那一刻,當罪人失去了對抗時間的信念,時間就輕而易舉地超過了他,為他帶來了遲到百年的終結(jié)。
那么,終結(jié)神明的辦法是什么?
“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變回人類嗎?”
該說這是我的靈機一動呢,還是某些因素的疊加呢?
讓一個神變成無法再全知全能的人類,需要什么?或許需要一道鎖鏈把神從天堂里拉下來,或許需要一艘飛船,飛進天國,把死光打在神的臉上。又或許需要向神許一個愿望,讓神實現(xiàn)你的愿望。
“可以,在此實現(xiàn)你的愿望……”
不再是空洞的如同復讀機一樣的回應(yīng),神帶著哭腔說出了這句話。隨著這句話說出口,座椅上那個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人徹底停止了呼吸。
第二天。
我看看坐在我宿舍里的神,又看看手機上那條“交給你照顧了”的短信,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還好吧?”我也只能說出這種毫無營養(yǎng)的問候,我為自己語言的匱乏而羞愧。
“還好?!鄙裰皇堑卣f出兩個字。
“我不再是神了,只是個已經(jīng)死了一百年的十二歲少女,現(xiàn)在我要重新開始活著,從十二歲開始?!鄙裾f著,擠出一個笑容。
“那我現(xiàn)在該叫你什么?”
這是個必須搞清楚的問題,她不是神了,我也不能再叫她小神,何況我也沒這么叫過她。
“我叫東方崇愿。”
“嗯,你好,東方小姐?!?p> “你好,季先生。余生請你多照顧了?!?p> 我差一點兒就答應(yīng)了。
“我會幫你的,畢竟是我把你變回人類的?!?p> “你其實知道我在說什么吧?”
“你在說什么呢?”
我看著她的笑容,屬于人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