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顱頂一丈之遠,一方鴻云漂浮著,隱上似有一雙翼青龍游動。雖然已達凝氣一層,但玉塵飛絲毫不感喜悅。
“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玉塵飛有苦難言,愈發(fā)郁悶。心念所致,那鴻云在空中懸浮停留,玉塵飛躍上鴻云,腳下甚是綿軟,直欲逃離此處。
一出纏龍柱,周遭云浮籠罩,玉塵飛取了紙糊燈籠照路,想著今早淵底的遺骸,不知是哪位前輩,得去龍祖山。
“東邊是哪個方向?”
方圓十丈雖已照明,但身處半空,方向無法辨明。玉塵飛小心探著路,回想起《云龍方相功》——“馭云化方”的第一重“騰云之法”:“修煉至深,可架起鴻云,上達穹宇三百丈,煉深一重,飛升穹宇之至,一重兩倍……”
玉塵飛架著鴻云,依法修煉,心念定明,鴻云自往方向前行,灌輸靈氣大小,飛行速度快慢,急速行駛,約摸三里之遙,不過三秒。
不過一炷香,玉塵飛已經可以靈活駕馭鴻云。
突然,眸前陽光灌入,濃綠的春季山景顯現(xiàn)。高山巍峨,無數(shù)樹木返青,偶爾點綴幾抹粉紅,便是桃花盛開的山林。
一行頂上化紅的白鶴從云下飛過,玉塵飛正瞧著白鶴翅下一抹黑。忽覺光亮晃眼,東邊龍角飛瀑落下的瀑流濺躍的水花,映耀光日,粼光熠熠。
“原來是那里?。 ?p> 玉塵飛辨明方向后,收了紙糊燈籠,猛一灌輸靈氣,腳下鴻云化出流尾,往龍祖山宗務殿飛去。
龍祖山宗務殿
正殿蟠龍藻井,蟠龍盤臥,口銜軒轅寶珠,大珠四周環(huán)繞六顆小珠,覆以黃色琉璃瓦。藻井下為一方柳木書案,東方日出凝眸落在一傳信竹簡,凝成的法幕上:
“告門主:
近三個月來,移花宗花山主宮封閉,守衛(wèi)森嚴,外門弟子都不得進入。據傳三個月前,宗主花無姬似得了什么寶貝。
但不知道如何使用,連發(fā)三道詔令,召宗內堂主、長老,連同太上長老閉關研究。
就在三天前,移花宗下屬的小門小派,得到移花宗許諾,加大對我門的藥材訂單,不過口風很緊,門派知情些人,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下屬將繼續(xù)追查。
——南遷”
“看來關鍵就在于花無謝得了什么寶貝,和我承天一門起了某些關聯(lián)上……”
東方日出一語道破,散去靈氣,文字法幕消散。
他舉起傳信竹簡,指尖冒出一條丈長火龍,纏繞其上,竹子噼啪作響,不消半會,燃燒殆盡。揮手間,一條丈長清龍生出旋風,灰燼落進案上的龍血樹盆景里。
“師父——額,哪里來的燒糊味,起火了嗎?”
玉塵飛腳踏鴻云,一入殿內,聞到一股枯竹燒焦味,生疑道,畢竟山里失火,可大可小。
東方日出看見玉塵飛腳下鴻云,倒是起笑道:“沒什么,我剛燒了一些沒用的書信。不過,這么快就凝氣一層了!”
玉塵飛哭笑不得,將剛才在纏龍柱發(fā)生的事情告知東方日出。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瞧見玉塵飛一臉苦相,東方日出朝玉塵飛頭頂,敲了一下,笑罵道:“狻猊龍吟,香爐云煙。你這徒弟,世間萬物各有各的緣法。如此機緣,你也別泛苦了,多少人想得也想不到,無礙即可,最重要已平常心待之!”
“是,師父!——對了,我還有一件事情得和您說……”
“哦,又有什么?”
玉塵飛說起清早在淵底發(fā)現(xiàn)一具骸骨的事:“……散落著一些瓶瓶罐罐、錦帛竹簡,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輩,不知道師父是否可識得?”
當聽見玉塵飛描述骸骨上穿著黑色衣袍,胸口處繡著一輪紅日,東方日出眉頭緊蹙,桃花眸中多了三分陰冷,直言:“拿出來給我看看!”
玉塵飛乖乖地從儲物袋里,將骸骨、瓶罐、錦布等逐一取出,連擺放位置都還原如初,但一小心就把《山海宗觀》刊物取了出來。
“誒!怎么把這本書給取出來了?”
玉塵飛剛欲彎腰撿起,突然察覺身旁一股洶涌澎湃的靈氣波動,噴涌爆發(fā)。他猝不及防,被撲倒在地,一息間案上典籍、筆筒和盆景,全被吹落在地。
二息間,殿里大門、窗戶被氣浪吹得哐哐作響,不住搖擺,玉塵飛翻滾了幾個落子,才定住身子。
三息間,他看見東方日出風魔九伯,握拳緊攥,怒發(fā)散亂,身上靈氣澎湃洶涌,隨內息一潮高過一潮。
眸里滿溢出來的殺氣,直直化為火焰,燒遍全身,直接將那具骸骨燃上,片刻化為飛灰,但火力不減,火焰升騰四丈之高,燃上蟠龍藻井。
眼見木梁都要被烤黑發(fā)焦,藻井中盤臥的木雕蟠龍,口銜的軒轅寶珠透出一抹明光,蟠龍似泛活,盤轉游身,龍身上的木鱗細喳作響;燃上直升的火焰,被寶珠明光吸納融入,消失不見。
玉塵飛不明就里,出聲急呼:“師父?。。 ?p> 狂躁的靈氣波動漸漸平息,東方日出一屁股坐在椅上,胸口鼓噪起蕩。玉塵飛站起身來,倒了杯茶水遞給東方日出,他從未見過東方日出如此生氣,平時對人對事總是云淡風輕。
但眼下情況完全未知,他也不好多言。
玉塵飛將典籍、筆筒擺回案上,幸然花盆未破,裝填了回去。剛收完瓶瓶罐罐、竹簡錦布,東方日出示意他坐到身旁。
“師父,您為什么發(fā)這么大火?”玉塵飛見東方日出面上平和,恢復如初,試探的問道。
東方日出的桃花眸中迫出幾縷追憶,緩緩道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正值戰(zhàn)爭時期,當年東瀛入侵,我輩東土修士,無論年紀大小,都要上戰(zhàn)場應敵。
這具骸骨生前人,我雖未見過,但單從衣服上我能得出是伊賀之流,當年我和一眾師兄弟在各省各地都與他們打過戰(zhàn),他們的服飾,我甚是熟悉!
當年在山泰莊一戰(zhàn),我親眼見過一只手鏢扎進我同伴胸口,而那人是為了救我。當時,那扔飛鏢的穿黑衣的人胸口上也是繡著一輪紅日。所以,我才如此激動、失態(tài)……”
東方日出壓了一口茶水,低頭時眼圈微紅,接著說道:“戰(zhàn)爭后期,我們一方已是擊節(jié)高進,幾場大戰(zhàn)都勝利了,本就宣告勝利。我們這些門內修士正忙著在外回攏收服殘余東瀛勢力。
沒想到那些東瀛頑固派的一眾修士,趁著我們一派宗門內部留守人員稀少,竟然發(fā)動突然襲擊。連我們門內的還未通脈的幼小孩童都不放過,一律屠戮。
我門上一任門主,為了保護門內眾人,力竭而亡,我們得到消息匆匆趕回宗門,也只得保住半數(shù)留守宗內人員。
你玄道師祖氣惱不過,連同各宗志士,不顧簽署的禁令,執(zhí)意報仇,至今深陷囹圄;月華師兄,也因為人在門中,卻沒能保護玄華師伯和一眾弟子,心懷愧疚下山而去,現(xiàn)在算來,也有好十幾年了……”
玉塵飛雖未經歷那動蕩年代,但聽東方日出娓娓道來,心中仍有幾分哀悼,整個人生生暗沉下來,他能想象得到那種痛苦,只是未曾感受……
東方日出回到書案前,取出一卷傳信竹簡,拿出青銅筆,注入靈氣,雖無墨但靈氣凝字,顯露在傳信竹簡上,片刻過后,寫下滿滿一卷,扎好紅繩,交給玉塵飛,道:“你等會將這卷竹簡送到龍坎湖……這里,記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是!”
玉塵飛神情自重,琥珀瞳眸起凝,雙手接過竹簡,架起鴻云,退出大殿。
大殿內少一人,卻空然的寂靜。
東方日出抬手一引,背后的雕花窗戶無風大開,濃綠的春季山景浮現(xiàn),他看著地上那一攤白色灰燼,心中已是空然無感。
袖袍之中,鉆出一條清光長龍,龍尾一卷,移送到窗外,一條流著腐水的暗渠里,腐水泛黑,流動著,那一抹白不久便不見了。
東方日出桃花眸中,流露出一絲追憶,感嘆道:“當年你立誓不手刃兇手,永不回宗門,如今都化作枯槁了,月華師兄,你可愿回歸山里?”
“嗯,這是……?”
東方日出眉頭起凝,看見地上玉塵飛落下的《山海宗觀》,被清風胡亂翻動幾頁。
頁面右下角不足兩寸的大小的版面上畫有一朵升騰著裊裊黑氣的九瓣黑蓮,其上兩行醒目的標題:
《移花宗培育洪荒時代古蓮;欲探索萬年前萬物之靈氣》
江城市,花山
一老舊的住宅小區(qū)樓頂,一道陽光打在水箱上,落下半片陰暗,浮在長著苔蘚的磚地上,細處一片不太明顯的人形陰影伏在暗處。
南遷刻完傳信竹簡給東方日出后,凝視著不遠處的山頭,一動不動。遠處十里之遙的一片落有溫室苗木花圃之中,人頭聳動。花圃后山連片森林群落間,建有數(shù)幢玻璃帷幕高樓,其中不乏有人穿行。
“嘭”
樓下傳來些許聲響,南遷警覺的尋聲探出,見樓下靠近山林的巷尾,畫滿涂鴉的水泥墻上,幾處崩塌成蜘蛛網狀,一人陷進了一個大坑里。
那人滿口糊著鮮血,手上黃色靈氣潰散,應為修士。見他靈息萎靡,驚恐的囔道:“我又沒有招你,你為什么要殺我!”
巷尾的山林里,兩名身披寬大連帽黑袍的人緩步走來,只聽見傳來一聲怪笑:“嘻嘻,誰叫我剛好缺兩具尸體,剛好碰見你了,也算你出門沒照黃歷,自己倒霉!”
“呃”
一個寸圓小洞從他的后背直貫前胸破出,一腔紫紅色的鮮血從圓洞處噴濺而出,落在水泥圍墻上插入三寸的一枚漆黑棺材釘上。
下一息,見他眸光熄滅,浮上灰白,歪倒在地,一息不存,儼然死不瞑目。
南遷眼見那兩人來者不善,雙手合一,欲想潛入陰影處,施展《暗夜行法》逃離。
黑袍人正掏出一黑色塑膠袋,裝殮尸體。其中一人突然道:“還有一具怎么辦?時間也差不多了,只帶一具回去,老頭肯定要嘮叨咋倆?!?p> 另一人指了指樓頂,道:“你感知能力怎么越來越差,那里不是還有一具嗎?看半天了!”
“糟糕”
南遷暗叫一聲不好,施展《暗夜行法》。一抹暗影沿其身徐徐移沒在地,靠上水箱后,眼前水箱似模糊、扭曲,融成一漩渦。
南遷起身遁入漩渦內,立地消失不見。
那倆黑袍人影,貼著紅磚墻體游動,只一息間,上到樓頂?!叭四??”其中一個道,但好似從樓下傳來的聲音。
“嘻嘻,知道跑不過我們,在這里呢?”見其中一道黑袍人,袖兜里藏著的七支半尺長的漆黑棺材釘落在指尖上,抬手起甩。
“咚咚咚……”
一連七釘,猶如亂影連發(fā),刺穿水箱,破口處流水而出,卻是染著紅色的。
“嘭”
“吟”
水箱頂蓋被沖開,一條八丈黑鱗水龍沖天而起,南遷雙手各擒住一枚棺材釘,腳踏須髯龍頭上。黑鱗水龍怒睛指髯,龍驤麟振,正沖著那倆黑袍人咆哮不止,發(fā)出震天龍吟。
南遷肩膀、腰上各插著一枚棺材釘,傷口處淌著鮮血,染著了黑色緊身衣。眸面浮上些許驚慌,口罩布面上起蕩不定。
一息間,心念一轉,腳下所踏八丈黑鱗水龍,龍嘴連喉鼓動一陣起伏,兩顆水桶大小的水靈彈吐出,水色化為實質,如炮彈一般,朝著倆黑袍人轟擊而去撞去。
水靈化氣,練氣化彈。
蘊含極大的靈壓沖擊力,不過半息間,撞在那倆黑袍人胸口處,接著一股金石炸響聲傳來,濺起水花如松針一般,根根炸開,引得水花四濺。
倆黑袍人上身倒伏,退后三步。身上裹著的寬大黑袍,被濺躍的水花撕裂,破成碎布,一具精壯黢黑的軀體現(xiàn)在明亮處。
見那倆人渾身黢黑,頭顱眸處,眸珠沒有余白,與肉體混為一色。
漆黑、空洞、無神。
南遷瞳眸里處,瞬然睜亮起疑,這倆到底是什么東西?
“吟”
二息間,手上印跡移化成坎,八丈長黑鱗龍身應數(shù)分化成兩條四丈黑鱗水龍,見那鱗甲龍身游空,梭動快如霹靂。
一左一右,尾帶殘影連連,仿似無數(shù)條黑鱗水龍從四面八方朝著倆人奔襲而去。
不過一息,一個龍尾翻卷裹帶,將倆人綁的緊緊的,動彈不得,須髯龍頭盤上頭顱處,怒視著倆人,咆哮不止。
三息間,南遷借力踢在水龍上,舞空轉身,靈墟運轉,便要架起鴻云逃離。但下一息,竟如被折斷翅膀的飛鳥,直直從半空掉落在水箱上。
下一息,南遷心中完全大驚:“怎么回事!靈氣調動不了!?”
身后黑鱗水龍化相,頃刻潰散不堪,化成兩攤黑水,濺落在水箱上,水滴鐵板聲響成一片。
“嘻嘻,跑不了了吧!我派煉造的七星棺材釘,專封修士經脈,從無有一個修士中了兩處大穴,能夠運轉靈氣。”
“別跑了!乖乖的做我的傀具吧!”
南遷眼睜睜見著黑袍人袖袍一甩,又是一連七發(fā)漆黑如墨玉的棺材釘。本能之下,雙腿縮倒在地,腰身糾張滿弓,避開兩發(fā)。
但仍避閃不及,挨中五發(fā),掉入水箱里,震動引發(fā)水箱頂蓋被合上。下方山林里,又有兩道人影竄上樓頂,不過身穿白襯衣,下穿黑鞋黑褲,面相看來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年。
見他們眉目清黑,一個圓臉,一個馬臉,白得煞人,翻到水箱頂,掀開水箱蓋來。正看見南遷兩眼翻白,臥折在一片紅跡的水箱里,頭、雙掌、雙腿上都插著一只漆黑的棺材釘。
“你瞧瞧你這手藝,釘壞了怎么辦?”
“這小子真滑溜,不出動七星釘,都不一定能制住啊!”
“有本事,你來??!”
兩人互相埋怨著,片刻后,只見南遷丹田處,云煙緩緩冒出,直入云霄,生成一九方鴻云,往東方掠去。
“這是……?”倆人不明所以。
青龍山脈
歸魂山六合魂樓藻井,上端重檐懸山頂,琉璃筒瓦遮蓋,釉彩牡丹花置脊,龍頭獸吻高翹兩邊。穹然高起,猶如覆斗,懸于天頂,頂上見方無數(shù)格羅,無數(shù)云團落在格內,猶如藍天白云。
頂下樓里高七層,每層四角環(huán)建七層七高的云紋纏枝底座神龕,成千上萬的玉牌位供奉其上。十幾名弟子分散樓內,正在擦拭著玉牌。
“哎,剛才不是和你說過,這玉牌白色無字的,代表人還活著無需擦拭,只有黑色有字的,好好搽拭,一點灰塵都不能落!”其中一位年紀稍大,寬腮扁嘴的弟子,手上兩條丈長水龍纏繞,揚聲道。
“是”
忽然,一團鴻云從藻井天窗鉆了進來,落在格羅里。格羅一道白光亮起,投在下方某一白玉牌上,只見玉牌漸漸變黑,上面出現(xiàn)燙金文字:
“南遷,卒于……”
“唉,又有人去世了!通知祭祀大人吧!”寬腮弟子頗為惋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