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小下大,最后連天暗了下來,走廊的燈一一亮起。洗手間在后院的走廊的盡頭,走廊又長有空,左側(cè)一面臨水,雨滴在水池里,發(fā)出急促的響聲。
沈之俏自前院的過道里轉(zhuǎn)出來,陡然見到一個男人站在檐下的走廊盡頭,被嚇了一哆嗦。
男人倚墻而站,一只手揣在黑色西裝褲的褲兜里,一只手夾著一根將燃盡的香煙,煙霧緩緩騰起。他低著頭,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一頭黑色微卷的短發(fā)在燈光下,顯得蓬松而柔軟,因?yàn)樗切币兄?,沈之俏判斷不出他的身高來,但他那雙長腿讓沈之俏覺得他的身高應(yīng)當(dāng)不矮。
沈之俏的反射弧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很長很長的,就連江洋洋都會嘲笑她遲早會被自己的反射弧拖累。譬如有一次幾個朋友去玩兒密室逃脫,大家伙兒都被npc嚇得跳出老遠(yuǎn)去了,沈之俏才傻兮兮地在原地開始驚聲尖叫,后來npc看不下去,直接領(lǐng)著她去找她的同伴了,頓時又引起新一波驚聲尖叫。
明明洗手間就在離她五步的距離,可她偏偏就像被吸了魂似的,愣在了距離男人五六米的位置,目光越過他的身軀,落在了他身旁的白色木頭柱子上。
大約是覺察到了動靜,男人忽然抬起了頭,深邃的眸子里藏著詫異,晃了晃手里頭燃燼的香煙,問她:“抽么?”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極了收音機(jī)里主播的聲線。
沈之俏愣了愣,搖頭拒絕:“不。”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補(bǔ)充道:“你的左側(cè)有一只大蜘蛛?!?p> 是的,男人左側(cè)的頭頂上方不遠(yuǎn)處正趴著一只又黑又大的蜘蛛,只要它一縱,便能輕易地落在男人的頭頂上。一經(jīng)想起這些,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男人挑了挑眉,回頭一看,果然見一只蜘蛛在自己身側(cè)不遠(yuǎn)的位置,但他并不怕,慢吞吞地站直了身子,才從兜里掏出了一個透明的盒子,伸手輕而易舉地將那只碩大的蜘蛛裝進(jìn)了盒子里。
“它是我養(yǎng)的寵物蜘蛛。”
男人一邊向她介紹,一邊向她走來。
他比她高出一大截,比她剛才目測的要高出許多,她不得不仰頭望著他。
男人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但眼底眉間藏著邪魅,沈之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養(yǎng)蜘蛛的人都是一條好漢,要是有酒,她想敬他一杯。她很害怕這些玩意兒,不過多年的接待工作經(jīng)驗(yàn)卻讓她養(yǎng)成了一身識人、夸人的職業(yè)素養(yǎng),出于對眼前男人身份的疑惑,她決定保守起見,干笑了兩聲,盡可能地堆起一臉真誠禮貌的笑容:“我就說它怎么那么可愛,原來是寵物。”
男人仿佛有些得寸進(jìn)尺,把手頭的盒子往她面前一送,反問道:“是嗎?很可愛嗎?”
突來的舉動將沈之俏嚇得夠嗆,連忙退開兩步,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大家都是初次見面,就如此沒有禮貌?沒有分寸感?
明晃晃的燈光下頭,男人眼底眉間仍舊沒有過多的情緒,心里卻因眼前人的慌張發(fā)笑,她受驚的樣子,像極了溫順的小白兔受了刺激突然發(fā)狂,雖然她并沒有發(fā)狂,甚至還保持著慣有的禮貌和客套。
“別怕,它溫順地像只綿羊?!?p> 沈之俏的心臟和額頭的青筋都跳得極為歡快,以前喂狗的人說狗溫順的像綿羊,如今養(yǎng)蜘蛛的人說蜘蛛也溫順的像綿羊,怎么這些人都像不知道綿羊也會有脾氣似的,麻煩把綿羊的出場費(fèi)結(jié)一下。
正所謂不是在沉默中爆發(fā),就是在沉默中滅亡,既然綿羊的出場費(fèi)是拿不到了,那她怎么著也得為自己出口豈不是。
“勞煩先生看管好你的寵物,這里人來人往的,只怕一個不小心傷了你的寵物,也怕嚇著過往的人。”
醞釀了千千萬萬遍的憤怒話語,在出口那一刻,也不知道是她自己認(rèn)了慫,還是嘴巴認(rèn)了慫,最終變成了理智的警告。
身在異鄉(xiāng),不能、也不敢輕易得罪任何人。
男人的劍眉一挑,眼角含了些笑意,并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再看下就能一下子將她看透,沈之俏感覺自己在他的目光下頭渾身被暴露的一覽無遺似的,下意識想逃。
“我還有事兒,就不打擾你和你的蜘蛛散步了。”
話音剛落,她便轉(zhuǎn)身就走,連洗手間也不去了,鬼知道這男人是不是個變態(tài)呢,這兒離大廳還有一段距離,她即便叫破了嗓子估計也搬不到救兵。
男人盯著她離開的背影失笑,千尋萬找,竟在這里碰上了她,這倒有些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了。
好不容易能見到簽到處了,沈之俏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了。一則感嘆自己剛才沒有遭遇不測,二則慶幸自己沒有眼疾手快地脫下鞋子去砸蜘蛛,開展一幕美人救帥哥的畫面,不然鬼知道這寵物蜘蛛的價格是不是自己一個月或者三四個月的工資。
所以這反射弧長也不是沒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