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俏一回到家里,江洋洋就迎上來,急迫地打聽情書的后續(xù)進(jìn)展。
“俏俏姐,楊懷安看了嗎?表情怎么樣?是不是覺得很復(fù)古,很驚喜?”
一連串問題將沈之俏問得腦門兒有些疼,只得引導(dǎo)她在沙發(fā)上坐下。
“洋洋,你聽我說?!?p>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不將楊懷安退信的事兒告知她,得給她保留最后的體面。
江洋洋一雙眼睛發(fā)亮,抓著她的胳膊:“你說,我在聽喃?!?p> 沈之俏摸了摸后頸窩,斟酌道:“我是覺得吧,他可能不太想要談戀愛,你知道的,他對什么都很冷漠,他可能有些厭世,不太適合你?!?p> 江洋洋撅了嘴:“那是他不了解我,我多活潑開朗啊,正好跟他互補(bǔ)啊,好羨慕你可以整天呆在他身邊兒,誒,你們公司還要人不?”
這安于現(xiàn)狀,不太喜歡奮斗的丫頭居然為了愛情有了跳槽的想法,可見愛情的魔力有多大,沈之俏有些擔(dān)心,怕這事兒拖得越久,眼前這個為愛癡狂的丫頭會越陷越深,到時候再從愛情的沼澤里將她救出來,恐怕不僅要費(fèi)時費(fèi)力,更要對她產(chǎn)生重創(chuàng)啊,拖不得,她認(rèn)為,于是說:“洋洋,這楊懷安身邊兒的女人太多了,你若真是想跟他在一塊兒得付出巨大的努力,且還有可能會沒有收獲,我是覺得吧,這世間這么大,你又何必只吊在他這一棵樹上呢,你現(xiàn)在要做得應(yīng)該是及時止損,別把他當(dāng)做你的唯一,給自己留退路,也是有成功追到男神的例子,但是那是少數(shù)啊,用百分比來說,那就是百分之五的概率,通常大部分人都是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至于為什么沒成功,因素很多,樣貌、學(xué)識、家庭、社會地位等等等等都會成為他拒絕你的理由之一或者全部都是理由。我瞧他今天那樣,真不是想談戀愛的主兒。至于你的信,在我離開前,他是沒有打開來看過的?!?p> 她說完已經(jīng)開始不忍心觀察江洋洋的表情了,她知道她一定會不開心。
江洋洋果然扁嘴了,她傷心的前兆就是扁嘴,攪了攪手指,不開心地說道:“我知道不會成功,可是我就是想試一試嘛,萬一我是那百分之五呢?!?p> 沈之俏“呵”一聲,肯定道:“不可能?!?p> “為什么呀!”
沈之俏嘴巴一快,順口答道:“因?yàn)樗屛野研胚€給你?!?p> 話音一落,沈之俏便后悔了,空氣陡然安靜,接著“哇”的一聲打破了所有安靜。沈之俏手忙腳亂:“洋洋,你聽我說,我....我只是想告訴你,他對你沒那方面的意思,我沒傷害你的意思?!?p> 江洋洋哪里還會聽她解釋,吸著鼻涕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你也太直接了?!?p> 抹了一把淚,一面哭,一面起身回了臥室,剛洗完澡出來的柳靜姝只從尚未合上的門縫里看到她憂傷的背影,不解地問沈之俏:“你怎么把她弄哭了?”
沈之俏在沙發(fā)里垂頭喪氣兼后悔:“我就實(shí)話實(shí)說地告訴了她,她被楊懷安拒絕了?!?p> 柳靜姝擦著頭發(fā)說:“做得很對啊,長痛不如短痛,她今晚傷心一會兒,保管明天起來又是一條好漢?!?p> 兩人都對江洋洋再了解不過,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記性不好,但愿明早起床,她能恢復(fù)如初吧。
沈之俏嘆了口氣,也起身回了臥室。
因?yàn)檫€是有些擔(dān)憂江洋洋的情緒,沈之俏一晚沒睡好,頂著一雙黑眼圈早早地去公園買了江洋洋愛吃的豆?jié){油條之后,又躲進(jìn)臥室里化妝,倒騰了半天,誰料剛坐到茶幾面前,江洋洋就驚呼:“悄悄姐,你昨晚干嘛去了,黑眼圈好重啊。”
柳靜姝掃了一眼茶幾上的早餐,立時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替沈之俏回道:“還不是因?yàn)閾?dān)心你呀?!?p> 江洋洋咬著一根兒油條詫異:“擔(dān)心我干嘛,我昨晚困了,十點(diǎn)多就睡了?!?p> 沈之俏有氣無力地拿著油條啃,干笑了一聲:“還真是早啊。”
江洋洋灌了一大口豆?jié){,滿意道:“這豆?jié){真不錯,是公園那家的?俏俏姐,你真好,特意去給我買早餐?!毕肓讼耄袷前l(fā)現(xiàn)了個天大的秘密一半,笑嘻嘻地對盤腿坐在她對面的兩人說:“你們可是以為我受了很大的情傷了?我江洋洋多灑脫一個人啊,我哭是因?yàn)橛X得而有些丟臉,至于難受嘛,只占其中百分之一。”
沈之俏聽她這么說,曉得她當(dāng)真沒事兒,拿一雙困得睜不開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勉強(qiáng)笑道:“你開心就好?!?p> 三人吃過早餐后一塊兒出門,因?yàn)樯蛑问侨顟寻布医铀?,所以和江、柳二人同路。在地鐵上小瞇了四十來分鐘,精神已然大好,然而黑眼圈卻一時半會兒退不下去,以至于楊懷安和方競宇見到她時,都大吃了一驚。
“你昨晚干嘛去了?”
問話的人是方競宇,顯然楊懷安對她昨晚干嘛去了不太感興趣,畢竟他昨晚親自把她送到樓下。
方競宇意味不明地掃了一眼正在翻雜志的楊懷安,沈之俏不耐煩地打斷他的思路:“我昨晚能上哪兒,一晚上在家里待著呢。你趕緊開車吧?!?p> 方競宇訕訕,還想說什么,卻被楊懷安打斷:“大宇,去百力?!?p> 一連下了半個月的小雨,今天終于放晴,藍(lán)天白云,陽光普照。雖說天兒沒之前熱了,但溫度依然很兇猛。
楊懷安頭頂著火辣辣的太陽站在馬路對面目光深沉、神色嚴(yán)肅地遙望百力左側(cè)的那一塊尚是一片黃泥的場地。沈之俏被他強(qiáng)行拉出車子,只得躲在桂花樹映出的一小團(tuán)樹蔭下頭,暗自惋惜今天的防曬沒有做到位,手臂上忘抹了。
大約站了有十來分鐘,楊懷安忽然回頭,低沉平和的聲音將正暗自羨慕方競宇能躲在車子里吹空調(diào)的沈之俏嚇了一大跳:“我的母親曾經(jīng)想在這里修建一個書店?!?p> 沈之俏不明所以,照理說按常規(guī)劇情發(fā)展,他再往下的話應(yīng)該是要走悲情路線的,但作為一個從苦難中掙扎著長大的孩子,她那顆悲天憫人的人早已經(jīng)被磨得只剩下邊角了,悲情路線不太適合她,她也沒想好該怎么安慰即將要悲情的人,所以她只能用耳朵去聽。
果然,楊懷安也不管她有沒有吱聲,繼續(xù)說了下去:“你能想象這里以前曾經(jīng)是山是田地嗎?路就是那種黃泥巴路,一下雨,一腳踩下去就糊一腳的稀泥巴?!?p> 沈之俏下意識搖頭,她沒見過,自然無法想象這塊地從前的模樣,她從小到大最能想象的就是立體幾何,然而卻怎么也學(xué)不好。
他又說:“我那會兒常和我媽來這里郊游,這兒是座山?!彼_始用手比劃著:“山下有田,我曾在那兒摸泥鰍、抓龍蝦?!?p> 他的眼睛越來越亮,仿佛自己正身處其中,沈之俏訝然,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神情,明亮的如同吃到糖的小孩子。
“以前那座實(shí)驗(yàn)學(xué)校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小學(xué),讀書的孩子都是附近的村民的孩子,我媽那會兒在那兒支教過幾年,我也在那兒讀過兩年小學(xué),那會兒我特別喜歡這里,安靜純樸,沒有家里的爭吵和冷漠,那兒....”他又指向別處,沈之俏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轉(zhuǎn)動,目光落在一塊兒堆成了小山的泥巴堆上。
“那兒以前應(yīng)該是村讀書室,我和方競宇還有其他小伙伴兒特喜歡在那兒看小人兒書,擠在潮濕狹小的水泥地上,后來我媽跟村支書說要重新修建這里,給孩子們提供一個良好的讀書環(huán)境,可惜最后....”
他不再說下去,一雙眼睛也黯淡了下來,雙唇緊抿,似乎正在經(jīng)歷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輛車呼嘯而過,帶起一陣熱風(fēng),然后又回歸安靜。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聽到別人的回憶,最怕回憶突然翻滾,絞痛著不平息,如果可以,沈之俏寧愿他繼續(xù)說下去,可他不再說了,眼眸灰暗,神色隱隱不安,大約換作常人又或者江洋洋這一類溫暖的人,興許會上去緊緊擁抱他,告訴他:“不用怕,現(xiàn)在的你是最好的你,過去都已經(jīng)過去了。”可沈之俏不是那一類人,她不擅于去向別人表達(dá)自己的痛苦,更何況要她去正兒八經(jīng)地安慰別人的痛苦,事到如今,沈之俏只得自我解救,以期幫助他走出痛苦。
她上前兩步,與他并肩而戰(zhàn),指著遠(yuǎn)處的小山包,淡淡笑道:“那咱們以后就在這兒修一座三層樓高框架式的書店,然后做全玻璃立面,一樓地面用水泥地面,二樓以上用木質(zhì)地板,室內(nèi)以實(shí)木書架和綠植裝飾,你說這樣好不好?”
大約她出其不意,又或者是他根本沒料到她會替他想好后續(xù)的設(shè)計(jì)問題,楊懷安眼瞟她一眼,平靜深沉:“你倒是想得夠快?!?p> 沈之俏仰臉笑道:“能被楊總瞧上自然不會太差。”
楊懷安轉(zhuǎn)過身來打量她,一雙丹鳳眼里因?yàn)樗妓鞫@得格外深沉,似乎將要將她看透。
沈之俏退開兩步,楊懷安不可思議地問她:“你不安慰安慰我?”
沈之俏發(fā)現(xiàn)他很喜歡仗著身高優(yōu)勢,居高臨下地逼迫式地俯瞰著她。出于避開風(fēng)險(xiǎn)和自保的本能,她只得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再退兩步,笑道:“我這人不喜歡傷感,因?yàn)槲矣X得沒什么事兒不能用睡一覺來解決的。若睡覺不能解決,那就等時間,時間是最好良藥,順利的話,你會忘掉不快,不順利的話,你也會吃一塹,長一智。”
楊懷安再進(jìn)一步:“這話聽起來怎么就顯得你這么沒心沒肺呢?”
沈之俏再退一步:“沒心沒肺好啊,證明我心思單純,不會動歪腦筋。
楊懷安一笑,爽朗清舉:“我倒是很好奇你這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沈之俏制止他的想象:“別好奇,你一好奇,我就怕你探究,你一探究吧,我就怕你被我吸引,你一被我吸引吧,我就怕你喜歡上我,你喜歡上我吧,我的日子可能就不好過了,你爸不會放過我,愛慕你的女人不會放過我,最可怕的是你姑姑不會放過我,我怕。”
楊懷安將她逼迫到樹池邊兒:“你就這么怕我全家?”
沈之俏干笑兩聲:“對。”話音剛落,她再往后退一步,一不留神,被高出來一截的石頭絆倒,腳下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幸好及時逮住了楊懷安的衣袖,站穩(wěn)了身子。
她理了理衣服,驚魂未定:“謝謝?!?p> 楊懷安盯著敞開的袖口,萬般無奈:“說吧,怎么辦?”
沈之俏打開手心一開,衣袖的紐扣恰恰在她手心里,于是艱難地一笑,討好道:“我給您縫上,保證一模一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