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里鬧哄哄,楊懷安這人活了二十九年,只有小時候去過菜市場,剩下的十多年時間,幾乎連超市都很少去,更別說菜市場了,所以這里的一切他既覺得陌生,又覺得新奇。
沈之俏駐足在一家海鮮鋪前,熟練地讓老板給逮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鱸魚,鱸魚掙扎,將水濺的四處都是,楊懷安皺著眉頭連退兩步,差點兒踩進(jìn)排水溝里,幸好沈之俏扶了他一下,賣魚的老板娘見狀,笑呵呵地問沈之俏:“小沈今天還帶了個幫工來呀?男朋友嗎?”
她常常在這里買東西,和賣魚的老板娘自然而然地熟絡(luò)了起來。
沈之俏正蹲在地上挑選蛤蜊:“是啊,他要吃東西,自然要出些力。”
老板娘把收拾好的魚遞給楊懷安,說:“小伙子拎著?!倍笥终f:“小伙子長得真俊,配的上咱們賢惠的小沈姑娘?!?p> 楊懷安笑笑沒有答話,只盯著沈之俏的側(cè)影看,此刻她正專心致志地挑選東西,耳畔的頭發(fā)散落下來,長長的睫毛,柔美的下頜弧線,美得不可方物。
他在沈之俏身旁蹲了下來,她卻阻止他說:“你不喜歡就別弄了?!?p> 他把手浸在水里:“誰說我不喜歡了?!?p> 他不會挑,她盡職盡責(zé)地教他:“要貝殼有光澤的,這種伸出舌頭的,一碰就會縮回去的就是活的。不能挑死的。”
他認(rèn)認(rèn)真真聽,只覺得這仙女般的人怎么就站在了自己的身旁,蛤蜊在白色的日光燈帶下泛著光澤,有好幾只因為她的觸動而縮回了伸在外頭的舌頭,他用手一抓,將那幾只正在裝死的蛤蜊抓在了手心,放進(jìn)了她手里頭的籃子里。
老板娘看著倆人蹲在魚缸旁的身影,笑著說倆人這樣真好,一個愿意教,一個愿意聽,哪像他們兩口子,整天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吵個不停。
沈之俏站起來,因為站的太快,有一瞬的眼黑,楊懷安連忙將她扶住,誰料她一緩過神來,開口就說:“誰知道我們往后會不會吵架呢?!?p> 她又開始‘悲觀論’了,誰讓她總覺得愛情這東西不是那么靠譜呢,人的一生那么長,不可能就愛得那么順風(fēng)順?biāo)?,一帆風(fēng)順,畢竟牙齒和舌頭還要打架呢,更何況是長在兩個思維意識都不同的兩個人身上的兩張嘴。
楊懷安也不跟她爭執(zhí),只略略一笑,便將此話題給帶過了,沈之俏又問他想吃什么,他略略一想,說:“就我們兩個人,已經(jīng)買了魚和蛤蜊,再做一個小菜和一個湯吧,你看合適不?”
沈之俏拉著他在狹窄的攤位間穿梭,興奮道:“好啊,那就番茄蛋花湯和青椒土豆絲吧。”
于是兩人又去買了些菜,楊懷安全部接過拎在自己手中,沈之俏枝執(zhí)意要去買個蛋糕,她說她想吃抹茶慕斯,貓著腰在玻璃陳列柜前看了好久,終于想起了他的存在,回頭笑著問:“吃這個好不好?一半兒抹茶,一半兒巧克力。”
她笑起來比這滿屋子的蛋糕香味還甜。
他對她的笑容毫無招架力,除了答應(yīng)還是答應(yīng)。
他下意識地要付款,她卻一把將他攔住:“天你是壽星,我做東?!?p> 豪爽的氣概令他忍不住笑她:“早知道是你埋單,我就應(yīng)該每個味道的蛋糕都來一塊兒?!?p> 她又想起了之前那頓將她吃得十分心痛的早餐,惡狠狠地說:“都怪你,我好幾個月都沒回過血來。”
他哈哈大笑,把一堆東西放進(jìn)了后備箱里。
車子在深秋的黃昏緩慢前行,落日在前方的大廈上方染紅了半邊天空,連云都是橘紅色的,像染了色的棉花糖一般美輪美奐。
她忽然轉(zhuǎn)頭跟他說:“我小時候最喜歡在這種景色下發(fā)呆,就坐在我們家的院子里,聞著薔薇花的味道,看著落日,然后想著我媽今天回來會做什么菜?!?p> 她笑嘻嘻的,眼里卻是無限的回味。
他說:“讓我想起了一句話?!?p> 她眼睛里放光,說:“等等,讓我猜猜看我倆是不是想得一樣的?!?p> “那你先說?!?p> “想的事閑時與你立黃昏,灶前笑問粥可溫?!?p> 他微笑:“我想的也是?!?p> 她莫名感嘆:“不過現(xiàn)在這個年代誰還有空欣賞落日啊,就算有,那也是在路上匆匆瞥上一眼?!?p> 他哭笑不得,說你年紀(jì)輕輕的哪兒來那么多感慨啊,她擺擺手,老練地說年輕人你不知道,閱歷這種事兒跟年齡沒有關(guān)系,跟你的經(jīng)歷很有關(guān)系。
她一番話將他說得啞然,那話大約是說到他的心坎里了,讓他不自覺地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沈之俏這人有一個很明顯的優(yōu)點,就是情緒轉(zhuǎn)化自如,上一秒悲傷不已,下一秒也許她就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從悲傷中走了出來,重新?lián)肀⑺齻帽轶w鱗傷的生活。
就像現(xiàn)在沈之俏已經(jīng)心情毫無波瀾地在廚房里頭有條不紊地做菜,順帶指使著非要呆在廚房打雜的楊懷安洗番茄。她原是不喜歡別人在廚房里跟她一起忙活的,因為她覺得她做菜有一套她自己的思路,不愿意別人打擾,可現(xiàn)在她又覺得既然楊懷安非要幫忙,那就讓他幫吧,畢竟吃飯是兩個人的事情,做菜也得是兩個人的事情,不在廚房里流一趟汗,哪兒知道這頓飯的來之不易。
炒菜的時候他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條嶄新的碎花圍裙來替她系上,她的腰很細(xì),圍裙的系帶細(xì)好后還能垂下好長一截,他忽然想到一個成語,楚腰纖細(xì),他從背后抱住了她,手環(huán)在她的腰上,她正在炒菜,手一上一下的翻動很不方便,卻任由他抱了一會兒,才在他耳畔嘀咕說:“你這樣我不好炒菜?!?p> 他哈哈一笑,這才放開了她。
沒過一會兒,菜都已做好,三菜一湯在長條木桌上冒著熱氣,桌子兩方各放上一副碗筷,沈之俏和楊懷安相對而坐,偌大的房子里,只留餐桌上方兩盞的水曲柳木紋吊燈,橘黃色的燈光從上方灑下來,倍添溫馨之感,原本就秀色可餐的食物更是添上了一層美感。
楊懷安夾了一筷子清蒸鱸魚,鮮嫩的魚肉和蔥絲一塊入口,細(xì)膩鮮美,好吃,他只覺得這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清蒸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