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場奇怪的婚禮 第三節(jié) 一場奇怪的婚禮
高大寬敞、豪華典雅的長生殿酒樓在夕陽中如那即將完成人生大典的新娘一樣高貴美麗，金碧輝煌的鵲橋廳（由原來的鵲橋包間改造擴建而成）具有濃郁的中國宮廷式建筑風(fēng)格。銀光閃閃的銀河將大廳隔成東西兩半，從大廳門口到舞臺前是一條南北走向的通道，鵲橋橫跨銀河，通向舞臺。蘭心氣喘吁吁地趕到大廳，迎賓小姐看了看她手中的請柬，將她帶到前排新娘桌旁邊的那一桌。她抬頭一看，看見舞臺的布幕上偌大的“喜”字兩邊是鑲著金邊的“錢府大婚”四個字。雪君和賈雄都不姓錢，怎么會是錢府大婚呢？難道是自己走錯了？蘭心拿出請柬再次詳細(xì)地看了看，沒錯，就是這里，長生殿酒樓鵲橋廳，農(nóng)歷七月七日。她再舉目四望，發(fā)現(xiàn)自己所在的那一列大多是原來中央音樂學(xué)院的學(xué)生，即景雪君的同學(xué)，而隔壁大多是原來中央美院的學(xué)生，即賈雄的同學(xué)。在一張桌子，她發(fā)現(xiàn)董東標(biāo)居然也來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蘭心姐，你也來了！還認(rèn)得我們嗎？”
“洪青暉、林云燕……啊，藍(lán)海韻、秦露……原來是你們！”
蘭心驚喜地叫著，這才發(fā)現(xiàn)，這一桌都是雪君原來同宿舍的同學(xué)，可是，舞臺上怎么是“錢府大婚”呢？賈雄什么時間改姓錢嗎？
蘭心發(fā)現(xiàn)，大家的眼神跟她一樣充滿疑問。
燈，忽然滅了！
緊接著，舞臺上的燈亮了，音樂聲響起，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出現(xiàn)在舞臺上。
“尊敬的來賓……”
“來自全國各地的親愛的朋友們……”
“大家——晚上好！”
“首先，我代表錢家及新郎新娘雙方，對你們表示熱烈的歡迎！感謝你們在百忙之中來參加錢府重大的婚宴，分享錢家巨大的幸福！”
“我們都知道，錢家，即是巨賈富商，又是名門望族。錢家所擁有的集團，在業(yè)界享有很高的地位，是著名的民營企業(yè)集團。”
“今天，是錢府大喜的日子，錢家三喜臨門！那就是，第一喜……現(xiàn)在，請各位來賓觀看舞臺的電子屏幕……”
只見舞臺上的布幕逐漸拉開，里面的電子屏幕上，一對穿著婚紗禮服的新人正擁抱接吻，旁邊是四個字“錢賈聯(lián)姻”。
啊……新郎賈雄，可新娘……并不是景雪君！
“現(xiàn)在，錢家第一喜，錢家唯一的千金小姐——錢珍珠小姐與原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的高材生、畫家賈雄先生喜結(jié)良緣，牽手鵲橋！現(xiàn)在，請大家轉(zhuǎn)過頭，看鵲橋的那邊……”
燈光暗了下來，大廳中央的銀河逐漸亮了，無數(shù)的星星閃著光！整座大廳被照得神秘迷離。
一束強光打在大廳入口處，音樂《婚禮進行曲》響起，從用鮮花和白紗裝飾而成的心形拱門里，新娘身著高貴的婚紗，由她的父親牽著，緩緩走來，走上鋪滿鮮花、綴著玉石的鵲橋，鵲橋的另一頭，新郎從她父親手里接過她的手，走上鋪著紅地毯的舞臺。
音樂聲停。
“七月七日長生殿，花好月圓在鵲橋！”
“尊敬的來賓、親愛的朋友們，錢家錢珍珠小姐與賈雄先生的婚禮現(xiàn)在開始！”
“首先，讓我們祝賀美麗的錢珍珠小姐與才子賈雄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剛才我們介紹過，錢家，是名揚京城的巨賈富商，新娘的父親是一位著名的民營企業(yè)家?，F(xiàn)在，我們有請新娘的父親——錢錦集團的董事長，錢程先生?！?p> 身著禮服的錢程走上舞臺。這位著名的企業(yè)家，看上去六十歲的模樣，頭發(fā)半白，挺著啤酒肚，紅光滿面地站在舞臺中央。
“錢董事長，今天，是你唯一的孩子——你的女兒大喜的日子。據(jù)我所知，你很不幸，你的前妻在你女兒還小的時候不幸過世，是你一個人含辛茹苦將你的女兒養(yǎng)大。今天，女兒將嫁為他人婦，我想，錢董事長，您應(yīng)當(dāng)有許多話要對你女兒，以及未來的女婿講吧！”
錢程接過話筒，無聲，似內(nèi)心有無限的波濤在翻滾。半日，擦了擦眼睛，才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
“是，說起往事感慨萬千，不禁淚流！珍珠的母親、我的前妻，在她不到五歲的時候不幸患病身亡。我當(dāng)時很窮，還又要當(dāng)?shù)忠?dāng)媽。為了珍珠，我艱苦奮斗，不顧艱難困苦；為了珍珠，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無所畏懼；為了珍珠，我二十幾年沒有再婚。就這樣，我將我唯一的寶貝女兒養(yǎng)大。我看著她從一個拖著鼻涕的小姑娘長成美麗的少女，看著她從蹣跚走路到居然會跟一個男人戀愛結(jié)婚。長大了！我的女兒真的長大了！這一整個過程，回想起來，真的令人無限感慨??！”
淚水從錢程的眼里流出。
“爸爸……”新娘不禁也啜泣起來。
錢程擦擦眼淚，繼續(xù)說：
“今天，我要把我的寶貝女兒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里。這個男人，就是今天的新郎——賈雄先生。賈雄先生，在這個神圣的時刻，我要你，對天發(fā)誓，無論富貴貧窮，今生今世，永遠(yuǎn)愛我的女兒，與我的女兒永不分離！”
賈雄立刻跪在舞臺上，一只手舉過頭頂，對天發(fā)誓：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今晚，我賈雄，
對著天上的月亮起誓：
今生今世，今生今世，永遠(yuǎn)愛錢珍珠小姐。無論富貴貧窮，與錢珍珠小姐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永不分離！”
天哪！一股怒火竄上蘭心的心頭，同樣的憤怒之情，涌現(xiàn)在藍(lán)海韻等人的臉上。
蘭心不禁想到中央美院圖書館二樓那一幅幅主人公全是景雪君的畫，還有那首著名的詩：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
江水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與君絕！
舞臺上的一切繼續(xù)著。錢程拉著賈雄的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并將他的手和錢珍珠的手放在一起。
“好，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賈雄，希望你遵守你的誓言，呵護我的女兒一輩子。無論她是富貴還是貧窮，美麗還是丑陋，今生今世永遠(yuǎn)愛她，不要辜負(fù)她對你的一片深情！”
“爸爸，你放心吧！我絕不會做對不起珍珠的事，我將用我的生命，愛她一生一世！”
“好！現(xiàn)在，我宣布，錢家的第二件大喜事……”
全場鴉雀無聲，大家都伸長脖子等著那傳說已久的傳位于女婿的消息。蘭心看見，賈雄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沾沾自喜之情溢滿全身！
“現(xiàn)在，我鄭重宣布，今天，我錢程將與我所愛的女人、我心目中的女神——孔雀公主正式完婚！”錢程提高聲調(diào)，用非常洪亮的聲音高聲說道。
話音剛落，全場轟動！
預(yù)料之中，應(yīng)該是錢董事長宣布將董事長的位子傳給女婿或任命女婿為總經(jīng)理的消息。因為，錢程只有錢珍珠一個孩子，錢珍珠不善于經(jīng)營企業(yè)，那董事長的位子非女婿莫屬！而且，錢董事長曾經(jīng)表示，等女兒結(jié)婚后，他將退居二線，將企業(yè)交給女婿管理，自己想享幾天清福!
“??！爸爸……”錢珍珠驚訝地圓睜雙眼！
賈雄滿臉驚愕地站在舞臺中央。
“對不起，女兒，這是你新媽的要求?！?p> “現(xiàn)在，我以非常神圣的感情，請我的新娘——孔雀公主，閃亮登場……”
燈光驟然熄滅，全場一片漆黑。忽然，歌聲響起。
“哎，哎！
大理三月好風(fēng)光哎，
蝴蝶泉邊好梳妝，
蝴蝶飛來采花蜜喲，
阿妹梳頭為哪樁？
蝴蝶飛來采花蜜喲，
阿妹梳頭為哪樁？
……”
夢幻般的歌聲從舞臺深處飄了出來。緊接著，電子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副美麗的圖景：云霧繚繞，玉龍雪山半山腰，云杉坪，森林深處河岸邊一片碧綠的草地。
和著那美妙的歌聲，半明半暗中，一雙玉手舞動著，接著，一位身著裙擺綴著藍(lán)寶石的白色婚紗的女人跳著孔雀舞，從舞臺中央冉冉升起，如正在開屏的白孔雀一樣高貴美麗。一束光照在她的身上，又如玉龍山上的雪蓮花一樣，在云霧的籠罩中，一層層地綻放著，發(fā)出極為耀眼的光芒！
全場瘋狂，掌聲如雷！
電子屏幕上忽然出現(xiàn)兩行詩：
曾經(jīng)洱海難為水
除卻云杉不是云！
??！景雪君！
蘭心驚訝地站起身，一陣暈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天哪！
蘭心頭腦嗡嗡地響著，跌坐回座位上，看見秦露她們同樣驚訝得目瞪口呆，一個個象地震后不知所措的災(zāi)民。
音樂聲停止，話筒聲音又響起。
“現(xiàn)在，我宣布，錢家的第三件大喜事：錢氏家族的繼承人，也就是錢錦集團未來的董事長，我錢程的兒子，即將于五個月后誕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我的嬌妻、我美麗的新娘——景雪君小姐的肚子里了！”
哇！又是一片嘩然！
“爸爸，這太意外了！爸爸，我們難以接受。爸爸，當(dāng)初，賈雄來向我求婚時，你曾經(jīng)說過，等我結(jié)婚后，你要把董事長的位子傳給未來的女婿，怎么今天會突然宣布這樣的消息呢？爸爸！”錢珍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新娘的喜悅和嬌羞了，站在舞臺上不顧顏面地大哭起來。
“女兒，對不起。一年前，賈雄來我們家向我求娶你時，我確實想等你結(jié)婚后，把錢錦集團董事長的位子傳給未來的女婿?？赡鞘窃谖覜]有遇到雪君之前。那時，我以為，我這輩子不可能再遇到真正的愛情了。美麗的愛情可遇而不可求，我這輩子注定要在孤獨寂寞中過完一生，沒有人能走進我的內(nèi)心。可是，不久之后，雪君出現(xiàn)了，她直接震碎了我幽暗的世界。我的世界從此不再灰暗一片，不再陰霾重重。我感謝上蒼，在我人生的最后階段，派來了雪君這位天使來照亮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從此充滿陽光和希望，充滿笑聲和幸福！又過不久，我們發(fā)現(xiàn)，雪君懷孕了，懷上了我錢程的骨肉，而且，經(jīng)過檢查，確定她懷的是男胎！那是上蒼對我的巨大恩賜！是對我們錢家?guī)状怂e陰德的回報，我們錢家，終于有后了，感謝蒼天……”
掌聲響起，持久不衰！
錢老先生跪在地上，對著蒼天磕著響頭，老淚交錯縱橫！
“女兒，爸爸愛你！但你終究是個女孩子，而且不善于經(jīng)營企業(yè)。對一個女人來講，家庭幸福比什么都重要。你和賈雄的生活，我會給你們很好的保障?？慑X家既然有了自己的后代，錢家的產(chǎn)業(yè)就應(yīng)該由他來繼承，怎么能由一個外人來繼承呢？”
“爸爸……”
“女兒，希望你能理解爸爸的難處。我是你的親生父親，錢家是你的娘家，你應(yīng)該也希望爸爸幸?？鞓?、錢家永遠(yuǎn)興旺發(fā)達(dá)吧……”
洪青暉忽然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附在蘭心的耳邊說“賈雄吐血了！”
“?。俊贝蠹疫@才發(fā)現(xiàn)，新郎賈雄已經(jīng)不在舞臺上了。
“已經(jīng)叫救護車了，估計是受到沉重的打擊?！?p> 蘭心站起來，從邊門跑出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舞臺上的人都不見了，只見電子屏幕上，雪山如玉屏，高聳入云;云杉坪環(huán)繞如黛城，郁郁蔥蔥。遍地杜鵑花盛放著，如一顆顆火紅的心。一棵樹上吊著兩個人，他們的手指向一個方向——“玉龍第三國”！
美麗的玉龍雪山上納西族人心中的圣潔之地云杉坪——這塊納西族殉情的圣地，遍地的杜鵑花曾經(jīng)見證過一份美麗純潔的愛情！
還有那個傳說。蘭心不禁想起了那個傳說：傳說納西族的男女相戀之后，若是家人反對，則會雙雙去玉龍雪山殉情。他們在山上找了一片遍地杜鵑花的地方，一起玩樂三天三夜，然后兩人一棵樹，以上吊的形式雙雙殉情。
傳說年輕的男女在云杉坪殉情的話，他們的靈魂就會進入玉龍第三國，得到永生的幸福。傳說，從這里可通往“玉龍第三國“。據(jù)東巴經(jīng)記載，“玉龍第三國里“有穿不完的綾羅綢緞，吃不完的鮮果珍品，喝不完的美酒甜奶，用不完的金沙銀團，火紅斑虎當(dāng)乘騎，銀角花鹿來耕耘，寬耳狐貍做獵犬，花尾錦雞來報曉“?？墒牵瑓s沒有美麗的愛情！
她看見，大廳門口，雪君和錢程正滿面笑容地送著客人，音箱里，傳來雪君和錢程男女合唱的歌聲：
“阿哥阿妹的情意長
好像那流水日夜響
流水也會有時盡
阿哥永遠(yuǎn)在我身旁
阿哥阿妹的情意深
好像那芭蕉一條根
阿哥好比芭蕉葉
阿妹就是芭蕉心
……”
酒店外面，救護車呼嘯而來。蘭心看見，幾位原中央美院的同學(xué)正把賈雄往車上抬。賈雄極力掙扎著，高聲大叫：
“不，那董事長的位子是我的，錢家的產(chǎn)業(yè)應(yīng)該是我的。我要光宗耀祖、我要衣錦還鄉(xiāng)。我要在BJ買一套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我賈雄是個天才畫家，只要有錢去結(jié)交藝術(shù)界名流，我就能名揚天下、垂名藝術(shù)史……”
光宗耀祖、衣錦還鄉(xiāng)，在BJ有一套房子，用錢去結(jié)交藝術(shù)界名流以名揚天下、垂名藝術(shù)史！那曾經(jīng)成功地抗拒了寶馬車的玉龍雪山云杉坪上美麗純潔的愛情，就這樣被葬送了！
“當(dāng)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
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
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
救護車呼嘯而去，賈雄渾厚的朗誦聲在耳邊清晰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