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怪。
我可沒亂說,各位評評理看,我一大老爺們兒,閑著干什么不好,居然會被派一個客串女巫婆的差事,這可要命不要命?
沒錯,客串的,而且還是一女里女氣的角色,我跟媧媧說,你干脆殺了我算了!
媧媧是我的女朋友,長得嘛,在我眼里自然是天香國色,在別人眼里嘛,那我就管不著也不稀得管了。不過客觀的說,媧媧最大的好處并不是漂亮,而是她花樣多,腦子里古靈精怪的想法層出不窮,天天十八變,變得我五迷三道的,還別說,在我沉悶刻板的周而復(fù)始的乏味日子里,媧媧是我生命中至為重要的一抹亮色。
我是干什么的?說來慚愧,我是一個檔案管理員,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一個人坐在壁壘森嚴的機密檔案室里,與成百上千份檔案卷宗為伍,幾乎足不出戶。我們單位的制度非常完善周詳,檔案管理極有條理且遵循按部就班的程序,無論是接收檔案還是借出檔案,都有成套的規(guī)則可供遵守,還可以通過電腦來處理,所以有時候在一天的工作中,我甚至可能連一個人都見不到,一句話也不必說。
大千世界很多時候?qū)ξ襾碚f象是不存在的,當然亦有存在的時候,比如----我上網(wǎng)的時候。
我跟媧媧就是在網(wǎng)上認識的。
而媧媧在網(wǎng)上的身份,說出來嚇人一跳,她是一個奇詭莫測的女巫。
媧媧這個女巫可不同一般,她在網(wǎng)上很出名兒的,還專門開了一個網(wǎng)站叫作“補天石”。言下之意,有點替天行道那么個意思,也就是說,但凡老天爺忘了管的、不愛管的或者管不過來的,她都負責給人指點迷津。不過拿“女禍補天”的功力來自比,剛開始那陣兒,我倒也沒少腹誹過媧媧的自我感覺太過良好。
媧媧的補天石網(wǎng)站有個不可或缺的重要功能,就是她會給人算命。據(jù)說算得奇準,準到……,這么說吧,媧媧的網(wǎng)站是需要憑真實身份的身份證號注冊才能登錄的,知道有多少人在那兒注冊嗎?超過十萬。這還沒算那許多用一個身份證號申請而讓一大幫子親朋老小共用注冊身份的主兒呢。
媧媧一天只為十個人算命,想要她算命的得預(yù)約排號,粗略估計那號兒已經(jīng)排到十年后去了。
老天作證,我可沒上過媧媧的網(wǎng)站,一次也沒上過。因為我根本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再說了,那命要是能算得準的,還能叫命嗎?
但我很喜歡上網(wǎng),除了跟檔案打交道以外,我就基本上只跟網(wǎng)絡(luò)打交道了。而且,我是個不折不扣的閱讀愛好者,但凡有字兒的我都追著讀上一遍,不挑三揀四,更不厚此薄彼??墒怯幸稽c,我從來不注冊,走哪兒都是瀏覽過客,那些非注冊不可的地方我就不去,反正不需要注冊的地方我還看不過來吶。我也不說話,一味地悶頭潛水,自得其樂。
我只回過一次帖,而就是這么絕無僅有的一次回帖,讓我認識了媧媧。
那天我無意間看到媧媧的一個鐵桿兒扇子ID叫XIAOFEI的,在一個公開網(wǎng)站發(fā)表了一篇文章,題目叫做《媧媧補天記》(媧媧在網(wǎng)上就用她的本名的),帖子寫得那叫一個夸張,把媧媧捧得天上有地下無不說,還費勁巴拉地制作了一份媧媧的算命記錄,看起來這個XIAOFEI蠻下功夫,收集了不少資料,描述得詳實有據(jù)。我看了之后一時好奇,再說那會兒也不知道補天石非得注冊才能登錄,就點了一下這個帖子附著的鏈接地址。
當補天石的登錄網(wǎng)頁在我的電腦屏幕上忽的打開時,我吃驚得差點兒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我看見了我自已。
最初的發(fā)懵之后,我至少揉了十次眼、摔了十次頭,這才真正確認,沒錯,那張在屏幕上作若有所思狀的臉,不是別人正是區(qū)區(qū)在下我。
公平地說,這張臉可稱得上纖毫畢現(xiàn),我也不算是貌相出奇的人,更加不適合照相,我胸前工卡上的那張大頭像都沒這張臉這么逼真,然而匪夷所思的是,這個與我一百八十桿子都打不著的網(wǎng)站,怎么會用我的這張臉來做背景圖呢?
也許人有相似事有巧合吧,我安慰著自已,其后十個月我都忍住沒再去看那張臉,當三百天過去后我再一次打開那個登錄網(wǎng)頁時,竟然發(fā)現(xiàn)我的那張臉依舊赫然在目。
這下我可受不了啦,我匆匆找到那個XIAOFEI的帖子,回了一句話,問:“媧媧的補天石網(wǎng)頁上用的那張人臉是哪兒來的?”別問我為什么不干脆在補天石注冊一下直接登錄上去問媧媧,我是受了點兒刺激,可還沒被刺激到那個程度。
第二天我的回帖下出現(xiàn)了媧媧的回帖,也就一句話:“你是夏大禹嗎?如是,請電*****號與我聯(lián)系?!?p> 是,我是夏大禹,名字好笑嗎?沒辦法,誰知道我媽為啥要給我取這么個怪名字,第一次聽見我名字的人沒有不笑的,后來我就不愛跟人主動說我的名字,而公司的人大多知道我的毛病,就稱呼我為“夏工”。
如果說看見我的那張臉還不足以讓我確信那就是我的話,媧媧的這個回帖可算讓我真正暈了,我都沒怎么多想就照著號碼撥了過去,就這么著,我跟媧媧認識了。
事后,媧媧給我的回答是,她一生只能給自已算一次命,而她就象所有正常女孩子一樣決定算一下她將來的另一半會是誰,于是,她算出了那張臉和那個名字。
玄吧?反正我覺得玄乎得沒法兒叫我相信。
不過,說來有些奇怪,當我跟媧媧第一次通話時,我就鬼差神使地告訴了媧媧我的住址和電話,而當媧媧再打電話來約我見面時,我就更加鬼差神使地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跟中邪了似的。
如果還是要堅持唯物主義的調(diào)調(diào),那么唯一的原因,只怕就是因為媧媧第一時間向我展示了她的百變莫測,令向來遲鈍的我第一次不遲鈍地意識到媧媧的出現(xiàn)意味著我的生活從此將不再枯燥,這才超常發(fā)揮出罕見的當機立斷,把握住了這次送上門兒來的機會。
不信?
那我說說媧媧第一次跟我通話的情況,我這邊撥通了號還在暈頭巴腦地胡亂琢磨,那邊廂媧媧連珠炮似的話已砸了過來:“夏大禹嗎?我就知道是你。這號碼我算過的,就你能打通,別人一打就會聽見刮鐵鍋底的聲音,還是銹的那種,生銹的鐵鍋你見過吧?”
“?????!”我張大嘴瞪著眼看著電腦屏幕上我的那張臉,完全不能理解媧媧在說什么。
“你也在本市吧,我就知道你在;你這個人一定很悶吧,我就知道你悶。你是第一次主動給女孩子打電話吧,我就知道——”
“喂喂,我可不知道你是女孩子?!彪m然犯暈犯得厲害,但是媧媧說我悶,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登時搶了話縫兒塞進去一句反駁。
“夏大禹,現(xiàn)在你知道我是女的了嗎?”媧媧的聲音一點過渡都沒有,“刷”的由連珠炮變成婉轉(zhuǎn)鶯啼,嬌滴滴地問我。
我嚇得差點兒把話筒摔出去,總算拿捏住了,但還是心有余悸地抻直胳膊握著,再不敢放在耳邊。
不過,即使離著我的臉尚有一臂之遙,媧媧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辨:“夏大禹,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會曉得你的事,還有你的照片?想的話就把電話和住址告訴我。”
換了別人會怎么樣反應(yīng)我不知道,反正我基本上沒怎么猶豫就告訴媧媧她想知道的信息了。
轉(zhuǎn)頭三天,媧媧約我見面,這次我有一點猶豫,雖然我沒啥子見識,但是對網(wǎng)上看過的這樣那樣的陷阱陰謀還是印象深刻的,結(jié)果媧媧在電話里點撥我:“你想想你有什么值得別人設(shè)計坑害的嗎?就你那點身家背景至于嗎?我可不是貶低你,不過怎么著也得實事求是對不?”我一想,對嘛,別人害我圖什么嘛,于是我和媧媧就見面了。
這次見面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因為首先,我對媧媧一見鐘情,她的小鼻子小眼兒小嘴巴加上短短直直的頭發(fā),一下子擊中了我心深處,從看見她第一眼我就明白,她就是我夢想中的那位絕代佳人。其次,媧媧告訴我,她算出我是她命中的那一位后,跟著就用我的名字和面相來算我的命,結(jié)果算出我是她根本不可能喜歡的那類男人,媧媧算出這一點后的反應(yīng)是不同于尋常人的,她決定在網(wǎng)頁上帖出我的照片并且試著尋找我,她說她算出我的結(jié)婚時間是在三年以后,那么她越早找到我,就可以越早地改造我,或者適應(yīng)我,免得將來不得不按命運的安排嫁給我時覺得痛苦。
這個理由,老實說,對我的自尊心不是沒有傷害的。
不過,我愛上了媧媧,并且是生平第一次愛上女人,無論她說什么,我都認了。
媧媧本來只準備把我的頭像帖一年的,并且只有她的少數(shù)幾個網(wǎng)絡(luò)朋友知道她帖圖的真實目的,所以,當我在她計劃撤圖的前一天回帖詢問,而XIAOFEI立刻將回帖內(nèi)容轉(zhuǎn)給媧媧時,媧媧自已都有點吃驚她竟然真能憑這樣一種撒網(wǎng)撞大運的方式找到了我。
從第一次跟媧媧見面到今天,正好一年零二百六十五天。
今天,媧媧給我下了最后通牒,她說,她盡力了,卻仍然無法愛上我。
我?guī)缀鯚o言以對,絕望地看著媧媧,無盡、無盡、無盡的絕望。
而媧媧平靜地看著我,對我說,她其實也不想違抗命運的安排,但是她確實不能愛上我。這不是我和她任何一個人的錯,只能說命運不濟。不過有一個法子可以讓她改變對我的態(tài)度,那就是在未來的一百天里,我必須代替她主持補天石網(wǎng)站,而她則會閉關(guān)潛修試著參悟一下命運安排我和她的緣份到底是為了什么?一百天以后,如果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是客串的,補天石還能象她離開以前一樣人氣旺盛,她就答應(yīng)作我的新娘。
我沉吟許久,權(quán)衡半晌,垂頭喪氣地對媧媧說:“你干脆殺了我算了!”
媧媧臉上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神色,但她的語氣還是平緩如常,道:“夏大禹,你愛我嗎?”
我如中蠱咒,熱血上頭,再無二話地慨然與媧媧擊掌盟誓,定下百天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