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丁香，項鏈2

　　8.

　　“我，我不明白?！钡罓柦┳×税?，慢慢把手臂抬起來扶住自己的腦袋，“他，他是你父親。這，這很好啊，那，那干嘛......”

　　“你不懂......”

　　“我確實不懂?！钡罓柎粼谀莾?，手放下來無頭緒地攤開手掌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你，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我記得他的名字?！?p>　　“這同名同姓的人這么多......”

　　“你不明白嗎道爾，”小克悲哀地看著他，“在我告訴你我認(rèn)識伊德的時候，我相信他會和我父親一起。”

　　“等等，”道爾怔住了，慢慢走過去坐在床墊上，“先拋開這個，他是你爸爸，你已經(jīng)確認(rèn)了。你確定確認(rèn)了吧？”

　　小克點點頭，抽噎著走過去坐在道爾旁邊。

　　“天，我太少見女孩子哭了?！彼赃叺谋蛔?，什么也沒找到，只好從包里掏出了一塊絹布，用它的角輕輕擦拭小克的淚水。小克點點頭。

　　“那干嘛還要出來呢？快回去吧，你們就可以團(tuán)圓了！”

　　她無力地?fù)u搖頭。

　　“你在逃避?！?p>　　“我沒有?！彼聪虻罓?。

　　“那為什么不去？”

　　小克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你以為我不想嗎？你以為我不想好好地生活嗎？貝姬找回了伊德，黛琳娜找回了琳恩，可是你想想，沒有我們這些都不可能發(fā)生。我想著，我們做著這么真誠善良的事，卻沒有人能幫我找回我父親。而現(xiàn)在，他出現(xiàn)了，他就站在那兒，有著大胡子，有著謀略與才智，有著溫暖與人性。他怎么能成為這樣優(yōu)秀的領(lǐng)袖在他女兒還在流離失所的時候？”

　　她緩了口氣，接著說：“你想想，道爾。他真的還想要他的女兒嗎？如果現(xiàn)在我回去，我告訴他，這個冷漠的小姑娘就是你女兒。他在意嗎？他已經(jīng)麻木了！他可能覺得不可能！”

　　“不！”道爾真誠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這些年他沒有在找你呢？”

　　小克看著道爾，捂住臉站了起來：“道爾，你說的對。我在逃避?！?p>　　她放下手，凄凄地笑了一下：“我害怕了。我害怕了道爾?！?p>　　9.

　　一張相框，玻璃上積著灰塵，有著些許裂痕。里面是一張照片。是一位穿警服的長臉警官，年輕朝氣，笑容燦爛。旁邊是披著棕發(fā)的溫柔女性，她灰藍(lán)的雙眼平靜美好，笑容嬌羞俏麗。中間是一個小嬰兒，被粉紅色的小毯子裹著，只露出一小個頭，長長的睫毛蓋下來，小嘴微張，鼻孔朝著鏡頭，正在熟睡。

　　它的木質(zhì)框上，有著點點血跡。

　　10.

　　“是他把我變成這樣的?！毙】讼袷且罎⒘艘话?，“他把我逼成這樣的！我本來也可以像琳恩那樣，分別一小段的重逢也能格外快樂，整天笑容燦爛無憂慮。他把我逼成這樣，讓我變得冷酷沖動，然而我的內(nèi)心早就恐慌了，你知道嗎道爾，你知道嗎？我的心里已經(jīng)腐爛了，我消極地要死，我看不見希望，我活在麻木中，我為什么要活著，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欠我的太多了，我要活給它看！我以為自己是個孤兒，我可以以蠻橫來泄怒，以冷漠作為堅強(qiáng)的自盾。但是我比誰都懦弱，我比誰都虛弱，我只是個小姑娘，卻在還沒成年之前就親眼自己的母親慘死在自己面前，第一個給我溫暖的人被人射殺在面前，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的所有都會被奪走，我也已經(jīng)逼迫自己感到無所謂。然而現(xiàn)在我的父親在我們分開十年后終于出現(xiàn)了，我卻不知道該死的我為什么不敢去面對他。天??！”

　　道爾靜靜地聽完她的一番話，溫和卻有力地說：“科洛，在我心中，你比誰都好。”

　　她紅著眼看著他。

　　“你果斷，你有主見，你......”

　　“可我不善良?！?p>　　“對，”道爾站起來，走向她，“你撒謊。你是個騙子。當(dāng)你給沃斯頓包扎的時候，你說你懂得包扎是因為你的母親是護(hù)士。但是你騙了他，你六歲就離開了你的母親，那些本領(lǐng)是拉塞爾教給你的。你騙了他，是因為你不希望讓他知道我們與拉塞爾相識，因為你不信任這個人。你在我們走之前開槍打死了在分食拉塞爾尸體的行尸，是因為你希望拉塞爾可以走地體面。你在拉塞爾墓前放的那些小黃花，我記得，貝姬記得，那是放在一塊墓上刻著‘慈父’的花?！?p>　　“科洛，”他繼續(xù)走上前，抱住小克，“你有警覺心，所以我們能夠一起這么久。你有情有義，你的堅強(qiáng)下面藏著細(xì)膩溫柔的心?！?p>　　“你知道虻嗎？”小克突然說道。

　　“什么？”道爾松開她。

　　“虻，是分布在各地最能吸血的昆蟲。他們就像那些行尸，行尸如昆蟲般簡單沒有什么思想。而我們在這個亂世卻想著怎么與人抗?fàn)?！換種說法，比起身邊人，我們卻更偏愛行尸！我們才是更喜愛喝血的生物！”

　　道爾又木訥了。

　　“道爾，為什么我見到我十年未能相遇的父親后，他卻在與人斗爭呢？我寧可他是一名滄桑亂蓬蓬的老頭在自己生活?！毙】溯p幅度地?fù)u搖頭，“為什么呢？為什么要跟我一樣呢？”

　　“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彼瘟讼滦】说募绨?，“你想，你們可以不用戰(zhàn)斗，但是你們愿意為了自己的家人，那些曾經(jīng)素不相識的人去戰(zhàn)斗，去犧牲自己。我們都是寄人籬下，我們在學(xué)校，他們在醫(yī)院，但我們活的一點都不自卑。這就是因為你們是父親，與女兒??！”

　　小克淚汪汪地看著道爾。

　　“現(xiàn)在你的父親在那兒，科洛，你一直是勇敢的，現(xiàn)在就去與他相認(rèn)！告訴他，你是他最優(yōu)秀的女兒，最堅強(qiáng)，最善良的科洛！”

　　“我不叫科洛......”

　　“我根本就不叫科洛，道爾。我一直在騙你?！彼税蜒蹨I，道爾想遞上絹帕的手縮回去，“你知道我的母親最喜歡什么花嗎？丁香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花，它音似科洛。阿爾格蘭是她最喜歡的小說人物。我一直在騙你，道爾?！?p>　　“這沒有關(guān)系...”道爾再次抱住她，小克默默地推開他，轉(zhuǎn)過身找著那條項鏈。

　　“你叫什么名字都不影響我愛你。”道爾看著她的背影，小聲地說著。

　　“道爾，我的那條項鏈你記得嗎，我爸爸特意為我媽媽定制的，丁香花型，刻著I和W。我看見它了，那條刻著W的項鏈?！彼箘琶髦?，但褲袋里什么也沒有了，她靜止了哭泣聲，怔愕地看著他。

　　11.

　　沃斯頓走到床頭柜邊，準(zhǔn)備取出信紙，突然，他感到腳下踩到了什么。他將抽屜慢慢推進(jìn)去，退后一步，蹲下身來，慢慢拾起那條項鏈。

　　那潔白的丁香花躺在他的掌心，伴隨著逐漸明顯的顫抖，一顆淚滴在那嵌進(jìn)去的I上。

　　12.

　　“科洛...”道爾看著她，“嗯，我不知道怎么叫你了。回去吧。”

　　她又僵硬地抬起頭看著道爾：“回去后讓我先做件別的事，好嗎？”

　　“你知道你想做什么我都尊重你。不然我也不會同意跟你出來。但是，科洛，嗯，在你回去的這件事上，我們沒得商量，你得聽我的。”

　　小克點點頭：“我說了，我會回去的。只是，讓我先做件別的事。”

　　他們默默地走出去，走回醫(yī)院的方向，那輛墜落的車依舊在那，科洛將長刀插進(jìn)半截往前爬行的行尸腦中，將車上的尸體拖下來堆在一起，從包中取出火柴點燃，將他們一起焚燒。

　　他們走上橋，將剛才的行尸也拖到道路一旁，小克看著那具頭被她活生生踩爛的行尸，蹲下來，小聲地說道：“對不起?！彼倏戳艘谎鬯瑢⑺系搅艘慌缘氖?，點起了火。

　　“嘿，”道爾默默地叫了下她，“我要來的痱子粉。你，脖子。涂點吧?！?p>　　“不了?！彼粗矍暗幕鸱N，燃燒不出尖叫的模樣，燃燒出綿延的山，平和的湖。

　　“你不總是對的?！钡罓栠f過痱子粉，“如果我背的是你讓我記得摩爾斯碼，說不定我們就逃不出來了?！?p>　　小克看眼道爾，不經(jīng)意笑了一下，她接過道爾手中的痱子粉。

　　13.

　　淺淡迷幻的景象被光圈隱埋。

　　“她是不是很可愛。”

　　“她有著你的鼻子和嘴巴。”

　　“還有你的眼睛。我喜歡她的眼睛，淺淺的棕綠色，陰天或陰暗的時候會有些像藍(lán)色，光亮下是干凈的綠?！?p>　　“嗯......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嗎？”

　　“艾麗莎？”

　　“不，感覺不對。”

　　“戴安娜？”

　　“不，應(yīng)該要介于兩者之間?！?p>　　“你可真是抽象地給我找難題了。那，克里斯汀娜？”

　　“克里斯汀娜？它有什么含義？”

　　“嗯，我看看。有創(chuàng)造性，務(wù)實?！?p>　　“我喜歡這個?！?p>　　“不，還有，注重外表，給人以良好的印象，容易獲得信任。”

　　“我不覺得我們的女兒不能注重外表。她一定會很漂亮的?！?p>　　“善于表達(dá)自己，但因缺乏自信而無法實現(xiàn)目標(biāo)，辦事拖沓?！?p>　　“...”

　　“...”

　　“她總會有點缺點的。更何況這只是個網(wǎng)絡(luò)解釋罷了?！?p>　　“哈哈，對。”

　　“沃斯頓？”

　　“嗯？”

　　“我好幸運(yùn)有你，還有小克?！?p>　　“我也是。讓我去買點丁香花回來吧，我看見一個很漂亮的檀香盒，可以用來放我們的項鏈。”

　　14.

　　拉塞爾的墓旁，一座新建的墓格外搶眼。它的上面生澀地刻著幾行不深的字：

　　紀(jì)念伊莎里格斯——最為偉大的母親

　　墓前是幾朵潔白的丁香，上面還沾著些晶瑩的水珠。

　　道爾站在一旁，小克跪在墓前，安靜地整理著那幾朵比任何花都具備生命力的丁香。風(fēng)也不再燥熱，變得輕柔，小克的發(fā)絲慢慢地?fù)P著。

　　后面?zhèn)鱽磔p輕慢慢的腳步聲，沃斯頓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手指在不經(jīng)意顫抖，微紅的雙眼下，他微微張著嘴，他的聲音似乎在做著不曾輕易的試探：

　　“姑娘，你叫什么......”

　　小克沒有抬起頭看向他，她一直低著頭，那些晶瑩的露珠沾上了最美的淚水。

　　“克里斯汀娜?？死锼雇∧壤锔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