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把一切收拾妥當(dāng)之后,各回各屋,各找各床。安格把今天拍的那張照片用相框裝好,放在了床頭柜上,與她和安娜的合照放在一起。
換下的線衣躺在安格的腿上,她抓著軟綿綿的毛線,突然想起了凌陵那句話,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她往后一躺倒在床上,用線衣遮住了臉。眼前陡然暗了下來,笑聲漸漸地消失了。
安格發(fā)現(xiàn)她最近越來越愛笑了,這讓她感到很不安。她有一種自己正在背叛X星的感覺,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她扯下線衣,通過余光看著床頭柜上的照片。照片里的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可這里沒有安娜、沒有洛西、沒有水仙花、沒有浮霜酒吧……她有什么好開心的!
“咚咚咚。”敲門聲打斷了安格的自譴,她沒有立即坐起來,而是躺在床上聽了一會兒敲門聲。
這兒的敲門聲和X星不一樣,這兒的門厚實;X星的門空蕩蕩的,敲起來就像一具膨脹了的沒有內(nèi)容的尸體。
“小格,是我。”蘇里久敲不應(yīng),只能輕聲喊了起來。
門突然被打開,蘇里被嚇了一跳,他看著一臉低落的安格,疑惑道:“這是怎么了?剛不還好好的嗎?”
“沒什么,我就是有點累了?!卑哺裾f。
蘇里心想她今天也沒做什么體力活啊,吃累了可還行。
“來,”蘇里把手中的玻璃杯往前遞了遞,說:“把這喝了?!?p> 安格看著蘇里手中那杯黃澄澄的液體,皺眉道:“這是什么東西?”
“蘋果汁,解膩的?!碧K里說,“你晚上吃太多奶油了,心里肯定膩得慌?!?p> 安格想說也還好,但又不想辜負(fù)了蘇里的一番苦心,就接過來一口干了,把空杯子推還給了蘇里。
蘇里接過了杯子卻沒有走,他看著安格,似乎有什么話想說。
“還有什么事嗎?”安格低聲問道,她的嗓子因為剛哭過有點啞啞的。
蘇里的手垂在身側(cè),輕輕地拎著杯子的頂部,故作輕松地問道:“我看今天銀葉讓邵林許愿的時候,你很不屑啊?”
安格還以為他猶豫半天要問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原來就這?
“那不過是哄小孩的玩意罷了?!卑哺竦卣f。
“你不信神嗎?”蘇里問。
安格轉(zhuǎn)了個身,無力地靠在墻上,雙手抱在胸前,眼睛看著門上的菱形符號,又好像什么都沒看。她聲音很小,嘴巴都沒怎么動,只能聽到她略帶絕望的氣息:“小時候是信的。我向神呼喚過很多次,可他一次都沒有聽見,久而久之,我就不信了。”
“那你相信什么?”蘇里看著安格的眼睛。他盡量控制著他的表情,讓他看起來不要那么心疼,但聲音卻帶了點壓抑不住的傷感。
“我自己。”安格頓了頓,突然抬起眸子,和蘇里的目光交接在一起,“和你?!?p> 盡管安格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蘇里也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再做出這樣的舉動,但他看著安格暗淡的眼睛,還是忍不住把手伸了出去,輕輕地揉了揉安格的小卷毛。自從蘇銀葉給她燙了卷發(fā)之后,她頭發(fā)摸起來就更舒服了。
“早點睡吧,小家伙?!碧K里笑道。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邵林看著嚴(yán)正以待的晏覃,咬了一口面包,邊砸吧嘴邊說:“晏覃,其實你不用送我們回去的。我不是有飛船嗎?小格姐可以開?!?p> “教授讓我送你們回去,保護(hù)你們的安全?!标恬话逡谎鄣卣f。
邵林往樓上瞟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蘇里那家伙現(xiàn)在正蒙頭睡大覺呢!他又瞥了一眼專心吃早飯的安格,不咸不淡地說:“他到底是想保護(hù)我們啊還是想監(jiān)視我們~”
正在喝牛奶的安格突然嗆了起來,一口牛奶差點嗆進(jìn)了她的支氣管里。她白了一眼邵林,不悅地說:“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p> 蘇里把他平常專用的那架金色鑲邊的飛船給了他們,那速度不是一般的快,不到半天的功夫他們就抵達(dá)了X星。
邵林肯定是要先回家去看初獻(xiàn)的,安格也好久沒見她和一院子的水仙花了,也跟了過去。晏覃把飛船停在了一個空曠的地方,也跟了過去。
“你不回去嗎?”安格問。
“教授說我要負(fù)責(zé)把你們安全地帶回去?!标恬终粓A地答道。
“我們可能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去?!卑哺裉嵝训溃刺K里平時對晏覃那個依賴勁,應(yīng)該離不開他。
晏覃微微笑道:“沒關(guān)系,教授說了,不管等多久,我一定要把你們帶回去。”
安格:“………我們又不是不回去了?!?p> 就這樣,單純的晏覃把他教授的小心思給暴露完了。
安格壓抑著心里的笑意,問道:“他不需要你嗎?”
晏覃說:“我在做教授需要我做的事,他需要你,所以我才會在這兒?!?p> 安格的心漏了一拍,直到轉(zhuǎn)過身背過晏覃,才放肆地笑了起來。她看著熟悉的街道和霧蒙蒙的天空,含著笑意道:“安娜看到你會很高興的?!?p> 平時這個時候,初獻(xiàn)不是在院子里澆花就是在天臺上研究種子,但今天邵林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院子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家也沒有寵物,諾大的庭院里擺滿了水仙花,卻沒有澆花人,再加上這霧蒙蒙的天氣和灰色的墻皮,靜謐得讓人覺得凄涼。
邵林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穿過庭院,直接進(jìn)了屋子。初獻(xiàn)肯定不在天臺上,她要是在天臺上,聽到邵林的聲音就把腦袋伸出來了。
現(xiàn)在是午后,初獻(xiàn)沒有吃了午飯就睡覺的習(xí)慣。但邵林推門進(jìn)去的時候,她卻平平展展地躺在床上,幾乎看不到一點兒身體起伏,被子也沒有蓋。屋子里沒有一點生火做飯的氣息。
“奶奶。”邵林走過去搖了搖,平時初獻(xiàn)的睡眠很淺,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把她驚醒,今天邵林卻喊了許久,她才慢慢睜開眼睛,仿佛睜眼這個動作對于她來說很艱難。
初獻(xiàn)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邵林和安格,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邵林把初獻(xiàn)扶了起來,笑道:“放心吧,您老沒做夢,這可是如假包換的親孫子,不信你打打。”
初獻(xiàn)一巴掌拍在了邵林的背上,輕斥道:“你小子,去外面學(xué)習(xí)了那么久,怎么還是這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p> 邵林扶著初獻(xiàn)坐了起來,笑道:“我這不是隨您嗎?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這性子最像您了啊。”
“少給我貧嘴!”初獻(xiàn)皺眉道:“你怎么突然回來了,不會是被人趕回來的吧?”
“奶奶,你就這么不相信您孫子的實力啊?”邵林委屈道。
“你還有實力那東西呢?”初獻(xiàn)淡淡地說。她扶著床沿站了起來,身體搖了搖,安格連忙上前扶住了她,邵林也緊緊地抓著她的胳膊。
他被手中的纖細(xì)嚇了一跳,“奶奶的手怎么這么細(xì)這么小,只剩下了骨頭?”
初獻(xiàn)抓住安格的手,笑道:“誒呦,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安格看了邵林一眼,只見他也在看她,兩人眼神交錯,都沒有說話。
他們把初獻(xiàn)扶到了客廳,初獻(xiàn)問道:“你們吃午飯了嗎?沒有的話我現(xiàn)在就去做?!?p> “你吃了嗎?”邵林問。
“睡糊涂了給搞忘了。”初獻(xiàn)輕描淡寫地說。
邵林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責(zé)備地說:“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這么大個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p> 安格和初獻(xiàn)都被邵林這突如其來的激動給嚇了一跳,愣了好幾秒,最后還是初獻(xiàn)先反應(yīng)了過來,她蜷縮起食指和中指,在邵林的腦門上重重地敲了一下:“你小子能耐了是不是?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邵林陰郁地盯著初獻(xiàn),發(fā)現(xiàn)她的背也比往日駝了許多,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和不忍。他并沒有離開多久,短短幾個月,怎么初獻(xiàn)就老了這么多呢?
難道人到了某個階段就老得特別快嗎?
“這樣吧,我們一起去浮霜酒吧吃,剛好叫他們起床?!卑哺裥Φ溃骸澳€可以嘗嘗我的手藝,您是不是好久都沒吃過我做的東西啦?”
初獻(xiàn)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嘟起了嘴,不滿地說:“就是啊,我好久都沒嘗你的手藝了,不知道有沒有進(jìn)步哦?!?p> 安格柔聲道:“那你可要失望了,我這段時間都沒下過廚房。”
安格笑吟吟地扶著初獻(xiàn)走了出去。初獻(xiàn)站在安格身邊,好像一個小孩子,整個身體都呈現(xiàn)出一種依賴狀態(tài)。
邵林慢慢地跟在其樂融融的兩人后面,看著像個孩子一樣的初獻(xiàn)和耐心奶孩子的安格,他突然不想再回蘇里星了。
這個想法一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時,第一個冒出來的影子居然是蘇銀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