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我在枕邊瞧見了一副人皮面具,一副裹胸布,還有一套男子衣衫和束帶。
裹胸被折的整整齊齊掖在衣裳下面,不仔細(xì)看都發(fā)覺不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我忍不住彎起唇角。
云瑯看起來好像高深莫測心思詭譎,卻又總是在一些奇怪的小地方透露出一點奇怪的害羞和矜持。
我戴上人皮面具,細(xì)致地按好邊角,看了一眼鏡子——非常白凈清秀的長相。
云瑯還挺會挑的。
這個長相,一看就是個小書童。眼角生著一粒討人喜歡的淚痣,可是臉上的五官又并不出挑,完全不用擔(dān)心遮住主人的鋒芒。
更重要的是,這張人皮,非常貼合我的骨相,簡直就像專門為之契合而生的似的。
我掐了一把自己的臉,臉皮火辣辣地痛起來,人皮面具紋絲不動。
嗯,扒的很牢。
只是沒想到,我從云瑯房間偷偷摸摸溜出來的時候,正好被來送早餐的客棧小二逮個正著。
我順手合上門,對上他驚詫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下一秒就看到他顫抖著手指指向我:“小…小偷?”
我連忙擺手:“誤會,誤會。”
沒想到他的臉色青紅交加,精彩紛呈,上下打量我一眼,又看了一眼禁閉的房門。
“你你和……大司農(nóng)大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自己這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連忙撲上去想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大司農(nóng)……大司農(nóng)是斷袖?!?。?!”
洪亮的聲音從耳邊炸開,整個客棧的人都在仰頭往樓上看。
我只好朝樓下尷尬地笑笑。
骨節(jié)分明的手搭上我的肩頭,入目是云瑯漫不經(jīng)心的臉。
云瑯微微挑眉:“你做了什么?”
我就是正常地出了個門,正常地被抓了包……
我欲哭無淚。
下樓的時候,眾人看我的目光審視之余,又帶了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曖昧。
云瑯面不改色道:“這是我昨晚在山里隨手撿的一個孩子,我可憐他無家可歸,因此收作了隨從,跟著我們一塊兒前往長寧。這孩子姓蘇,單字一個河。”
我連忙作揖道:“叫我阿河就行。”
幾人回禮之后,又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看來一時半會兒,這個“斷袖”的標(biāo)簽是沒法從云瑯身上撕下來了。
我愧疚地望向云瑯,目光中飽含復(fù)雜的情緒。
云瑯和我對視一陣,淡定道:“阿河,你的束發(fā)帶系歪了。”
我:“……”
哇,不是,現(xiàn)在重要的是束發(fā)帶嗎?你被下屬質(zhì)疑性取向了誒,你現(xiàn)在難道不應(yīng)該在意你的名聲嗎大司農(nóng)大人!
馬車疾行半月,穿過月亮谷,抵達(dá)了肆城。肆城盛產(chǎn)珍珠,通體潔白透亮,純凈無暇,極負(fù)盛名。
肆城城主是章澤,即章夫人的兄長——十七年前圍剿云宮時的兵馬大將軍。從兵營里泛泛的無名小卒晉升到將軍的位置,再成為天子心腹,可以稱為一部完美的廢柴成長逆襲史了。
或許是天要捧章家,章家二子章芪章澤都非常爭氣,雙雙博得了天子的信任,一路飛黃騰達(dá),之后又出了個妲己褒姒似的美人章瀾,將晉帝迷的五迷三道,別提有多么寵愛。
天下一統(tǒng)之后,章澤因功高蓋主遭到彈劾被撤去了兵馬大將軍的職位。雖不是王親,卻得了封邑,做了郡王。
肆城是除絳都外極少數(shù)沒有出現(xiàn)病例、完全安全的城市,當(dāng)初一批難民奔向絳都,另一批則四散奔到周邊城鎮(zhèn),肆城便是其中之一。
章澤確實很有能力,肆城這些年在他的治理下遵從著目標(biāo)前進,一步一步逐步走上了富裕的道路。哪怕是剛打完仗的那幾年,也沒有跟平陽一樣落魄的像條無家可歸的喪家犬。
馬車行至城關(guān),馬夫向守城將士出示了通行證明,一行人正準(zhǔn)備進城,倏然聽見少年淡淡嗓音:“等等?!?p> 我的眼皮不由得一跳。
守城將士持著兵器,眉毛跳了跳,顯然是有些不耐煩:“大司農(nóng)大人,請問還有何事?”
白皙指尖挑起車簾,露出一張謫仙似的臉,黑漆漆一雙眼,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出來?!?p> 那守城將士冷笑道:“大人有事直說,小的耳朵好使的很?!?p> 云瑯沒有理會,只是淡淡重復(fù)了一句:“出來。”
那守城將士還想再說些什么,身后卻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一個灰撲撲的小猴子,垂頭喪氣地抹了一把臉:“云瑯。”
他這一抹臉,我才看清這哪是什么小猴子,分明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
那守城將士嚇了一跳,皺眉問:“這是……”
小姑娘不理他,直直撲到車邊,笑嘻嘻地仰著臉:“云瑯,你怎么來肆城啦,是來看我嗎?”
云瑯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當(dāng)然……不是?!?p> “你們連自家郡主都不認(rèn)得嗎?還不送郡主回府。”
“……”
幾個守門將士面面相覷,終于反應(yīng)過來湊上前。那小姑娘見人涌上來了,竟然撲通一聲跪下了,抱住了我的腿。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你們要拖就把我跟這個漂亮哥哥一起拖走?。 ?p> 我眼皮跳了跳。
總算知道為什么她臟的像只猴兒了……
聽了半天才斷續(xù)知道,這小猴子是章澤的獨生女,叫章之之,比臨祈小一個月,調(diào)皮頑劣,桀驁不馴,誰的話都不聽,跟她老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動不動就鬧離家出走。
小猴子特別喜歡臨祈,每次跟老爹一吵架,小包一背就鬧著要去絳都投奔哥哥。現(xiàn)在七日疫這么嚴(yán)重,章澤哪里能允許她這么胡鬧,派了幾個侍衛(wèi)把她看的死死的。
可惜日防夜防家賊難防,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被她溜出去。有一次還真被她溜到了絳都,結(jié)果甫一進城,就被云瑯逮個正著,又原封不動地送回了肆城。
隔著沒老遠(yuǎn),就聽見一聲氣破山河的怒吼:“章之之!?。?!”
抱著我腿的孩子顫了顫,淚光盈盈地仰面看我:“漂亮哥哥,惡婆娘來取我的狗命啦。你我今生無緣,來世再做夫妻。哥哥你一定要保重,要等我啊?!?p> 小猴子聲情并茂地演完戲,順便把鼻涕往我褲腿上一擤。
我:“……”
這孩子究竟從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稀奇古怪的臺詞?
我使勁瞇起眼睛,終于看清,那氣破山河的一聲怒吼居然是來自一位容貌艷麗的紅衣女子,此時正氣勢洶洶地拿著一根……搟面杖?
沒錯,真的是搟面杖。
小猴子看到紅衣女子手里的利器,整個人就像上了發(fā)動機的馬達(dá),開始不停地吱哇亂叫:“云瑯救命??!救命?。?!她這個毒婦,她要弄死我?。。 ?p> 少年淡定地撩著車簾,薄唇輕啟:“哦?!?p> 他話音剛落地,紅衣女子已經(jīng)火速趕到戰(zhàn)場,一手搟面杖揮舞地虎虎生風(fēng)。沒一會兒小猴子就被紅衣女子手里的搟面杖攆的上躥下跳,涕淚橫飛。
慘叫聲不絕于耳,我不由得打了個激靈:“這位姐姐是誰家的姑娘?竟如此生猛。”
“章芪的長女章無衣。”
我看了一眼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小孩兒,勉強道:“章家對女兒的教育方式還真是簡單粗暴?!?p> 云瑯波瀾不驚道:“章家是習(xí)武世家,孩子們基本上都是在軍營長大的。在軍營里犯錯,都是挨鞭子抽。無衣的這點小打小鬧,還不至于真的讓她的寶貝妹妹傷筋動骨。”
我皺了皺眉頭。
云瑯倏然想到什么似的,朝我招了招手。
我依言走近。
那白皙細(xì)長的指便順理成章地落在了我的臉上,還輕輕掐了一掐。
“阿河,有時候愛管閑事可不是一件好事?!?p> “特別是別人的家務(wù)事?!?
十七步ovo
臨祈小朋友的CP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