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的腳好像不聽自己使喚般,明明是朝鶴鳴院去的,可待反應(yīng)過來時,卻已站在了繡衣坊門口。
依稀開展著的門,露出一條細(xì)縫,勉強(qiáng)能夠一只眼睛張望,江辭似行竊的小偷般,回頭在四周觀察了個便,甚至還確認(rèn)了盛開得艷好的桃花樹枝椏上無歇腳的小雀,才敢趴在門縫上瞪大著一只眼打量著屋內(nèi)。
著與桃花同色衣裙的繡娘們都忙著手中的活,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jī)杼。
穿針引線、密密縫縫,赤紅黃綠映在或白或金的布料上,雖看不清繡的何物,但都能感受到繡藝之精湛。
他的眼在屋中四角都搜尋了個遍,卻依舊沒找到那個佩銀鈴的姑娘。
“江辭,你在這干嘛,捉迷藏嗎?”
江辭正打算尋覓第二遍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甜甜的女聲,劃破了安靜的落日斜陽,不僅驚起了屋檐青瓦上剛落腳的柳鶯,也把他嚇了一大跳,扭過頭時又被嚇的“啊”了一聲。
面前是一張板得鐵青的臉,頭上佩的串串金銀笄簪墜的搖動的晃眼,穿著不符合她這個年紀(jì)的梅紅色衣裙,幽幽地發(fā)了問:“少爺,您怎么來了?”
江辭本想象的是一張圓潤可人的妙齡少女的面孔,可沒想到扭過頭卻是張脂粉抹的濃厚上了歲數(shù)的臉,還貼他貼的極近。
而剛才綿言細(xì)語的少女也從嬤嬤身后歪出了小腦袋,眨巴著一雙水靈的眼睛望著他。
他“呃”了半天,沒找出個合適的理由,又不好意思直言說是來看魏未的,眼睛在院中茫無目的地張望著,似偷了谷粒的碩鼠渴望找到逃離的洞穴。
打量了一圈后,他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眼睛直盯到院中那棵桃樹,幾步飛奔過去杵著樹粗壯的主干,許是突而奔去的力氣太大勁,搖曳了好幾朵開的盛好的紅蔌桃花落到他的發(fā)絲、肩膀處。
延緩了一會,才慢慢落下的一朵俏皮小桃花舞著身姿落到江辭的鼻頭上。
小家伙要比它的同胞姊妹們都要稚嫩的多,才結(jié)出微粉五瓣就急切地向人們展示它的多姿。
“阿嚏!”小桃花似小貓般撓了撓江辭的鼻,令他發(fā)癢地打了個噴嚏,有些搞笑的模樣逗笑了不遠(yuǎn)處的魏未。
她邊揚(yáng)起嘴笑著邊走到江辭身邊,用力踮起了腳尖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替他撫去發(fā)上、肩頭上的落花,可當(dāng)手觸及到他的鼻尖想替他拿下那朵調(diào)皮的小花時,江辭卻羞了臉龐,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自己甩了甩腦袋,那朵小桃花才依依不舍的飄落下,不一會,又被忽來的晚風(fēng)揚(yáng)起,朝著遠(yuǎn)處飛去。
“江辭好笨,搞的一身小花,小心小蟲掉你身上!”
許是方才江辭那么一退,拒絕了魏未替他拿去鼻尖的花,從而令咱們的肉臉包有些不悅,扒拉著眼皮朝他做了個鬼臉,說出她這個心智所能想到最狠的“狠話”。
江辭只是笑笑,剛想回話,嬤嬤卻先開了口,向著他們走近,魏未見嬤嬤來了,身體自動做出了有些畏懼的反應(yīng),緊緊靠到了江辭身邊。而嬤嬤只是瞥了一眼魏未,又朝著江辭擺出一臉虛假的笑:“少爺,您這是來賞花呀,不過老奴怕這繡坊織布機(jī)聲太大,擾了您清凈,且這就只有一棵桃樹,未免單調(diào)了些,老奴見后花園百花開的姣好,依老奴拙見,少爺您不妨去那賞花,定是別一番雅致呢?!?p> 雖說江辭平日里屬于毫無情商的傻少爺,就是那種當(dāng)姑娘捂著肚嬌滴滴地撒嬌說自己肚疼時,他只會說,多飲溫水的缺心眼,但此刻嬤嬤言語中透露出的意思,他還是能明白的,這不就是趕自己走么?
“嬤嬤,您這是準(zhǔn)備趕本公子走嗎?”他挑眉橫掃了一眼嬤嬤,嬤嬤忙低下頭,小聲說道:“老奴……老奴不敢?!?p> “本公子今日來,一是為賞花,二是來看看少夫人為我繡的衣袍進(jìn)度如何?!?p> 江辭說完就帶著魏未進(jìn)了繡坊內(nèi),不顧身后嬤嬤的婉言阻撓聲。
繡坊中的繡娘們見自家少爺前來了,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忙起身給他行禮。
江辭擺擺手,示意她們坐下,眾繡娘們這才敢坐下接著投入到繡衣針線活中。
可這衣裙還未沾到凳椅,跟隨進(jìn)來的嬤嬤就伸出食指對她們嚴(yán)聲呵斥:“你們沒看見少爺來了嗎?還像個老祖宗似地坐著!還不趕快起身行禮,真是吃了豹子膽了!”
嬤嬤一副主人模樣,完全忘了自己什么身份,這主子面前,哪兒輪的上她個下人來這指手畫腳。
江辭轉(zhuǎn)過身,有些憤惱地呵責(zé)道:“嬤嬤,她們剛才已經(jīng)行過禮了,是本公子讓她們坐下的,還要讓她們起身再行一次禮,是為誰?為你嗎?”
現(xiàn)在的江辭,本就還在為方才唐鈺的無心之過搞得不是很愉悅,而這嬤嬤又幾番出言不遜,更是惹怒了他。
他本還以為嬤嬤是什么善心慈婦,看來這下要改改觀念了。
嬤嬤一看他那副憤憤的模樣,忙蹲下腰身道歉:“不,不是這樣的,少爺,老奴怎敢有這種居心呢!”
江辭懶得再去和這嬤嬤多廢嘴舌,哼了一聲便拉起身邊的肉臉包,打算與她同去前看她為自己繡的衣。
可當(dāng)他的手才觸碰到魏未的手踝時,她卻下意識甩開了他的手,另只手緊握著方才被他捏碰到的位置,疼的齜牙。
是自己太大勁弄痛她了嗎?可是明明之前任憑自己怎么欺負(fù)這丫頭,也沒見她痛成這樣。
江辭這才聯(lián)想起近些日子來魏未的種種反常,再加上今日親眼見到了這嬤嬤訓(xùn)斥下人的真實(shí)模樣,想必,魏未定是在這女人手下受了苦,卻憋在肚里沒說。
此刻,他心中不禁一陣擔(dān)憂涌上心頭。
“肉臉包,你怎么了?是我弄痛你了嗎?給我看看?!苯o正想拉過她的手察看,卻又被魏未掙脫了去。
她捂著手抬起眼,對江辭擠出一個安慰的笑:“沒事啦,魏未能有什么事?!?p> 可是她的眼神瞞不過江辭,特別是望向嬤嬤時,眼神里皆是小鹿畏懼獵人般的恐懼。
“魏未,你實(shí)話告訴我,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你了?”江辭對她說道,眼神卻都惡狠狠盯著嬤嬤,嬤嬤有些心虛恐慌地微微顫抖。
可魏未還是不說話,只是咬著嘴唇搖著頭。
“少爺,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從后方紡車處傳來,眾人眼光都朝后方望去,她就是上次頂撞嬤嬤的那名小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