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紅裙。
這是薛白這輩子最引人注目的時刻。
烏黑及肩的波浪卷發(fā)襯著剛剛涂好不久的冷紅色的唇,紅色的指甲顯著手指比往日更加修長曼麗,血色的落地長裙輕掃著地上剛剛堆好白雪,從天而來的雪花都能看出這其中的不詳。
所有的所有,都在告訴在場的陌生人和那個站在她對面即將成為陌生人的他,薛白,一個一生從未作惡的人,將以這副鬼魅的面目,成為廣場中央這片白色雪地女主角。
“你還想說什么嗎?沒有話說的話,我就走了?!?p> 薛白的聲音輕柔卻堅定,這清脆利落的聲音,很難讓人把她和一個只會委曲求全甚至偶爾會被拳打腳踢所折磨的女孩聯(lián)系起來。
“沒有了,祝你幸福,一路走好,好聚好散吧?!?p> 柯群想好聚好散。沒錯,他是薛白的前男友,在任何一個旁觀者的眼里,他都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
在他們眼中,他成熟多金卻又溫柔風趣,他是個懂女人的男人。
但有時候,旁觀者未必就清。
對他而言,薛白能安安靜靜的離開他的世界,不再打擾他的感情生活,就是對他最大的成全。
可是柯群不知道,好聚好散,用在其他女人身上容易,但是對于她而言,真的太難了。
好聚容易,好散難。
其實他最大的錯,就是把她當成其他女人,他給她錢,給她名聲,他養(yǎng)著她,也會寵著她。他以為他們只是玩玩,所謂的結(jié)婚,她會信?
她會信。
他也知道薛白和他在一起之前的狀況。她已深陷泥沼,本來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不掙扎,任由那些污穢將他拉入泥沼之中,然后慢慢腐爛成尸骨白泥,可就在薛白放棄掙扎的那一刻,柯群來了。
他對她說,我來救你。
他真的能救她嗎?她懷疑,但當她看到柯群一次又一次對她的給予,她相信了他。
但是,直到她站在雪地中央,她才明白,他不過只是說說而已。
拉良家婦女下水,勸失足少女上岸,是世俗中的男人最愛做的事,越是有名聲的男人越愛做這樣的事,不僅僅是對名聲有好處,也方便自己尋花問柳。
雖然惡心,雖然道貌岸然,但是也怪不得他,要怪,就怪薛白自己太過蠢笨。
祝我幸福?我為了你,把自己的理想夢想全部都像垃圾一樣扔掉,只為了你的理想,只為了能伺候好你,可你卻…
祝我幸?!?p> “好!我也祝你幸福,你最好會幸福!”
她的指尖輕滑進裙邊的口袋,不過此時此刻柯群最在意的,似乎是她那張即將沾染上眼淚的美麗的臉。
她的手指在口袋中摸索,終于摸到了那熟悉又冰冷的尖銳物體。
那是一把制作精美的暗紋匕首,銀黑色的花紋和那冰冷慘白的修長手指交相輝映。
薛白,終究是利索了一次!
她手起刀落,一轉(zhuǎn)眼間,堅韌的刀片已經(jīng)進入了脖頸之中。
那脖頸也終究是與刀刃有了肌膚之親了,她盼望了好久好久,之前所有的期待、希望、痛苦與愛恨,在此刻都被血液帶來的快感所替代。
那幾十平米干凈的白色雪地里,開了一朵用血液澆成的花。
她的魂好像突然斷了,目光呆滯,隨即“咚”的一聲倒地。
血和雪的顏色都是純粹的,純粹的紅,純粹的白,倒在雪地里的這個女人也是,只不過他們都不信。
“薛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尖叫,哭泣,哀嚎,還有他們打電話錄視頻的聲音。
她聽到柯群說,他錯了,他不該這樣對待她,他后悔了,求她別死,不要離開他。
錯了?后悔了?他…他在求我別死?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了散嗎???
那我就還你個了斷吧,我成全你了,我們散了,你以后再也見不到我了。
這樣多好。
可是如今……你還不滿意嗎?要了我的命還不夠,還想要什么?要我活著卻又還要我死。你是想要我漸漸發(fā)臭的尸體,還是我即將腐爛的心臟?
她討厭聽他哭。那哭聲她還是頭一次聽到,嗚嗚哇哇的,可真難聽,不像她,哭的時候都不用發(fā)出聲響,甚至連看都看不出來。
白色的雪與紅色的血開始相融,有濃有淡,遠看倒也像是幅山水畫。
除了茫茫雪地,她的血還染紅了自己和她旁邊緊緊抱著她的柯群。
柯群的手護著她的傷口,他不想讓血再流出來了,可是還是止不住,那血似乎是有生命一般,流的越來越興奮,越來越歡暢。
而她此時此刻卻想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拿開,她看著他,望著他的淚水、鼻涕還有漲紅的臉,聽著他嘶啞的叫喊與呼喚的聲,她突然感覺自己還是挺幸福的。
他從未、從未這么緊的包過自己,即便是魚水之歡也沒有過。就只有這一次,卻也是最后一次。
她想告訴柯群,把手松開吧,可是此刻卻已經(jīng)外無法言語了。
她的體溫越來越接近雪花的溫度,吐露的氣息也越來越少。
薛白也知道,再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變成一具尸體,就像案板上的雞魚一樣,只不過,她不用受宰割之苦。
那個小罐子,將成為她最終的歸宿。
她開始回想,自己的一生,是多么的荒誕。她恨啊,恨那些嘲笑她欺負她的人,也恨那些對她好過的人,恨他們賤坯子,明明從自己這里什么都得不到卻還要對她好……
她恨自己啊。恨自己的命不好,恨自己無論做什么都會事與愿違,恨自己無論怎樣努力終究是什么都無法改變。
……
一片雪花落到了她的漸漸放大的瞳孔上,終于,她沒有再眨眼,而那起伏越來越不明顯的呼吸,似乎也在此刻停滯了。
柯群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他開始搖晃她的身子,可是沒有任何反應。
此刻他才知道,她的魂已經(jīng)沒了,而自己懷里抱著的,只是一攤?cè)舛选?p> 而薛白也知道,她再也等不到婚禮了,等來的只有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