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公主逃婚
一盞燈籠迅速逼近,四殿下的臉孔映入錦衣少年的眼眸。
“邕四哥,你真在這兒啊。”少年是跑來的,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出大事、大事了。你快進(jìn)宮勸勸去?!?p> “何事?”
“安樂公主跟那個宇文佑又杠上了,正在家宴上嚷著鬧著要解除婚約呢。這回可是當(dāng)著大司馬的面。你大——皇上正是為難。這不我過來找你救火來著。解除婚約這樣的事私下說說也就算了,鬧到大司馬跟前,你說讓人家大司馬面子往哪里擱。何況你們家還忌憚......”少年話說得太多太露了,就四周東張西望了一下,賠笑道:“邕四哥不是不喜歡花么,怎么在府北弄了個美輪美奐的花房啊。改日可否請小弟欣賞欣賞?”
四殿下一手?jǐn)r下少年前傾的身子,道:“本王倒是覺得八妹這樣鬧一鬧是件歡天喜地的好事?!?p> “怎么喜啦?你想想,大司馬那種人能善罷甘休。你爹、你三哥哥......不都......哎!若不是看在我大姐的面子上,我才懶得管你們家的破事。免得得罪了大司馬引火上身?!鄙倌隁夤墓牡剞D(zhuǎn)身就要走。不想這句話說到了四殿下的心口上。
“好吧。待本王換件衣服就隨你進(jìn)宮?!?p> “換什么換呀,都火燒眉頭了?!鄙倌瓴环肿鸨暗乩怂牡钕碌囊陆蔷图贝掖业叵蛲醺箝T去。
堂堂一宅之主,未來一國儲君如何能出入后門,說出去定是天大的笑話。四殿下白了一眼少年,卻并不氣惱,“也就你膽子這么大了。不過,此事可不能說出去?!?p> 蓬萊殿金頂紅門,檀木為梁,玉璧為燈,珍珠為簾。殿內(nèi)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古琴涔涔、鐘聲叮咚??此葡楹桶矊幍囊活D普通家宴,卻暗藏不為人所知的涌動。
“輔成王殿下駕到!”殿門外的小侍浮塵一掃,高聲報到。
四殿下款款走入殿,恭敬叩拜道:“臣弟叩見皇兄。姍姍來遲怕是錯過了一場天籟之音?!?p> 真真是救命稻草到啦!安樂公主一見四殿下到場,頓是興奮不已,也故不得公主高貴的身份,趕忙跑去,一把扶起四殿下,撒嬌道:“四哥哥,你得為八妹妹做回主。”
安樂公主此舉大失皇家臉面,皇帝不好責(zé)備,只咳嗽了兩聲,令道:“還不快給輔成王殿下賜座?!?p> “不用不用,四哥哥就坐我身旁?!卑矘饭鲾[擺手。原本要行令的侍從便退去一旁。
宇文佑坐安樂公主對面。那臉拉得驢長,面色也不太好看。安樂公主狠狠地瞪了宇文佑一眼,他就自顧自喝悶酒。
這一切大司馬看在眼中。他長笑一聲,重重地將玉觴置于桌上,頃刻觴中酒四濺。眾人均是一悚,卻不敢出聲。唯有四殿下神色安然淡然,不急不躁道:“大司馬大人若是嫌這酒水不合口味,換一壇便是,何必對玉觴動氣。本就只是塊頑石,豈能明白人間冷暖。”
大司馬看也不看四殿下,咄咄逼人道:“公主這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別說佑兒是本尊的愛子,就算是本尊的家犬,只要他喜歡,你們就必須滿足。公主年紀(jì)尚幼,鬧鬧脾氣也就罷了,做哥哥的難道還不懂嗎?”
一時周遭的氣氛緊張,一觸即發(fā)。
皇帝懂得緩兵之計,賠笑道:“難得佑公子看得起朕這個刁蠻任性的八妹,這是八妹之福啊。大司馬說什么就是什么。家宴么,大家吃好喝好玩好!”舉杯同慶,不想安樂公主不樂意了。
“嫁給他,除非本公主死了?!闭f罷便從高髻上摘下一支翡翠簪,簪尖對準(zhǔn)了喉嚨,“宇文佑,你不是很想娶本公主嗎?那還請司馬府用白帶繞梁,白花佩身著來娶?!?p> 宇文佑這下子急了,連呼三聲:“別!”
縱是皇帝好脾氣,縱是大司馬蠻橫,都受不得安樂公主以死相逼,一時怔住。其他人更是嚇得惶惶不安,怕是一言錯,公主真捅了自己,好好的家宴變成喪宴。
侍從手忙腳亂地欲奪公主手中的簪子,但聞公主尖叫的兩聲:“退下!都給本公主退下!”都一個個不敢向前了。
四殿下曉得公主的性子,不順?biāo)ㄊ遣粫T手。何況假酒案上,皇帝已經(jīng)表明了暗地對抗宇文護的立場,那么退婚必是遲早的事,不如今夜就順手推舟了結(jié)它。遂道:“皇兄,既然八妹以死抗婚,以臣弟之見,這門婚事也就作罷吧。畢竟,司馬府是吉祥之地,怎能抬具死尸送團晦氣過去。大司馬大人,您說呢?”
大司馬所向披靡,什么驚心動魄的大場面不曾經(jīng)歷,豈會被孩子的胡鬧而失了魂。也就眨眼的功夫,大司馬緩過神,正視四殿下。周國誰人不知躲他閃他,就連皇帝陛下也不敢在他面前放屁。他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拜o成王殿下沒聽懂本尊方才說的話嗎?”
四殿下拍拍耳朵,迷糊道:“外面的西北風(fēng)大,這一路可把小侄的耳朵凍僵了。倒還真沒聽清楚?!?p> “你——”大司馬恨不得捏起他小侄的耳朵打轉(zhuǎn)。
四殿下乘勝追擊道:“大司馬大人年紀(jì)大了,耳朵不好使,怕是沒聽清皇上的御言。皇上說了,公主這婚是老黃歷,算不得數(shù),三日內(nèi)下退婚詔書?!?p> 大司馬大怒,剛想呵斥四殿下,安樂公主急忙補充道:“宇文佑,你聽到了吧。皇帝哥哥這就下詔書,以后你別再纏著本公主了。反正,本公主嫁貓嫁狗嫁老鼠都不會嫁給你?!?p> 大司馬怒目皇帝,鷹一般的眼神,看得皇帝低下頭。
四殿下看得出皇兄的膽怯和猶豫,也曉得大司馬是一塊極難啃掉的硬骨頭,只是八妹尚有勇氣與大司馬正面一博,他們做哥哥的怎的怕得躲在后頭。
“皇上,這詔書可是要下?”大司馬逼問。
四殿下不想皇兄為難,便道:“大司馬如此大費周章地撮合八妹與佑公子的婚事,此緣由難不成是自己的求不得?!辈辉氪嗽捳嬲f中大司馬的心事,局勢竟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但見他忽似變了一個人,眼神寧靜,悠然如水般凝望一方空蕩蕩的桌椅,仿佛能看透時空,看穿歲月。
眾人皆是呆若木雞,瞠目結(jié)舌,殊不知此話有何玄妙,竟能怔住兇殘異常的大司馬。
過片刻,大司馬捏碎手中玉觴,道了一聲:“好!”便轉(zhuǎn)身揚長而去。數(shù)位愛子見爹爹不歡而離,速跟上。宇文佑亦是其中之一。但他路過安樂公主時,乘其不備,奪走了手中尋死的翡翠簪。公主沒有立馬反應(yīng)過來,只聞宇文佑的一句:“本公子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你贏了!”就此他的背影在安樂公主的眼中愈走愈遠(yuǎn),似煙火于夜消失殆盡。安樂公主終于如愿解開了那道枷鎖,真真正正地為自己活了一次。
大司馬這么一走,其他叔叔、舅舅、伯伯也都領(lǐng)著家眷相續(xù)而出。很快只留皇帝和四殿下兩兄弟。
燭臺燈火,紅淚點點。
于大殿的一幕,皇帝還有些驚魂未定,痛心道:“四弟啊,大司馬生性殘暴又得理不饒人,今夜你當(dāng)著眾人的面揭他的短,怕是他不會放過你?!?p> 比之皇帝,四殿下倒是平靜許多,仿佛生死已置之度外。“無妨!大司馬把持朝政多年,又不把皇兄放在眼里,是該給他些顏色看看了。何況八妹尚能站出來挑大梁,臣弟又如何做縮頭烏龜。再者,即便不傷他,也不代表他不傷臣弟。今夜之事也算時勢所趨?!?p> “只是不知后面的路......”
“皇兄莫怕,路是走出來的。臣弟定會陪著皇兄好好走下去?!?p> 兩只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像一座沙山,即便狂風(fēng)亂作沙石遷移,沙峰依舊高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