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瑤急忙挪到小原身邊,將弟弟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他的背,小聲說道:
“沒事,都過去了?!?p> 小原懂事地點點頭,哭聲逐漸小了下來,但還是驚擾了正在午休的母親。
“怎么了伯瑤?”母親從臥室走出來,向女兒詢問情況。
伯瑤的表現(xiàn)十分淡定,“沒什么,不過是小原想到什么傷心事了?!?p> 剛說完這句話,小原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神經(jīng),原本逐漸好轉(zhuǎn)的哭聲再次炸裂,鼻涕眼淚同時涌出。
母親見狀趕緊拿起茶幾上的紙巾,給他擦臉,冷冷地對伯瑤道:
“你回房間去?!?p> 伯瑤有些奇怪,她能感覺到母親應(yīng)該誤會了什么,連忙解釋:“我沒欺負(fù)他……”
“別說了,快走開,離你弟弟遠(yuǎn)一點!”母親直接打斷了伯瑤,后者一臉委屈,沖到了母親房間的陽臺上。
家里一共就兩個房間,而她的房間已經(jīng)不存在了,如今回自己的房間也不是,去母親的房間也不是,只能跑到陽臺上呼吸新鮮空氣。
她能夠理解弟弟因為受到安慰而再度爆發(fā)的委屈,她曾經(jīng)也是小孩子,完全能夠體會那種剛剛控制好的情緒由于別人的關(guān)心而再度宣泄的行為。
可她不理解母親的態(tài)度,那種對她的完全不信任,不問緣由地讓她離開,眼神中透著赤裸裸的威脅。
伯瑤家在四樓404房,這個聽起來不太吉利的房號,在母親嘴里卻是都來咪發(fā)的“發(fā)”。母親期望家里能夠發(fā)財,但伯瑤不這么想。
陽臺正對著街邊,能夠看到小區(qū)門口的那條大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低矮的樓房擋不住蔚藍(lán)的天空和潔白的云朵,每當(dāng)她在高處抬頭仰望的時候,總?cè)滩蛔∧枪上胩氯サ臎_動。
可是她膽子太小了,一邊渴望著死亡,一邊又害怕那個極端痛苦的過程。
她曾經(jīng)有一本日記,上面寫滿了對生活的抱怨和不滿,其中也包括每次跟母親爭執(zhí)最后被暴打一頓的心情。
過了沒多久,日記的內(nèi)容就不再屬于她自己了。
某天,母親拿著日記敲開了她房間的門,指著上面的內(nèi)容對著她破口大罵,說她不孝,思想扭曲,對不起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
伯瑤感覺整個天空都塌下來,原本承諾過絕不會看她日記的母親,那時就像是變了個人。
對于母親的理由,伯瑤到現(xiàn)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我是你的監(jiān)護人,我得知道你的心理發(fā)育是否健康。你對你媽有什么好隱瞞的?”
結(jié)果,伯瑤對母親的謾罵以及對某個男生的好感成為了母親的痛點,一頓毒打在所難免。
母親很擅長利用身邊的工具,和別的家長不一樣,衣架或者是棍子從來都不是最糟糕的結(jié)果。
對伯瑤而言,拖鞋才是她對母親恐懼的根源。
她無法想象拖鞋的鞋底又多臟,但母親總是習(xí)慣用伯瑤的臉來測試拖鞋的張力。
就算是直接被扇巴掌,都要比被拖鞋打在臉上的感覺要好十倍。伯瑤曾經(jīng)這么想著,而她的愿望在不久后便得到了滿足。
“挨打可能是人生的一條必經(jīng)之路,也許不被狠狠揍上幾頓就不會長大吧?!蹦炒畏艑W(xué)的路上,馮帥是這么總結(jié)的,在伯瑤聽來相當(dāng)成熟且有智慧。
這么想的確比較容易接受,但也很容易滋生出另一種東西:叛逆。
伯瑤盯著天空發(fā)呆,被母親毆打的種種場景歷歷在目,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片段。
其中的部分片段還包括父親的參與。如果犯錯的時段父親剛好在家,母親就會把伯瑤的罪行開誠布公,接著伯瑤就會感受到父親寬厚的手掌和不一樣的力度。
伯瑤不喜歡這些記憶,但她越是拼命想要忘記,這些回憶就將她綁得更緊,像一條粗壯的麻繩,累得她喘不過氣。
不知站了多久,燥熱而濕潤的風(fēng)吹到她臉上,街道兩旁的樹葉隨風(fēng)搖曳,路邊小販的叫賣聲逐漸弱下去,似乎被風(fēng)給帶到了別處。
此時,整個世界都陽光明媚,愜意萬分,伯瑤的思緒也變得縹緲起來,仿佛整個靈魂都隨著潔白的云朵飄到窗外,越升越高,成為廣闊天空里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伯瑤?!?p> 她隱約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又好像是某種模糊的幻覺。
“伯瑤?!”
“???”她大聲地回應(yīng),目光依舊停留在天空上,舍不得收回。
“伯瑤?你瘋了?你在做什么?!”
母親的聲音明顯有些激動,其中夾雜著因為擔(dān)心而轉(zhuǎn)換成的憤怒。她看著站在陽臺扶手上的伯瑤,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直接從四樓落下,釀成無法想象的后果。
回過神的伯瑤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舉動,于是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從扶手上慢慢下來。
她低著頭,不敢跟母親對視。她能感覺到那種從母親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憤怒,那是毒打前最直接的預(yù)告。
和想象中一樣,一記響亮的耳光“啪”的一聲扇在臉上,緊接著是火辣辣的痛感,之后是母親控制不住分貝的聲討:
“你把弟弟弄哭還有理了?還要用這種方式來威脅我?!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呢?對得起我辛辛苦苦把你生出來養(yǎng)這么大嘛?我告訴你,別用尋死嚇唬人,你欠我的不還清,就根本沒有用死來威脅我的資本!”
伯瑤依然低著頭,沉默不語,眼淚在短時間里匯聚成一團,互相包裹著涌出眼眶,在臉上快速流下,隨后積累在下巴上,順著臉部輪廓流淌,最后在衣服上化開。
她想解釋,但喉嚨由于哭泣而卡殼,說話變得十分艱難,加上母親正在發(fā)脾氣,就算不是她的錯,怎么解釋也不會被接受?,F(xiàn)在的她,只能祈禱事情趕快結(jié)束。
她已經(jīng)能明顯地感覺到整個右臉腫起來了。
另一邊,小原偷偷地躲在房間門邊注視著這一切。看著姐姐被打,他內(nèi)心深處浮現(xiàn)出一絲愧疚。原本想開開心心玩玩具,可一想起父母離婚之后的生活,他就忍不住情緒崩潰。
可是這些話,他根本沒辦法解釋清楚。
他告訴姑媽姐姐沒有欺負(fù)她,是他自己哭的,心中的委屈在發(fā)泄結(jié)束后慢慢好轉(zhuǎn),于是姑媽去陽臺準(zhǔn)備跟姐姐說明白,結(jié)果卻不知怎么變成這樣。
又一記清脆的耳光扇在伯瑤臉上,小原有種想沖上去阻止的想法,但膽怯終究占了上風(fēng)。
聽著越來越頻繁的咒罵聲和耳光聲,他難過地捂住耳朵,跑到另一間房中關(guān)上門,蹲在角落里,就像在家里經(jīng)常做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