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上的乘客們個個睡得安穩(wěn)，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些怪物從他們的身后涌出。它們看上去像影子，呈現(xiàn)出沒有任何光澤的灰黑色，身體扭曲變形。
原本應(yīng)該是臉的地方，長著兩個紅色的眼睛，沒有瞳孔，但目光卻冰冷而犀利。
無數(shù)細(xì)小的觸手從他們的身體上延伸出來，困在那些乘客身上，就像是植物的根在汲取養(yǎng)分。
莫晴并未發(fā)覺那些人身上的異樣，甚至自己也沒有體會到被怪物咬斷脖子的疼痛，可這怪物分明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鋒利的牙齒看上去已經(jīng)刺入皮膚，卻沒有半點(diǎn)血跡。
甚至…有種冰涼的舒適感。
如果閉上眼睛，她甚至不想反抗這種奇特的觸感，就好像自己的煩惱和憤怒全部被消除一樣，只留下輕松和愉悅。
莫晴打了個寒顫，車廂內(nèi)的溫度開始變低，耳畔開始響起某種奇怪的低語。
“父親不關(guān)心我…母親也不在乎我……”
“他們都憎惡我，沒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希望他們都去死……”
“這個世界骯臟不堪，讓人覺得惡心……”
“為什么他們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
……
這些低語聲越來越大，莫晴只覺得整個腦袋嗡嗡作響。說話的是那些看上去正在沉睡的人們，他們的眼睛并未睜開，可嘴巴竟不由自主地動起來。
他們的話語中全都是對自己人生的抱怨，仔細(xì)聽來讓人覺得有些幼稚，就像是三歲孩子對大人說“我這一生有多么不幸?！币粯幼屓擞X得可笑。
“我希望父親回來。”
莫晴有些驚訝，自己的嘴居然也開始不受控制，抱怨起來。
“這個世界對我不公平?！?p> 盡管她已經(jīng)盡力控制，可嘴巴就像是身體外的氣管一樣，有著自己的想法。
一定是這些怪物搞的鬼，莫晴很快意識到，這些東西很有可能以人的負(fù)面情緒為食，然后反過來控制人的身體。
真不明白，身為這個世界的統(tǒng)治者，死神怎么能容忍這些亡靈被這種東西玷污，難道二號車廂的靈魂都不值錢嗎？
“滾，開！”莫晴盯著趴在自己身上的那個怪物，集中注意力對它說道。
怪物顫抖了一下，那些觸手并沒有要離開她的意思，她的身體也因此失去了行動能力，變得十分僵硬。
“滾開！”莫晴重復(fù)了一遍，語氣中沒有憤怒，只有堅(jiān)決，“離我遠(yuǎn)點(diǎn)，惡心的怪物，我可不怕你。”
果然，拒絕是有用的，就像當(dāng)年伯瑤用盡所有意志把自己鎖在身體中一樣。
諷刺的是，作為副人格的她，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也算是侵蝕主人格的一種怪物。任誰都不希望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一天被陌生人代替，尤其是自己的身體。
不過那時候的她沒有想那么多，畢竟伯瑤是她所在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也是她痛苦的根源，所以，她曾經(jīng)恨那個女人勝過一切。
在意志力的作用下，黑色的影子開始瘋狂顫抖，身體也開始膨脹起來，那些觸手因此變得粗大而扭曲，從莫晴的身上剝落下來，隨著主體達(dá)到極限后，“砰”得一聲炸成碎片，消失在空氣中。
與此同時，那些聒噪的低語也隨之停下，整個車廂頓時安靜下來。
莫晴動了動胳膊，身體上的束縛消失了。她起身伸展四肢，那種剛才還覺得舒適的冰涼觸感，現(xiàn)在只讓她覺得反胃。
她怎么會喜歡那種感覺？就像粘乎乎的蝸牛爬過手臂，留下一條濕漉漉的痕跡。
環(huán)顧四周，那些依附在其他人身上的怪物各個瞪著慘白的眼睛看著她，有的甚至顫抖了一下。
“你們到底是什么？攝魂怪？”莫晴打趣道，同時掏出手中的長刀，精準(zhǔn)地砍向其中一個的身體。
結(jié)果刀竟然直接穿了過去，就像碰到空氣一般。
沒有實(shí)體？
“只有水能對付它們?！?p> 一個冰冷的女聲從莫晴身后傳出，莫晴轉(zhuǎn)頭，對上了無面女那張干凈的臉。
“所以，你是來給我做科普的？”她沒好氣地說道。
無面女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打量眼前的女人，然后語氣平淡道：
“伯瑤的性格比你好多了?！?p> 這話讓莫晴非常不悅，“你到底是來做什么的？”
“處理異常?！睙o面女依然輕描淡寫，“你先過去吧，死神等你很久了。”
話音剛落，連接車廂之間的門就自動打開，一號車廂出現(xiàn)在眼前。
這么簡單？
莫晴沒有猶豫，直接跨過門來到一號車廂，身后的門立即關(guān)閉，周圍一片寂靜。
她掃視了一眼車廂，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坐在不遠(yuǎn)處的座位上，那有些花白的頭發(fā)，以及看了二十多年的發(fā)型，讓她懷疑自己要么是產(chǎn)生了幻覺，要么活在夢里。
“死神？”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男人轉(zhuǎn)過頭，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那張臉，竟是父親。
“抱歉，這個設(shè)定就是這樣的，我總會被看成是死者生前最在乎的人。”男人溫和地解釋道。
莫晴定了定心緒，卻還是忍不住在面對這張臉時有些顫抖。
“無所謂。我只在乎一件事，你能實(shí)現(xiàn)任何愿望？”
“能，前提是你得繼承我的工作，當(dāng)然，這些可以等你的愿望實(shí)現(xiàn)之后再說?！?p> 莫晴盯著死神的臉，不管是肌肉輪廓還是表情，都像極了父親的模樣，就連她這個做女兒的，都無法分辨真?zhèn)巍?p> 這個世界，還真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虛假。
“我希望能重活一次。”
“用伯瑤的身體？還是新的人生？”死神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和父親完全不同，這讓莫晴心里好受了許多。
“用她的身體?！?p> 死神笑出聲來：“然后開掛逆襲走向人生巔峰？”
“我只是想彌補(bǔ)自己心里的遺憾，隨你怎么說?！蹦绶藗€白眼，大概是因?yàn)楦赣H的面容，才讓她的神經(jīng)有了那么一瞬間的放松。
“成交?！彼郎裥α诵?，“等你死的時候，我會親自去接你。這待遇不錯吧？”
“這都是后話了。在離開之前，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不知死神大人能否賞個臉？”
“問吧，反正你早晚要知道?！彼郎窨吭谧簧?，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為什么要安排救濟(jì)所去清理那些不服從規(guī)則的靈魂？我覺得未免有些太殘忍了?！?p> 莫晴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伯瑤和小原的臉，還有那些尸體，就算是從小接受訓(xùn)練的她，也不曾見過如此可怕的慘狀。
“那不是我的主意?！彼郎駠@了口氣，“我的力量大不如前了，用你們?nèi)祟惖脑捳f，就是剩下的日子沒幾天了。”
“死神也會死？”莫晴皺起眉頭。
“差不多吧。意志不夠堅(jiān)定就會這樣。我活得太久了，久到足以厭倦這個世界以及自己的身份。死亡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如果不驅(qū)散它們，這個世界就會扭曲變形?！?p> 死神說完，長嘆一口氣，“好了，這些事以后有的是機(jī)會說，還是先實(shí)現(xiàn)你的愿望吧。你先閉上眼睛，等我數(shù)到三再睜開，明白了嗎？”
莫晴點(diǎn)點(diǎn)頭，閉上了眼睛，死神的語氣溫柔道：
“一，二，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