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瑤能夠想象這件事暴露后造成的后果。
怪胎，怪物，丑女……在古科園，謠言是致命的武器。學(xué)生們喜歡謠言，喜歡八卦，她們熱衷于傳播對某人惡毒的言語，僅僅是因為害怕自己被孤立。
伯瑤深知這一點，并且她知道，自己的病已經(jīng)無藥可救。
秦寶欣帶著女兒走訪了整座小島上有名的中醫(yī)院和西醫(yī)院，醫(yī)生們開的藥大同小異，但伯瑤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一聲不吭地將那些顏色各異的藥喝下去。
苦到難以言喻的中藥、讓人昏昏欲睡的中藥、針灸療法、拔火罐……無論如何嘗試，她皮膚上的凸起只會越來越多，完全沒有減少的跡象。
最嚴(yán)重的時候，身體幾乎胖了整整一圈。如果穿上稍緊一些的衣服，身體的輪廓就會非常奇怪地顯現(xiàn)出來，看上去異常驚悚。
伯瑤嘆了口氣，盡量穿棉質(zhì)的透氣T恤，然后用寬大的校服外套遮住，背上沉重的書包，上了車。
“張叔叔好?！?p> 她沖駕駛座上的男人打了個招呼，男人叫張宏聞，是母親的朋友，也就是父親口中所說的“出軌對象”。
伯瑤不喜歡這個男人，但也不討厭。
他戴著金絲邊框的眼鏡，頭發(fā)花白，腦門寬大，額頭看起來有些反光。雖說五官端正，也算是相貌堂堂，但從他說話的刻板腔調(diào)和過于僵硬的問候方式看來，伯瑤能夠感覺到他想討好自己。
母親坐在副駕駛座上，跟張叔叔有說有笑，他們的話題大都關(guān)于金融和政治，伯瑤就算聽得懂也不感興趣。
她戴上耳機，整個人靠在座位上，身上的皮膚依然又癢又熱，但她已經(jīng)學(xué)會對其視而不見了。
耳機里是Darin的《Endless Summer》，舒緩的旋律有助于幫助她放松下來，即便在這一刻覺得無比孤獨，但她總算是找到了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方法。
——
伯瑤沒有去澡堂。
狹小的洗手間突然顯得特別空曠，就算鎖上門和窗戶，風(fēng)還是源源不斷地從門縫里灌進來，凍得她微微顫抖。
她接了一桶水，雙手顫抖著拿著毛巾泡在水里，然后擰到半干，接著深呼吸一口氣，用冰冷的毛巾快速擦拭身體，隨后往身上涂香皂。
醫(yī)生說沐浴露里面的一些成分可能會加速過敏反應(yīng)，加上沖洗的過程容易造成殘留，而香皂就不會產(chǎn)生這樣的問題。
那些紅腫的顆粒在伯瑤眼中顯得十分猙獰，在冷水的刺激下，瘙癢的感覺很好地得到了抑制，暫時緩解了身體上的痛苦。
沒有人會選擇在十二月份洗冷水澡，小島即便處于亞熱帶，現(xiàn)在也只有十二度左右，加上學(xué)校位于郊區(qū)，比市中心的氣溫還要低。
如果不是別無選擇，伯瑤也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宿舍里禁止使用水壺和插排，一旦發(fā)現(xiàn)直接沒收。走廊上設(shè)立了飲水機，所有人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獲取熱水。
原本伯瑤還想買個暖水瓶，可別的宿舍先她一步做了這件事，結(jié)果趙老師居然在學(xué)生上課的時候搞突擊檢查，不但沒收了電熱棒和暖水瓶，還給那個宿舍的所有人扣分記過。
伯瑤用毛巾擦拭身上的香皂，卻發(fā)現(xiàn)這么做不僅浪費時間，而且很難弄干凈，索性豁出去了，將桶里的水直接從頭上澆下來，身上的香皂泡沫直接沖走大半，但還有殘留。
本來還有些發(fā)抖，突然被冷水這么一沖，竟然也就適應(yīng)了。
伯瑤打開洗手間的淋浴頭，冷水源源不斷地從頭上沖下來，大腦在無比清醒的同時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借著這股錯覺，她十分享受地洗完了澡，用浴巾將自己從頭倒腳仔仔細細地擦拭干凈，穿戴整齊后才打開門走出去。
寒風(fēng)依舊在陽臺上呼嘯，但她已經(jīng)不覺得冷了。
——
時間依舊馬不停蹄，伯瑤的話也越來越少。除了自己的同桌葉子和不可避免的打招呼以外，她幾乎沒再將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到別的事情上。
她的病依然賴著不走，但她已經(jīng)學(xué)會視而不見了。
——
“葉子，你能幫我看看嗎？我套用了完全平方公式，可算出來的答案跟標(biāo)答不一樣?！辈幠弥鳂I(yè)本請教道。
“我看看……這里，你的公式是套對了，但是約分的地方有問題，你看這里?！?p> “謝謝，我還是有些粗心了，我這就改過來。”
“嗯啊，有不懂的再問我哦?！?p> “好，葉子最好了?！?p> ——
“葉子，《黑執(zhí)事》我追完了，結(jié)局真不錯?！?p> “是嗎？我怎么覺得有些傷感呢，不過也算是大團圓吧。”
“是啊。最近有個熱血漫叫《妖精的尾巴》，我看小潘在追呢，你要不要也看看？”
“哦哦，我聽說了，不過快期末考試?yán)?，心思還是要收一收的好?！?p> “咦，葉子也擔(dān)心期末考試？”
“也不完全是…我還得學(xué)別的東西?！?p> “你父母布置的額外作業(yè)？”
“差不多吧，期末之后就要去上補習(xí)班了，就算是寒假也閑不下來呢?！?p> “真是學(xué)習(xí)越好越要努力啊…加油哦葉子?！?p> “嗯哪，你也要加油，這樣以后就能一起分享心得了?！?p> “好，你推薦給我的Darin的歌我都聽完了，每一首都很不錯呢?！?p> “是吧？！還有瑪麗亞凱莉聽了嗎？”
“聽了，最喜歡那首《Bye》?！?p> “那首我也喜歡，還有《Touch My Body》節(jié)奏感很強，但看歌詞是小黃歌，哈哈哈?！?p> “真的嗎？我都沒聽出來呢?？磥砦业穆犃€有待加強啊…我回頭聽聽看?！?p> “我就知道你對小黃歌感興趣?！?p> “我…我可沒有！”
“明明就有！”
“好吧…這事兒低調(diào)，低調(diào)?！?p> ——
寒假前待在學(xué)校的最后一天，學(xué)生們都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等待班主任將成績單發(fā)到每個人的手上。在這之前，包老師清了清嗓子，準(zhǔn)備先宣布年級前三名學(xué)生的名字。
“這次期末考試，看得出大家都很努力，想必都想回家過個好年，而年級排名也很重要，能夠幫助你們弄清楚自己在大環(huán)境中的定位。閑話不多說，這次考試的年級第一是——葉子?！?p> 臺下想起熱烈的掌聲，葉子微笑著起身朝講臺走去，雙手接過包老師手中的成績單，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回到位置上。
伯瑤對著葉子豎起大拇指，然后攤開手掌跟葉子來了個擊掌。
其他人看著這一幕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如此要好。
包老師清了清嗓子，學(xué)生們的目光轉(zhuǎn)回臺上。
“第二名依舊是我們班的——王姍。”
掌聲雷動，王姍走上講臺，圓圓的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接過成績單后飛快地回到位置上，臉上微微泛紅，那是興奮的喜悅。
“第三名是……”包老師將手上的成績單仔細查看了一遍，確認(rèn)沒有看錯后才念出這個有些難以置信的名字：“伯瑤?！?p> 全班一片嘩然，只有葉子微笑著鼓掌，其他人聽到掌聲后才反應(yīng)過來，稀稀拉拉地拍了幾下就安靜了。
伯瑤微笑著地走上講臺，恭敬地用雙手接過包老師手中的成績單，卻聽到臺下不知是誰發(fā)出的一聲尖叫：“她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