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玨是連夜坐私人飛機趕回來的,一夜未睡,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凌晨四點。幾個專家花了好大功夫才讓葉清止了血,她流了那么多血,又折騰了大半夜,早累的沉沉睡去,不知今夕何夕。
宋月和夏成蹊還坐在病房外,雖然醫(yī)生已經說沒什么大礙,但是他還是不放心,怕有什么萬一,坐在外面不敢走。夏成蹊是被嚇到了,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因為手指被切破就血流不止的,而且這事歸根結底因她疏忽而起,她心里愧疚自責,不知道如何紓解,索性陪他在這里守著。
宋玨一進走廊宋月就察覺到了,他站了起來,看著大步朝自己走來的男人,神色依舊淡漠,但她卻分明感覺到他渾身都緊繃起來。
宋玨穿著一身黑色大衣,風塵仆仆,腳下的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在寂寥的走廊上腳步聲沉穩(wěn)清晰。
他的身后還跟了兩個黑衣保鏢,和他一樣的面無表情。
她也跟著宋月站了起來,她不是第一次見宋玨,但是仍被他身上強大的冷冽氣場所震懾到,這男人渾身上下都充斥著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氣質,叫人心生敬畏。
她看著他冷峻完美的臉,又想起葉清那張臉,終于明白宋美人這花容月貌到底是哪來的了。
唉,基因果然很重要!
她正胡思亂想,宋玨已經走到他們面前,宋月低低喊了一聲:“爸!”
話音剛落,宋玨已經一拳打過來,她甚至沒有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宋月已經摔在地上。
“宋美人!”
她大驚失色,連忙伸手要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她一下子怔在那兒。
宋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冷若冰霜,好像眼前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兒子,他冷冷地開口:“起來?!?p> 宋月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抬起手背擦了嘴角的血,背脊卻挺得筆直,神色越發(fā)清冷。
她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宋玨再次抬起手來,宋月卻只是直直地看著他,沒有絲毫要躲的意思,她想也不想就大聲道:“是我疏忽了,沒看好宋夫人,不關宋月的事……”
“夏成蹊!”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月一把拉到自己身后,沉聲道:“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情,跟你沒有關系?!?p>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仍舊是看著宋玨的,她被他擋在身后,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宋玨看的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全部落入他的眼睛。
宋玨看了看面前幾乎與自己一般高的兒子,他的眼神還是一貫的淡漠,但是知子莫若父,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來他根本不像面上看上去的那樣冷靜?
這都多少年,他沒見過這個冷漠的兒子慌亂過了?
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身后的女孩身上,長得還算漂亮,不過他兒子身邊比這好看的一抓一大把。
宋月見他眼睛一直盯著夏成蹊,整個心都不由提了起來,他太清楚宋玨的行事作風了,但凡涉及到葉清的事,他就沒有理智和原則可言,別說是女人,就是三歲小孩,他都不會手軟。
宋月不由自主得握緊拳頭,幾乎已經做好了和他動手的打算,盡管心里一清二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好在宋玨并沒有再動手,而是直接越過他們進了病房,不過走之前還丟下一句話:“這筆賬先記下,回頭再收拾你。”
兩人從醫(y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晝短夜長的時節(jié),五點多的上海,天空仍舊是漆黑一片,像是舞臺垂下的黑色帷幕,永遠猜不透掀開后的景象。
沉默了許久,她終于按耐不住地開了口:“對不起?!?p> 宋月偏過頭來,唇角掛著淤青,但不妨礙側臉的清俊柔美:“不關你的事?!?p> 她搖搖頭,很是愧疚:“如果我阻止她進廚房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他一早就叮囑過,不可以讓葉清碰刀子之類的東西,是她沒有當回事。
宋月沉默了一會,忽然說道:“明明知道自己有凝血障礙,還非要去切菜的人才應該反思吧?”
她訝異地看向他,宋月卻只是面無表情地開車,她感覺得到他的心情很不好,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嘆氣:“這話,你可千萬別在你爸爸面前說?!?p> 她算是看出來了,宋玨心里眼里全是葉清,還沒問清楚來龍去脈呢,就動手揍他了,顯然,兒子在他心中的分量完全不如老婆。
宋月不置可否,他才沒有閑的沒事故意找打的特殊嗜好。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媽媽為什么會這樣……”
宋月不覺得這有什么好諱莫如深的,說得很直接:“是一種罕見的遺傳病。”
“治不好嗎?”
宋月點點頭:“迄今為止,沒有治療方法。”
她猜到應該是這樣,不然以宋玨對葉清的在乎程度,就算是傾家蕩產也會給她治療的吧?
想到葉清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她心里忽然有些難過。
“不過也沒什么要緊,只要平時小心些,避免受傷出血就好了?!?p> 她輕輕點了點頭,難怪早上出門的時候,他會那樣百般叮囑,有這樣一個親人在自己身邊,的確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生怕有個萬一。
她幾乎都可以想象,他爸爸平日里得多小心她,肯定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大概也就是這樣,才養(yǎng)成葉清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性子,以至于如今四十多歲的人了,依舊天真的跟少女似的。
宋月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她回過神來,發(fā)現他的手有些涼,不由抬頭看向他,宋月單手扶著方向盤,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夏成蹊,我很好?!?p> 她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宋月又說:“雖然這是遺傳病,不過傳女不傳男,所以我不會有事。”
“你以為我在擔心這個?”她驚訝之余覺得好笑:“在你說這句話之前,我根本沒想到這一點?!?p>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她笑了笑:“你媽媽真幸運。”
“嗯?”
“雖然得了這樣罕見的病,可是她擁有你爸爸這樣一個愛她如生命的人,難道還不算幸運?”
宋月終于有了一絲笑意,瞥她一眼:“你又知道了?”
“我有眼睛會看啊,上次吃飯我就發(fā)現了,你爸爸看著你媽媽的時候,眼神都會變得不一樣?!?p> 那是一種溫柔到近乎寵溺的眼神,無需克制,無法偽裝,更無從替代,得多愛一個人,又得多信任一個人,才能如此肆無忌憚。
“那我呢?”宋月忽然問。
她奇怪地看著她:“你什么?”
他沒說話,半晌才搖搖頭:“沒什么?!?p> ******
夏成蹊和宋月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宋玨說話的聲音。
“水果吃不吃?這里有芒果?!?p> “不要,我要吃荔枝。”
“胡鬧,現在哪有荔枝?”嘴里說著“胡鬧”,但他的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溫和。
“我不管,我就要吃荔枝,你去給我買,買不到我今天晚上就不吃飯了?!?p> 葉清的聲音很不開心,驕縱又任性,但儼然已經沒有了昨晚的虛弱,看來已經恢復元氣了。
“好好好,我馬上讓人去買,你別生氣,現在先吃個芒果,等會再吃荔枝好不好?”
“不要!”
“清兒——”
雖然知道宋玨很在乎葉清,但夏成蹊還是很難想象,宋玨那樣冷冽的一個人,在葉清面前竟然能變得如此溫柔,如此低聲下氣,她看了看身旁的宋美人,只見他神色如常,看來是早就見怪不怪了。
兩人推門走進去,葉清還在發(fā)脾氣,宋玨耐心地哄著她,見他們進來只是抬了抬眼皮,眼神都沒賞賜一個。倒是葉清,看到宋月臉上的傷一下子跳了起來,緊張地問道:“阿月你怎么受傷了?和人打架了?”
宋月避開她伸過來的手:“沒事?!?p> 葉清還是一臉擔心:“痛不痛,有沒有找醫(yī)生看過呀?”
宋月還沒說話,旁邊的宋玨就冷嗤一聲:“這么點傷還用看醫(yī)生?”
葉清立刻橫眉冷對:“這什么話?兒子都受傷了,你還說這種話,你就不能關心關心他嗎?”
“我要怎么關心他?他那么大人了,難道要我抱在懷里嗎?”
“你……”
葉清說不過她,氣呼呼地坐下來揪被子,宋月看夠了熱鬧終于開口說了句:“媽,我真的沒事。”
葉清很難過地看著他:“阿月,你不用安慰我,你的臉,唔,會不會毀容?。俊?p> “……”
咳咳,駐顏有術的宋夫人,你的關注點真的對嗎?
夏成蹊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一句:“只是淤青,過幾天就好了,不會有什么問題的?!?p> “真的嗎?”
她認真地點點頭,葉清才放了心,拉著她開心地和她說等下一起吃荔枝,夏成蹊有些無語,斟酌了半天才開口說:“現在是冬天,荔枝是夏天的水果吧?”
“現在很多夏天的水果冬天都可以吃到啊?”
“額……荔枝不一樣吧?”她還從來沒見過哪個超市冬天有荔枝賣的。
“哪里不一樣?”
“我也不知道,反正荔枝應該沒辦法在冬天生長,而且這水果很難保存,放在冰柜也沒辦法長期存放?!毕某甚杞g盡腦汁,企圖用自己僅有的微薄常識來說服葉清,她記得古代白居易就曾描述過荔枝“若離本枝,一日色變,三日味變。則離支之名,又或取此義也。”
可想而知,這是一種多嬌氣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