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淵
“真無聊?!?p> 奢華、巨大的鴻華賭場之中。劉淵靠在座椅上,又輸了一把。
貴族聚居、身處天元腹地的兼州,只有這里才有資格建立賭場這樣的娛樂設(shè)施。
無論是輸贏,他只會感覺到空虛。
什么都感覺不到。從最初的贏錢的得意,輸錢的憤怒。游離在輸贏之間的那種感覺,讓他感覺活著。但是現(xiàn)在,什么都感覺不到。
他很清楚,自己在賭場玩樂是在麻痹自己。
“那又怎么樣呢?”他心想。
他抬頭望向賭場的“天空”,它永遠(yuǎn)都是白天。無論白天黑夜,無論王朝更易。
劉淵閉上了眼睛,朝著一邊招手。
一個賭場中的侍者悄然走來。
“給我拿一塊山核桃奶酥,還有一杯南果酒?!?p> 侍者退下,一會兒就把東西端到他的小桌前,這些都是提前做好的。
劉淵直接拿起那塊酥皮點心,大口咬了上去,一些奶油都留在嘴邊手上,讓他看起來很邋遢。
不過他視旁人于無物。
他嘴中的還沒吃完,又把整個點心塞到嘴里。
一整個點心吃完,幾乎沒嘗出味道,心中也依然感覺空虛。
嘴中還沒吃完,他拿出手絹擦了擦嘴。又對著侍者招手,他伸出一只手指,侍者馬上心領(lǐng)神會。不一會又端上一盤相同的點心。
兼州腹地的奶油,齊州與連天山脈的山核桃,點心師用大量牛油和精制面粉制作的酥皮,層層堆著。劉淵狼吞虎咽,根本嘗不出多少味道。
越吃越煩躁,難以忍受,仿佛絨毛撫摸心頭。
他平常吃完都會感覺愉悅一些,不過今天卻不一樣,只感覺越來越難受。心中越來越煩悶。
劉淵終于把手伸向那個琉璃杯,把里面的南果酒一飲而盡。
這南果酒,雖然叫酒,不過是南果樹的果子榨汁而成。因為喝了會讓人感覺愉悅,如醉一般,所以叫南果酒。劉淵每天都會喝一杯。
咕咚咕咚,喉結(jié)上下運動,果汁進(jìn)入嘴中,從喉嚨滑過。甜美芬芳的氣味從口腔散開。
酒杯漸漸空了。
“啊......”
一入腹中,劉淵頓時感覺暈暈乎乎,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快樂,心頭一陣暢快。
每每喝完便可以忘記一切,劉淵喜歡這種感覺。
于是他又開始去桌上玩牌,又是一如既往地想要打發(fā)時間。
紅華賭場外,天色灰暗。
快要下雨了,濕潤且燥熱,布滿陰云的天,已散落出細(xì)小的雨滴。
隆....
遠(yuǎn)方不時有些許悶雷。
大多數(shù)路人都沒有撐傘,顯得鴻永昌有些特立獨行。
被兩個撐傘隨從夾著的鴻永昌本來就對他老爹給他的任務(wù)感到煩躁,一想到回去還會濕了鞋,走得更快了。
“媽的,死老頭把我當(dāng)傭人使是吧!收個帳還要我親自去!我看看誰臉這么大?!?p> 說著便拿出宣紙,前面一些例行公事鴻永昌便跳過了,直接看了欠賬的人的名字,便是突然有些氣憤。
“怎么是劉淵這個家伙?!?p> 鴻永昌臉有些扭曲,想到小時候被他欺負(fù),有些不愿去了。
“老頭誠心刁難我不成?”
那時鴻永昌在齊州與各大家族的孩子一起修習(xí)氣功。他雖然是鴻興商行的少當(dāng)家,家財萬貫,未來也必是富甲一方的主??蓜Y的父親是朝廷管鹽鐵的重臣,他現(xiàn)在也知道鹽鐵其中的油水是有數(shù)不盡的膏脂可以刮,若要拿國家壟斷的鹽業(yè)比起自己老爹的產(chǎn)業(yè)來,那鴻興商行很有可能只是個零頭罷了。而劉淵在修習(xí)氣功這方面天資卓絕,又是大官的兒子,平日沒有人敢刁難他,自然是囂張跋扈,在他們一眾孩子之中的老大,不可一世。而當(dāng)時自己膽子小,劉淵更是變本加厲的戲弄他。
不過不知道什么原因劉淵離家出走了。鴻永昌也一改之前性格,居然和當(dāng)時的劉淵有些相像。
他爹也知道鴻永昌向來有些怕劉淵,這也讓他有些不解。
“再看看下一張吧?!?p> 說罷從袖口掏出一張暗黃的紙,從紙的背面還可以看見些印章之類的東西。
鴻永昌馬上意識到這封信不簡單,走到角落看周圍無人便把它打開了。
他細(xì)細(xì)看了一會,便是陰笑不止。
“呵呵呵呵......”
他馬上招呼兩個隨從上路:“快走!快走!劉公子有好事了,要趕快通知他?!?p> 雨越下越大。雷聲的間隔也漸漸緊密起來。
鴻永昌已經(jīng)到了鴻華賭場門口。
一個著裝華麗的中年男子馬上笑瞇瞇地湊了上來:“少當(dāng)家大駕光臨,可是要玩上一把。有什么要吩咐叫我老李便是?!?p> 鴻永昌對于看劉淵出丑迫不及待,有些不耐煩地說:“去去去,老頭今天叫我親自收債,辦正事呢!”
“哦!哦,少當(dāng)家要找哪位,我馬上差人找他?!崩侠钣行┳呱?,略微慌了神。
“劉淵?!?p> 他招招手,一個侍者走了過來,老李對著侍者耳語了幾句。侍者便領(lǐng)著鴻永昌一行來到樓上。
侍者指著邊上的一桌,他馬上看到了劉淵,和以前長得沒什么差別。
鴻永昌臉色有些怪異,稍帶些戲謔。
他走了過去,看著劉淵手上的牌,非常之爛。
鴻永昌把聲音略微放低:“劉公子,別來無恙??!”
“你是哪位?”劉淵頭也不回。
“我是鴻興商行的,來收賬的?!?p> 劉淵依舊沒有回頭也沒停下,依舊在打自己的牌:“告訴鴻德興,這里的錢先賒著,我父親自然會給的?!?p> 鴻永昌有些發(fā)笑,還是忍住,對劉淵說:“掌柜的說了,這月的錢今天必須還,不然就要把你丟到水里抵債呢!”
劉淵立刻回頭,沒有認(rèn)出鴻永昌,對著鴻永昌說:“我父是朝中鹽運使,自然能還上。再說,你一個收債的也敢動我?”
鴻永昌聽到劉淵說出這句話,哈哈大笑,過了一會才緩過勁,接著說出了對劉淵有些古怪的話:“那要是你父已經(jīng)被抄斬,家產(chǎn)全部充公了呢,劉淵?”
“你在說什么,你又是誰?”劉淵說。
鴻永昌略帶微笑地說:“我姓鴻?!?p> 劉淵馬上反應(yīng)過來了:“你是鴻永昌!”他馬上不把那句話當(dāng)作胡話,“你剛剛那句話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你自己看吧,劉公子!”鴻永昌把那張黃紙丟到桌上。
劉淵立馬打開黃紙,上面大體寫著他的父親因為勾結(jié)地方鹽商貪污銀兩高達(dá)千萬兩,家產(chǎn)抄沒,秋后問斬。
劉淵拿著這張印著紅章的黃紙,不動了。
“看完了吧,上月和上上個月還有這月的加在一起一共欠了白銀一千零二十四兩。喂,你過來!”他叫了一旁的侍者,侍者馬上過來了,“今天劉公子消費了多少?”
“回少當(dāng)家,今天的賭債加點心錢一共是四十六兩?!笔陶吖Ь吹卣f。
“哦,今天劉公子運氣不佳??!”無論是誰,都能聽出鴻永昌那嘲諷的語氣。
“一共欠了一千零七十兩,不知劉公子有沒有能力今天還清呢?”
劉淵完全沒有聽到鴻永昌的那些話,自言自語。
“不可能......不可能......”
他相當(dāng)?shù)幕艁y,除了想為何先帝剛剛駕崩就要清算自己家門,更多的是想怎么逃跑。
突然,劉淵沖向一旁的窗戶,正要往外跳去,兩個人抓住了他,是鴻永昌的隨從。
窗外大雨傾盆,雷聲大作,邊上的河已經(jīng)是波濤洶涌。
“看來你是還不上了。”鴻永昌帶著笑容,接著說,“劉公子,外面還在下雨,不如讓我送你出去吧?!?p> 劉淵被兩人帶下了樓梯,到了賭場門口,鴻永昌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說:“對了,劉淵。我剛剛說要是還不上錢就把你丟到河里,”鴻永昌轉(zhuǎn)過了頭,“不只是說說而已?!?p> 這幾個字在劉淵耳中格外清楚。
......
風(fēng)雨交加的夜,雷聲越來越大,面前的河水越來越?jīng)坝俊?p> 劉淵被雨水浸透,低頭看著大河。
“我們就送你到這里了,劉淵?!兵櫽啦蝗煌nD了一下,“你自己跳下去吧?!?p> 風(fēng)依舊吹,雨依舊下,今天可能是今年以來最大的一場雨。
鴻永昌站在岸邊,看著劉淵有一刻鐘了。
過了許久,直到鴻永昌不耐煩了,劉淵依舊沒有跳下去。
鴻永昌朝著一個隨從使了個眼色,那隨從馬上對著劉淵就是一腳。
大河上出現(xiàn)了一個不起眼水花,水浪依舊翻涌。
劉淵落入河里,沒有一絲掙扎。
夜晚,河里一片漆黑,劉淵看著河上一片燈火通明,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河水冰冷,如同他的內(nèi)心一樣。
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