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道,總有種人為殺戮而生,于血腥之中抒寫別樣快意恩仇。
一紙簽單,一筆價格,一位殺手,一次相逢相殺了卻一樁江湖恩怨,這就是弦月山莊為江湖雇主排憂解難的誠意,誠意至誠,刀劍起落驚濺流朱令人聞風(fēng)喪膽。
一滴血淚,一柄紅玉,一枚絡(luò)子,一次腥風(fēng)血雨覆蓋一層生殺罪孽,這就是弦月山莊眾位殺手所要接受與背負的重重枷鎖。
人命在手已成定局,弦月當(dāng)空觀世間悲歡冷暖,九層牌閣里掛著的絡(luò)子是殺手們對于生命的敬畏,鑲有紅玉的冷劍抒寫著每寸時光之中獨一無二的江湖。
弦月山莊大熙總閣位于京畿地界連綿南山最南端的雁山之頂,由大熙閣主親自坐鎮(zhèn);另外有西江城和南川兩處副閣,各有副閣主負責(zé)一應(yīng)事宜。
但這里并不是世人想象的那般凌厲冰霜的危險之地,相反,就連引路之人都是謙謙守禮的君子之輩,幾乎每一位山莊人在江湖之上都享有一席之地,而此刻就在雁山腳下,一位劍眉星目的錦衣公子持劍作揖,意氣風(fēng)發(fā)地說道:“在下盧楓,想要拜請大熙閣主出位,還請通傳?!?p> “公子稍等,在下這就遣人通稟,自會有人來接公子上山?!笔厣饺斯Ь吹匦辛艘欢Y,默默打量著身前的人,淡淡一笑,作揖問道:“敢問,公子確定是要拜請閣主......‘出位’?”
“那是自然,還不趕快找人來?!?p> 盧楓手執(zhí)一柄華麗寶劍,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守山人微微嘆道,“公子大好年華,何必請一場生死之戰(zhàn)呢?”
眾所周知,出位之戰(zhàn),若勝,盧楓親自為閣主殮尸;若敗,則閣主親自為他收尸。
“我自幼學(xué)武,師從高人......”盧楓隨意瞥了一眼方才被那位守山人拿在手里的劍譜,不禁冷哼一句道:“連你這看門的,都知道修習(xí)精進,更何況是本公子?”
守山人微微躬身,淡淡笑道:“公子言之有理,方才是在下唐突了?!?p> 不到兩炷香的功夫,一位紅衣姑娘踏著石階緩緩下山。
她眼角有顆極美的淚痣,只一眼,便此生不忘。
“姑娘?!笔厣饺艘嘧呱锨叭バ卸Y,同時介紹道:“這位就是盧公子?!?p> 盧楓聞言,朝著這位紅衣姑娘見了一禮,與方才不耐煩的態(tài)度相比,多了些裝出來的文雅,笑道:“在下盧楓,早就聽聞過姑娘大名......葉涼歌是吧?勞請姑娘帶路?!?p> 只可惜,裝出來的文雅終究不倫不類。
葉涼歌淡淡地瞧了盧楓身后眾人一眼,嘴角努力擠出一抹客氣的笑容,回過頭來又看著他,問道:“公子可還要帶友人上山?畢竟是對劍,雙方各自有人在場,也算是個見證?!?p> “不必了?!北R楓擺了擺手,一副自傲的樣子,“這些都是我的隨從,他們哪里懂什么劍道?!?p> “如此,公子便隨我們來吧。”
行至山頂,葉涼歌將他引至待客庭稍作休整,從容地吩咐下去,為他烹煮了一杯竹葉青。
穿過長廊前往東庭,她著實走了好長一段路,才行至閣主的書房。
“閣主,有人拜請您......出位?!比~涼歌略微低頭作禮,語氣中有些顫抖。
葉筠茳合上手中簿子,抬眸瞧了一眼面前這位很緊張的姑娘,云淡風(fēng)輕地笑道:“手書依舊在原處,你好生看管便是?!?p> 葉涼歌聞言猛地抬起頭,怔怔凝視著他,隨即又低下了頭不再看他。
兩年前,她曾經(jīng)親眼看見一位來自蘭城的薛姓公子,死在了現(xiàn)任閣主的劍下,她曾經(jīng)看著葉閣主沉重地親自為薛公子裝殮,滿目肅敬之意。
“怎么,對我沒有信心?”葉筠茳攏了攏衣衫,朝她一笑:“兩年前的那封手書,你就說什么都不肯看,如今,還是不肯看?”
閣主手書涉及江湖機密,以及他的身后事,由保管之人忖度是否交給新任閣主。
“我不看?!彼龘u了搖頭,如臨大敵,“閣主,那位二十歲出頭的江湖少年,寂寂無名卻揚言要挑戰(zhàn)您,不得不防?!?p> “人都來了,豈有不待客之禮?”葉筠茳將手里簿子放在一邊,想了想,卻還是決定囑托一遍:“山莊自有山莊的規(guī)矩,你切記,行事不可莽撞?!?p> “是。”葉涼歌鼓著腮幫子,點了點頭。
“別不服氣,如果盧楓的身份是真的,他就是蘭城盧公府的二公子?!?p> “就是陛下親賜回鄉(xiāng)養(yǎng)老的那位盧侍郎?他似乎是朝中許多大臣的恩師,桃李滿天,卻聽聞......聽聞脾氣不太好,可見,盧楓的狂傲之氣完全就是缺少管教,親爹的打罵挨得少了!”
葉筠茳聞言,不禁搖頭一笑。
事先著人將盧楓直接帶去試練場,他們兩人到達時,這位英氣少年早已等候多時,拱了拱手,行禮說道:“在下盧楓,久仰葉閣主之名?!?p> “葉筠茳?!彼辔⑽⒒亓税攵Y。
“請賜教?!北R楓倒是個急性子,話音剛落,未等葉筠茳提劍,他就已直刺過去。
葉筠茳用指氣震出佩劍,順勢一連接了十幾招。
到底是年輕人,盧楓雖然劍花飄然流暢卻空有其形,劍挑劍落之間,有的是張揚疏狂,卻少了些制敵之勢。
“葉閣主這是看不起我盧某人,只守不攻嗎!”
盧楓師從多位名師,自負劍法卓絕,在幾州之中更是小有名氣,漸漸的不知天高地厚起來了。
葉筠茳劍勢一收,以守為攻,片刻之間掌控局勢,顯然想要盡早結(jié)束,不料盧楓卻暗箭齊發(fā),袖中藏著微小弓弩。葉筠茳皺眉不語,盧楓不守規(guī)矩,他必是要守的。
此生光明磊落,他最恨此等賤鄙之輩,起落之間便可了結(jié)其性命,一旁觀戰(zhàn)的葉涼歌的眼中卻露出了鄙夷之意,只見她紅著眼睛,拔出袖中的紅玉匕首,朝著盧楓狠狠地甩了過去。
葉筠茳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收起劍后,他氣定神閑地回了東庭書房。
“取一匹素絹來,把他裹了抬下山去?!?p> 葉涼歌絲毫不把濺落一地的血腥放在眼里,待素絹被取來時,她先拿著自己的匕首在上面抹了抹,擦干凈血跡收回鞘中之后,這才一抬手,示意他們盡快殮好人。
“姑娘,這是公子的劍?!笔窒氯伺踔潜鷮殑?,緩緩走上前來,交予她看。
葉涼歌細細打量著,末了搖了搖頭,戲謔地諷刺道:“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劍?!?p> 行至山下,盧楓的隨從們滿臉震驚地掀開白布,心口處的血窟窿清晰可見,看著公子的致命傷,其中一人率先憤恨地沖上來喊道:“肯定是你們耍陰招,閣主今日比試,用的難道是匕首嗎?”
葉涼歌絲毫不顧那些小人的面色,不緊不慢,淡淡地說道:“不論是否江湖中人,在雁山,只能守山莊的規(guī)矩。盧楓出手不凈,違背江湖道義,此人若存活于世,不但丟了盧公府的顏面,更污了山莊之名,殺他更會臟了閣主的劍?!?p> 她頓了頓,眼神犀利地掃了一眼身前眾人,冷哼一聲道:“各位若是不服,只管找我葉涼歌報仇報怨,不必叨擾閣主!”
眾人皆唏噓無言,先前當(dāng)真是小瞧了這位玲瓏的十八歲姑娘。
那個隨從雖然有些膽怯,但自家少爺意氣風(fēng)發(fā)的來了,如今不到半個時辰便裹上白布沒了氣,他紛紛哭喪著自家少爺,哭喪著將來的自己。
旁邊有個膽子更大的隨從嚷道:“弦月山莊一向鐵血,可你們別仗著腰板硬就隨意殺人!”
葉涼歌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無理攪三分的放蕩之言,她輕笑了一聲,抿了抿嘴唇,放出一副嘲諷的姿態(tài),卻依舊沉聲靜氣地說道:“眾位怕是忘了,弦月山莊做的,就是殺人的生意?!?p> 她手中的紅玉匕首,刺過小人,殺過君子,甚至斃命過身份極其尊貴的金殖王子。
“山莊還要做生意,各位請便?!?p> 葉涼歌擺了擺手,示意手下們清場,眼前的污糟場景,不值得在她的眼中驚起任何波瀾。
回到書房,葉筠茳已煮好了茶等著她。
她輕聲走進去,行禮道:“稟閣主,一切妥當(dāng)?!?p> 其余的手下人聞聲便退下了,連帶著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了房間的門。
葉筠茳似乎已忘了方才之事,此刻他正悠然地給她倒著茶,又抬頭看了看依舊一臉緊繃的她,放下茶舀說道:“每殺一人,就多了一重罪孽,漸漸的,你會忘記殺過的人,麻木了你所犯下的罪孽,上蒼從不計較你的過錯,更不需要你的懺悔,但他卻記得十分清楚?!?p> 葉涼歌坐在他對面,接過茶杯,只一聞便皺眉道:“爹,總喝濃茶不好?!?p> “習(xí)慣了?!彼⑽@道。
就像葉涼歌的娘親去世后,他這么多年始終孤身一人,只是習(xí)慣了。
屋中父母陷入沉默,良久之后,亦是葉筠茳先說道:“兩日后,我要去一趟南疆。”
“去見莊主嗎?”
葉涼歌先問了一句,隨后潤了潤嘴唇,接著問道:“也不知道姜卿言在南疆怎么樣了,我花了那么多功夫,把他從死人堆里扒出來,雖然點了穴位又施了針法,可體內(nèi)毒性只是暫時壓制,送到南疆路途遙遠還不知道路上有沒有發(fā)作......莊主一向只會下令,想來是不會知道這底下的事有多么難辦,這次傳您去,肯定又是交代姜卿言的事情。”
葉筠茳忍不住重重地嘆氣:“莊主之命,你不能揣測,更不能妄議,說了多少次,還是記不住?!?p> “我就只和爹抱怨嘛?!彼椭^,嘟嘴自顧自地絞著手指。
她奉命去北境的任務(wù),從頭至尾,就只有暗中保護姜卿言這一項,至于刺殺金殖部大皇子金笛......似乎確實不合規(guī)矩。
“至今沒有消息傳回,命應(yīng)該是救回來了?!比~筠茳嘴上說著,心里卻隱約知道這一次被莊主傳喚的真正目的,哪里是葉涼歌想的這么簡單。
他放下茶杯,耐心地囑咐道:“我不在山莊的時候,你不要給你顧叔惹麻煩?!?p> 雁山副閣主名喚顧聞?chuàng)?,是他多年的摯友,也是與他齊名的江湖高手。
“我只負責(zé)給爹惹麻煩,其他人沒興趣。”葉涼歌明媚地笑著,她用自己的笑容告訴他,她會像每一次他出行一樣,不論遠近,只在山莊等著他回來。
“陸鳴回來了嗎?”
山莊頂級殺手一共五十二人,葉筠茳能夠清楚記得每一人的姓名來歷與所長所短,準(zhǔn)確安排每一次的任務(wù),從無差錯。余下的一級、二級與三級殺手,皆由三位副閣主與各位亭主統(tǒng)籌調(diào)配。
葉涼歌想了想,答道:“傳書已到,他五日內(nèi)必回山莊?!?p> “今日清晨剛簽下的單子,嚴(yán)州翟郡的李家,給他辦吧?!?p> “知道了......吳老板的事情,爹想好了嗎?”
葉筠茳搖了搖頭,道:“先放著吧,鼎豐茶園雖然一直是吳旭親自坐鎮(zhèn),但他也是依照別人的命令行事......至于他背后之人是誰,不是弦月山莊應(yīng)該知道的。”
吳旭是大熙南川一帶有名的茶葉商人,這幾年不太安分守己,壞了江湖規(guī)矩。
“你記住,咱們山莊只管殺人的生意,旁的恩怨一概不管?!?p> “我知道,爹每次說教都要提一遍!”
葉筠茳自然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就像當(dāng)初金殖部的生意,若不是她執(zhí)意要簽,只怕,他是不會同意的。即將遠行,一些囑咐的話她未必會聽進心里,但他依舊要說:“簽單雇主的身份一定要小心核對,大熙弦月山莊不涉......”
“山莊只聞江湖事,不涉朝堂日月年。”
這句規(guī)矩,葉涼歌早已經(jīng)倒背如流,她知道父親始終憂慮,那樁有關(guān)北境戰(zhàn)火的簽單。
努力沉穩(wěn)的姿態(tài)之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無不顯露出她是個天性活潑的姑娘。
葉涼歌辯解道:“爹,那黃金萬兩的生意送上門來,只為除掉金殖大王子金笛,我一直都覺得簽了這生意沒什么不好。強勁外敵犯我大熙,樺州邊境民不聊生,我等雖是江湖人,可也是大熙子民,難道看著外敵來犯而袖手旁觀嗎?”
她一向巧言善變,機智過人,葉筠茳能夠決斷江湖殺伐之事,卻不大會管教這個女兒,只能反復(fù)說著早已經(jīng)說爛了的話:“我不在山莊,由副閣主決議山莊之事,你沒有特許不得過問,可記住了?”
山莊等級森嚴(yán),自有不該她知道的事情,即便她是閣主的女兒也萬萬不可。
這個規(guī)矩葉涼歌懂得。
正說著,手下來報,有筆猶豫不決的生意,還請葉閣主親自前往會客庭決議,簡單交代幾句后,葉涼歌開始獨自看著還冒著熱氣的茶杯發(fā)呆,怔愣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位年輕小姑娘跑進來,笑著說道:“姑娘,尚方公子來了!”
“阿紫,別理那個胡攪蠻纏的小子,叫聞青把他打出去!”
聞青大概是山莊中最具特色的殺手了,武功高強,不喜用劍,去年偏偏出奇地看上了棒子,還是一棒子掄死一個人的那種。
屋外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敢對著雁山少主吐舌頭的浪蕩公子。
“不好意思,你們家聞青被我不小心綁柱子上了?!?p> “你!”葉涼歌拍案而起,用手狠狠指著尚方南,自己卻氣得說不出話來。
天底下獨一份的例外,尚方公子進出弦月山莊無需令牌,甚至不必通稟。
“咱們倆認識多少年了,你這戴素銀簪子的毛病怎么還是改不了啊,”尚方南伸出手來故意撥了撥她發(fā)間橫插的銀簪,撇了撇嘴抱怨道:“我送你的玉簪,你不喜歡?”
她并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這下他更奇怪了,“既然喜歡,為何不戴?”
“我,我習(xí)慣用銀簪。”葉涼歌咳了幾聲,用以遮掩有些尷尬的事實,言簡意賅地說道:“避毒。”
她說完之后,看著尚方南良久都沒再說話,以為是自己態(tài)度不好,正支吾著想要找補幾句,結(jié)果他卻十分可惡地笑道:“那我下次送你一雙避毒筷,你插在腦袋上算了。”
阿紫剛剛端來為尚方公子泡好的茶葉,還沒走進放假就聽見大小姐的一句吼叫。
“滾出去!”
阿紫又看了看茶盤里面端著的一杯清茶,愣在原地,不知道已邁進房間的一只腳該不該收回,正猶豫著便又聽見大小姐吩咐道:“阿紫,別忘了趕緊把聞青從柱子上解開?!?p> 阿紫搖著頭暗暗笑他們幼稚,將茶端至房間中看著兩個人誰也不肯讓步的樣子,便解釋道:“小姐,下次可別再讓聞青把尚方公子打出去了,他們倆現(xiàn)在可是比親兄弟還親呢。”
葉涼歌又狠狠地剜了尚方南一眼,一把從他手里搶過來正欲送入口中品嘗的上品茶,“你這外賊!用了什么辦法討好聞青哥哥的?”
如此一來,尚方南反倒是更得意了,一雙劍眉挑著彎笑了笑道:“這簡單,我送了他一根玄鐵大棒,以他的內(nèi)力做輔,威力甚至勝過長劍,而且還十分趁他的手,你說這禮物好不好?”
葉涼歌說不過他,只能眼中帶火星子地繼續(xù)瞪著他,咬著牙默默地嘟囔:“卑鄙......”
“我怎么就卑鄙了,我單打獨斗慣了,落于下風(fēng)的時候自然要尋機行事,不像某些人在南川隨隨便便一出動,身后就跟著一眾護衛(wèi),聽書喝茶打賞嗑瓜子,隨身不帶先銀所以總是拿身上銀飾充當(dāng)銀兩......還動不動就打人!”
這是尚方少閣主的特點之一,每次吵架便是要將陳年舊事翻個底掉。
葉涼歌平日里與一眾殺手共同在山莊生活,性子舒朗明快,不拘小節(jié),奈何被尚方南提起這一樁舊事卻只覺十分恥辱,當(dāng)年她不僅張狂,而且還拉著山莊護衛(wèi)一起胡鬧丟臉,想到這里不禁紅了耳根,可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哼,我還在想是誰家混小子不怕死敢管我呢。”
當(dāng)年尚方南和凌靖塵一起陪著江柒落去南川芙箐城上碧茶莊,卻因誤會,與一位紅衣姑娘當(dāng)街打架斗毆鬧得不可開交,最后還是凌靖塵出面費盡唇舌方才調(diào)停。
不久,他父親帶著他前去一位好友的私宅拜訪,在那座竹林幽深的素雅園子里,他第一次見到葉筠茳閣主,也是才知道自己的父親與雁山閣主不僅是生意盟友,還是私交甚好的知己。
同樣在那天,他只一眼就認出了站在葉筠茳伯伯身旁的紅衣姑娘,依舊是別在腰間十分醒目的紅玉匕首,以及她眼角絲毫未變的那顆極美淚痣。
他認真地記下了她的名字:葉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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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西側(cè)的待客庭是一個從不閑置的地方,算不清在這里已經(jīng)算計決定過多少人的性命,葉筠茳走過來的時候,那個自稱姓赫連的公子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江湖上同出赫連氏的兩位嫡公子近日卻突然決定各侍其主,其中一人此刻正執(zhí)扇坐于葉筠茳對面,唇角一勾淡然說道:“這可是筆好生意,所以要請葉閣主親自審批,我才放心跟我家主子交代。”
他身上的赫連氏玉佩并不足以辨識出他的名字,而是他左手殘缺了一節(jié)的拇指能夠提醒著葉筠茳來者不善,誰知葉閣主卻依舊默許手下人遞上來一份生意簽單。
筆墨紙硯片刻之間已經(jīng)擺在了赫連公子的面前,葉筠茳親提毛筆沾好了新墨。
“山莊自有交代,公子請吧。”
隨后,赫連公子在他的注視下,一筆一劃描出了目標(biāo)人的名字:竹蘇蘇塵。
“果然是筆大生意?!比~筠茳氣定神閑的在最后執(zhí)行者一欄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誰知,來自大辰的赫連奕卻一改先前的面容,他瞪著眼緊緊皺著眉頭,從未想過這位葉閣主會選擇親自動手,他將簽好的單子拿在手里哆嗦著反復(fù)看,仔仔細細的確認,隨后立即起身恭敬的朝葉筠茳作禮,謹(jǐn)慎小心地拱手作揖。
“縱是再大的生意,也實在不敢勞煩葉閣主親自出面,若是我家主人知道了,定會追責(zé)我不懂規(guī)矩......方才晚輩若是有言辭沖撞的地方,還請閣主給晚輩一條生路?!?p> 葉筠茳仔細打量著赫連奕,淡淡冷笑著嘲諷說道:“赫連閣主自謙了,你親自過來簽下的生意,老夫豈敢讓手下人去隨意應(yīng)付?”
赫連奕聽后,搖著頭笑了笑,笑這個老江湖實在古板,絲毫不懂得開個玩笑。
他乃是山莊大辰閣主,在弦月山莊這個橫跨南疆東陸西域的復(fù)雜體系之中,他算是天下間唯一能夠與葉筠茳平起平坐的人,只不過他瞞的隱晦,似乎江湖人還不怎么知道大辰閣主姓赫連。
“葉閣主客氣,既然生意已經(jīng)談妥又是您親自簽單執(zhí)行,想來定然成功,在下就預(yù)祝葉閣主一切順利。”赫連奕雖然在身份上能夠與葉筠茳并肩,卻還是依照輩分,選擇以恭敬的態(tài)度與這位葉閣主相談。
顯然葉筠茳不怎么待見他,直到赫連奕的笑容已經(jīng)開始有些發(fā)僵,他才厲聲說道:“山莊不可踏足朝中事,赫連閣主如今奉貴國宇文太子為主,不怕壞了江湖規(guī)矩嗎?”
弦月山莊赫連奕的主人便是大辰太子宇文陌。
真是好盤算,大辰皇族太子把江湖的頂級勢力收于囊下,借著武林之名,在大熙地界借別人的手堂而皇之的除掉他們自己的眼中釘。
熙程聯(lián)姻,究竟為誰所不容?
赫連奕顯然十分不在乎,“葉閣主到現(xiàn)在還恪守著老規(guī)矩嗎?我看,恐怕來日江湖都快要改天換地了,葉閣主還在口口聲聲地喊著規(guī)矩規(guī)矩......”他打量著葉筠茳,不禁嘲諷他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沒有人能夠把江湖和朝堂完完全全的切割開來,江湖干干凈凈的再超然脫俗,也不可能脫離朝堂的庇護!我替大辰選擇了一位明主,何錯之有?”
“隨你。”葉筠茳對這種枉顧江湖規(guī)矩的行為,一向嗤之以鼻。
赫連奕自恃猖狂的緣故,便是他在來大熙之前就已經(jīng)親自前往南疆拜見莊主,這單生意連莊主都沒有異議,一個區(qū)區(qū)大熙閣主葉筠茳怎么敢拒絕。
“弦月山莊的單子從不二簽,葉閣主既然知道,自然會傾盡全力的完成生意,在下知道您一向公正,肯定不會行那些卑劣的放水之事,那在下便回去等看結(jié)果了。”赫連奕的笑容帶著些陰邪與戲謔。
“不送?!比~筠茳從頭至尾都冷著語氣不愿多言一個字,他看著赫連奕離開之后,盯著簽單上面的‘蘇塵’二字看了許久,隨后囑咐手下人將簽單依照規(guī)矩封存于卷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