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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云平國殤(2)

畫中機 高瀟灑 2190 2022-01-08 21:30:00

  黃昏后即入夜,整座皇宮似乎被白天里遮云蔽日般的煙瘴灰燼掩埋,映照著此刻死一樣的落寞與灰暗,他只身踏在內(nèi)宮甬路上,不知道就這樣走了多久,只因早已無人在意,恍惚間抬眸才知到了泰寧殿,思及從前這里的燈燭一向通明如晝,可如今卻漆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幽靜使人心思澄明,他如今也確實需要好生梳捋如今的局面。

  原本以為最后一役將是三方會獵,可就在大辰昱寧王率兵在攻打程國東境宛州,拼盡全力攻城拔寨的時候,太子宇文陌卻南境調(diào)轉(zhuǎn)兵鋒,直接從后翼生生切斷了大辰的所有補給與增兵,卻又在最后關(guān)頭率兵假意營救,逼得昱寧王連其心腹親軍為宛州陪葬,由此大辰三境兵權(quán)盡落于太子手中。

  今早從北邊又悄悄傳來了消息,宇文太子竟派人連夜趕往北境與金殖部修好,以親筆手書加蓋東宮印璽為證,竟承諾將自己日后嫡長女嫁予北漠聯(lián)姻,兩家數(shù)十年不起戰(zhàn)火以護邊境百姓。數(shù)舉并施,攘外安內(nèi),為大辰境內(nèi)世家大族所推崇,可所謂攏盡人心。

  思及程國江山易主,他嘴角勾起冷笑,大辰如今竟也要改天換地了。

  而大熙以武德治軍論人才,睿王凌靖毅統(tǒng)兵多年戰(zhàn)功赫赫,在四境軍中與朝內(nèi)中樞皆有極高聲望,其又知進退,謙恭為上謹慎行事。陛下雖尚未露出冊立儲君之意,卻也是真真正正地重用這個嫡長皇子多年,以致于許多朝臣私下里都在揣測圣意,說東宮不日便會迎來新主。

  他似乎用盡一切法子集中精力在思考著這些,可遠處卻依舊傳來了陣陣刺鼻的焦煙味,逼著他一次又一次將那道印在心口上的血疤合上撕開,再合上,再撕開。

  紀庭昀死了,重瑤也死了,程國亡了,而他終于能夠撕掉最后一層偽裝回到自己,卻只能留著這副早已被掏空的軀殼與新的盟友站在一起,不擇手段地再去對抗新的敵人。

  聽聞身前不遠處響起的腳步聲,他負手而立,朝向那片黑暗淡淡地說道:“你來了?!?p>  凌靖塵觀其早已換上大熙皇子的暗金紋邊錦袍,明明榮耀加身卻倍感凄涼,只平靜道:“她今日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這三個字?!彼技皠倓倐鞯杰娭械乃钒仓家?,他淡淡一笑再度說道:“還未恭賀瑢王兄獲父皇恩賞,冊封親王,還特賜京中府邸以備來日與御史臺沈家的姻親大喜?!?p>  凌靖安冷哼一聲道:“似嘲似諷,六弟在山野間竟就是這么學規(guī)矩的?!?p>  “公主殿火勢燃起時你就在殿外,為何不救她?”凌靖塵淡淡地問道。

  若他所記不錯,重曦千里遠嫁便是為了成全,成全隔于宮城內(nèi)外那一對天造地設的愛侶,既然如此,面對愛人葬身火海,為何凌靖安真能冷眼旁觀?

  沒人再點燈燭去照亮一座廢棄宮城,而這恰恰似乎正合人意,至少不會被看到隱在暗夜背后的那雙泛紅眼眶,如此,便才敢直面對手冷嘲熱諷之下的詰問,凌靖安半晌后反問道:“不論家國,昭寧長公主好歹是你的發(fā)妻,那你救她了嗎?”

  空氣再度幽寂良久,凌靖安眼底劃過一絲輕蔑道:“所以說,這天底下,唯有你不配指責我?!?p>  此言非虛,兩位重氏公主在史書中皆已離世,而他們兩個卻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用相互指責嘲諷的語氣試圖去減輕心中的愧疚。

  如今塵埃落定,有誰是贏家呢?

  腳步聲消失在身后,凌靖安再度將自己埋進暗夜中,任憑突然襲來的落雨淋透全身卻依舊沒能找回昔日那般清醒的頭緒,七月盛夏的雨清涼淋漓,可澆在他身上卻如細密綿針一般刺痛著全身,不會流血,不會留痕,卻陣陣錐心。

  沿著黑暗不知走了多久,從被毀廊木橋到青石路,從御茶園走到穆蘅齋,伴著雨聲,伴著蒼天悲鳴,想哭卻發(fā)覺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他苦笑著,思及自己這輩子恐怕都不能為這場早已注定的生離死別而痛哭一場。

  枯木逢春,轉(zhuǎn)而沐夏,丹楓迎秋,冬陽沁雪。

  而這座云平城卻是真的死了,縱然再有四季輪回,卻也只剩一句亡國舊都。

  戰(zhàn)火余燼卻燒起了一陣災疫,南川境內(nèi)與榮穆郡近乎接壤的松風鎮(zhèn)卻有草毒蟲疫再起的征兆。

  淶源城藥閣的劉聞老大夫因?qū)Χ疽咧Y頗有經(jīng)驗,所以數(shù)日前也被人請了過去指點,好在只是小災小疫,鎮(zhèn)內(nèi)不過數(shù)日便恢復平靜,而劉聞正欲收拾行裝返回淶源城,卻又臨時提了藥箱出診。

  今日的坐堂大夫叫博一青,雖然今年尚不滿二十五歲,可卻是難得一見的醫(yī)學奇才,所以被劉聞大夫收做關(guān)門弟子,這幾日皆隨師父在此行醫(yī)看診。正提筆在新紙上默寫了幾味夏季涼火的藥,尚未寫完便聽見前庭中有人進來,他還差兩字收筆,便低頭客氣地說道:“請先坐,我即可看診?!?p>  來者聞之淺笑,輕聲道:“無妨?!?p>  博一青寫好后迅速裁好了新紙,抬頭看了一眼身前的郎玨公子,觀其雙眸清明,氣形俱佳,行端坐直皆有章勢,年紀輕輕絲毫不像是帶病之人,便淺笑道:“公子來找人的?”

  “在下竹蘇弟子蘇塵,特來拜會劉老先生尋幾味藥方子,還請您代為通傳?!?p>  博一青聞言后頓時亮了雙眸,作揖敬稱道:“是蘇師兄啊,在下博一青,請您稍等片刻,師父出診想必快要回來了,我這就派人去知會一聲?!?p>  “原來是劉大夫的高徒,在下竟不識,方才真是失禮了?!绷杈笁m微微致歉,瞧著時辰尚早,閣中又無其他患者前來看診,說上幾句倒也無妨,便琢磨著隨意聊道:“劉老先生醫(yī)術(shù)精湛,卻聽說是六七年前才去南川藥閣的,不知,老先生之前在何處行醫(yī)?”

  博一青只當這是幾句日常的客套,也沒太深入思考就回答道:“我并未自幼拜在師父門下,而是跟著家父行醫(yī),如今跟著師父也不過才八年,之前在淮州匯慈郡,再然后我們就去了來源城......至于師父之前在何處行醫(yī),我實在不知,師父也甚少提起?!?p>  正說著,閣外緩緩走來一位提著藥箱的銀發(fā)醫(yī)者,他早已不是疫病期間來去匆忙的狀態(tài),倒是心態(tài)平和舒緩,雖臉頰已有淡淡斑痕卻身子硬朗,他聽辨著閣中傳來的陣陣交談之聲,卻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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