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言就知道多說無用,便也不再勸了,半晌后兩人前后放下了筆,他率先說道;“上官嚴誠想要東境兵權(quán),聯(lián)合嚴州營的程樺一塊設(shè)計華長亭,加上賀蘭旋研制的疫毒,造成欒城大半數(shù)百姓喪命,夕氏幾近滅門,子桑晏是夕氏府醫(yī),因此被上官嚴誠忌憚,屢次想滅口。在查驗鳳詔的時候,陳德銘受命與程樺一同參與其中,方可確認鳳詔無誤,事后上官嚴誠利用刑部胡襄廷抹去了當時案件中陳德銘的調(diào)令,切斷了他與整件事情的聯(lián)系。”
凌靖塵帶著些暗諷繼續(xù)說道:“若真的是這樣,若上官嚴誠真是幕后之人......能夠讓賀蘭旋前輩為他賣命,一場疫病便能夠顛覆欒城夕氏,鳳詔為真卻依舊加上了假傳圣旨的罪名,最后竟能夠滅門華家,還能夠抹掉嚴州營內(nèi)以及刑部痕跡,恐怕夕染當年重傷也與他有關(guān),可他區(qū)區(qū)一個國公,是不是太過厲害了些?”
“安國公畢竟當年權(quán)傾一時,諸位皇子尚未長成的那些年,四方軍權(quán)無外乎是掌握在我祖父和他的手里。如今既然派了上官謙去刺殺子桑晏,說明他怕了......他那么事事周全的一個人,居然棋錯一招,這么著急斬草除根才會露馬腳給我們,或許......”
“或許,這次嚴州營舊部的事情,也是他的手筆?!绷杈笁m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自從上官嚴誠按捺不住對子桑晏出手后,整件事情的線索就日漸明朗,“有陳德銘在南境,無論是夕染,還是其他人,上官嚴誠掌握起來都要容易的多......只是,能夠從弦月山莊的人眼皮底下行事,總歸不是尋常江湖人做得到的。”
他的眉心蹙得更緊了,他甚至隱約有些感覺,上官嚴誠和陳德銘聯(lián)手,在南境豢養(yǎng)了私兵。如此就能夠解釋為何最初的那幾年,夕染根本無法親自北上調(diào)查舊案。
夜愈發(fā)深,凌靖塵送走了姜卿言之后,獨自在書房里輾轉(zhuǎn)思索了大半個時辰,原本想著干脆在這里將就一晚,擔心回去吵醒本就淺眠的她,卻還是放心不下。
踩著輕輕的腳步,他關(guān)上門寬了外袍,卻聽到屏風后床榻上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便知道她睡的不安穩(wěn),便在茶案前坐了下來,由著自己和滿屋的黑暗融為一體。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屏風后竟傳來嘆氣聲,“你是打算在那坐一夜嗎?”
“想等著你睡的再安穩(wěn)些?!绷杈笁m只好起身走去內(nèi)室,坐在床榻上,握上她泛著冷汗的手。
“你剛從芙菁城回來,難道明日又要走嗎?”姜寂初坐起身來,他便順勢取了兩個墊子讓她好好靠著說話,“我還在想,若是你今晚在書房將就一夜,或許明日就不會走了,你會怕回房吵醒我......可你還是進來了?!币驗樗S多重要的東西,都在寢房秘匣里收著,并不在書房里。
“陰林收拾東西吵到你了?”他下意識地想要岔開。
“你明日要去哪?”最終還是她更勝一籌,凌靖塵就知道瞞不過,也沒想瞞,只當是想晚一刻說罷了,便替她掖了掖滑下來的被子以免腰上受涼,一邊隨意道:“巡視定州,瑢王巡視泉州,明日出發(fā)......半個多月就回來了。”
“嗯?!苯懦醯姆磻?yīng)似乎太過平靜,轉(zhuǎn)而又問:“那父皇預(yù)備何時移駕淶源?既然遇刺之事沒有對外聲張,圣駕就不便在芙菁城停留太久?!?p> “再過四五日吧,等到卿言兄長和凌靖寒把這邊都安排萬全了,父皇就會移駕的?!?p> “嗯,我會隨行侍駕的,你放心去吧?!?p> “寂初......”他終究是將她抱進懷里,在她耳邊輕聲安撫道:“想哭就哭吧,我在呢?!?p> 她紅著眼眶卻狠狠地搖著頭,“當年葉涼歌被南樓追殺,尚能撿回一條命,如今她們兩個也可以的,青墨的輕功那么好,千語也不差,她們會回來的?!?p> 凌靖塵點著頭,一下一下地輕輕安撫著她,又何嘗不是在安撫著他自己的心。
此番他棋漏一招,身邊人便入了生死陷阱,他沒有再犯錯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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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酉時初刻
南川賦州遼化城
遼化城蕭家曾經(jīng)是這座城乃至整個南川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
只一年未歸,整座荒蕪人煙的蕭宅里面便雜草叢生,栗汶如是想。
他在此地已經(jīng)逗留了十日之久,面對著不再瀲滟清澈的湖水,塵土飛揚的亭閣以及門窗松散的院落,整座府宅哪里還有昔日的半分生機與輝宏。
栗汶行至廳堂,看著依舊高掛的牌匾,他知道蕭家家規(guī)第一條便是子弟終生不入仕途。
他自從相識蕭至延之時,便沒覺得這條家規(guī)有任何不妥之處,他栗汶不也是混跡江湖的武林中人嗎?可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正是十四年前的江湖恩怨傾覆了整個蕭家。
往事不可追,栗汶如今能做的便是每歲一祭。
從湖邊長廊走至后山亭閣歇腳,再走回前院石壁,栗汶才看到庭中站著一人。
“蘇塵公子?你怎么會在這里?”栗汶一時怔愣,他面前的人身為竹蘇弟子,又是江柒落的同門,可他們卻僅有兩面之緣,不知今日為何會特來相見?
“栗閣主別來無恙。”凌靖塵沒有想到遼化城蕭家如此好尋,他的行程比預(yù)計快了半日。
栗汶神色從容,背靠石壁打量著這位竹蘇公子,時過境遷蘇塵還是那個蘇塵,半分江湖俠肝義膽,半分天家富貴之姿,他笑了笑,此人身上似乎永遠都籠罩著一層迷霧,就算你捧著極盡明亮的燈盞來看,也根本看不透。
栗汶以禮相待拱了拱手,請這位蘇塵公子進內(nèi)庭一敘。
“房舍簡陋,在下也無法烹茶招待公子,還請見諒?!?p> “無妨,蘇某今日也不是來找栗閣主喝茶的?!绷杈笁m并沒有心情與他寒暄,自打入了這庭院再到走進中庭,他的眉心從未平展過,“請恕在下直言之過,有兩事想要相托于栗閣主。”
栗汶原本雙手扶膝,聞言卻十分好奇,不由得雙掌緊握,注視著身前的人,緩緩道:“栗某自知不才,能力有限,不知蘇公子所托何事?”
怎知,下一刻茶案上竟被放上了一枚印璽,栗汶拿起來再三確認,印璽紋路完全對應(yīng),就連幾個微處的唯有內(nèi)部人知情的細節(jié)都分毫不差。
“這......”栗汶一時驚詫,有些語塞,“這是少莊主的印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