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琉最初聽來,近乎心跳錯漏一拍,轉而卻隨意笑之,似是灑脫的很,“若真有那日,江琉亦愿護在閣主身后,已報當日收留和三年教養(yǎng)之恩?!?p> 話音剛落,山下風光已現(xiàn)于眼前,頭戴薄紗斗笠的華青墨早已備好了馬。
姜寂初想起一事,輕聲交代道:“鄔黛雯這幾日就要回來了,她近幾月恐不便再在京畿露面,勞你替她留意著?!?p> 江琉微微點頭,遙見華青墨牽馬過來,他便作了一禮,“如此,我便送閣主到這,還望珍重。”
蹄聲漸遠,少年執(zhí)劍,遙望青山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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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德殿奉旨接駕時,鄔黛雯正在內殿收拾一套針具。
今日是圣駕回鑾后第一次進內宮,縱使平日里不涉宮中事的鄔黛雯也多少知道些。
陛下駕臨,乃是恩典,她卻從未想過大熙的天子亦會受人掣肘,而這個人居然是他的女兒。
凌致剛一進殿,方孟昱便為他寬了衣,隨后便呈上來一杯茶,“這是新煮的茶,陛下暖暖身子?!?p> “你看看,這是雪晗寫來的國書?!北凰迷谑掷锏男藕?,加蓋著大辰皇后的鳳印,“朕三日前剛剛把瑢王遣出朔安,這信隨之就到了......名為詢問,實為質問,朕的女兒如今竟也會質問朕了?!?p> 貴妃方孟昱自陛下手里接過了大辰的國書,仔細看過之后,便也明白了凌雪晗的意思。
其實,不單單是身為女兒的凌雪晗,就連朝中大臣也有許多人為梁皇后說話。
表面上看,有梁家人推波助瀾的作用,可細想,這些話卻句句有理:
中宮母儀天下、侍奉天子,從無大錯。如今管束后宮有失,卻不應責罰太重,更不可平白幽閉皇后,以動蕩江山社稷。
凌致捏了捏有些發(fā)緊的額間穴,問道:“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俊?p> 他一向看重方貴妃,看重她溫文爾雅卻處事中正,她的母家端州方氏乃是書香世家,既是望族卻少有實權,所以,方孟昱的話在他心中,一向有可取之處的,他也因此而給予她極高的榮耀。
方孟昱乃是大熙開國以來,第一位沒有皇子而被加封貴妃的嬪御。
“陛下自有圣裁,姜貴妃重病無法諫言,可臣妾的女兒雪嫻已嫁入姜家。即便想要評論此事,恐也不太方便。”
她所言非虛,這種時候她自然也要算在避嫌者之列的。
凌致倒是擺了擺手,隨意道:“無妨,朕就是問問你,你怎么想的便如實說就好。”
方孟昱見狀便只好說道:“陛下容稟......前些年皇后娘娘約束后宮,手法嚴厲確實令人生畏,但自從瑢王回朝之后,娘娘待人倒是愈漸寬和。近幾年若有宮人犯錯,娘娘也極少施以重罰,的確與先前大為不同?!?p> “這朕知道......前些年你和清念受了她不少委屈。”
所以他把恩寵與榮華都給了姜清念,把推心置腹的情義留給了方孟昱。
“臣妾不覺委屈,如今,也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姜貴妃最得圣眷之時,皇后娘娘尚且沒有由妒生恨,從未做出任何不妥的事情。這幾年皇子們也都漸漸大了,姜貴妃既要侍奉陛下,又要教養(yǎng)晉王,還要協(xié)理六宮,委實辛苦。陛下體諒貴妃,故而只加恩卻分寵,由此,貴妃聲勢已不再復當年。此乃宮中局勢,臣妾知,皇后娘娘亦知,因而南巡之事,臣妾覺得,反倒不像是娘娘之意?!?p> 言及至此,方孟昱故意停頓了一下,打量著陛下的神色,而繼續(xù)說道:“況且,臣妾不太愿意相信,皇后愿意用中宮之位和梁氏滿門榮耀來冒險,卻只為了除掉一個庶妃?!?p> “原來,你竟是這樣想的。”
凌致聽她寥寥數(shù)語,卻將各處形勢細細講明,思路清晰,進退有度,叫人無可指摘。
他明白她的意思,有人借貴妃重病而故意挑起爭端,意在皇后與瑢王這一對母子。
“如今皇后娘娘閉宮反省,瑢王也已離宮前往西境剿匪,陛下小懲大誡,十分得宜......”方孟昱說著,竟起身在陛下面前蹲身行了一禮,言辭誠懇地說道:“臣妾斗膽,也想為娘娘求情,臣妾膽識不如娘娘,亦不足以服眾,還請陛下收回臣妾代掌六宮之權?!?p> 凌致似乎早已預見,便將她扶起,柔和地說道:“不急......朕還有些考量,況且,你太過自謙了,朕每次來與你說話,總能沉心靜氣。你一向得體又懂規(guī)矩,朕也喜歡和你說話?!?p> 他將方孟昱的手納入掌心,笑道:“你賢淑,雪嫻也是朕的女兒中最識大體的,每次見她進宮給朕請安,朕總覺得她簡直與你當年一模一樣。”
“姜家府宅清寧,雪嫻在夫家的日子和美,臣妾便就安心了?!?p> 方孟昱舉止溫婉,被他牽著坐在身邊,也略微伏低了些身子,望向夫君時亦嘴角含笑。
凌致瞧她竟清瘦了不少,便也想起了剛回宮去探望太后時,聽到的事情,“這次南巡,朕本想著睿王妃謝氏雖是監(jiān)國夫人,可畢竟年輕,又不熟悉內宮之事,偌大內宮若沒有個可靠的人留下打理,朕便走的不安心......誰知回來便聽聞你那日頭風發(fā)作,偏偏太醫(yī)還診不出個所以然來,朕已經(jīng)下旨責罰了那日當值太醫(yī)?!?p> “臣妾的老毛病了,陛下不必掛懷?!彼?jīng)年的病癥是生凌雪嫻時就留下的病根,調理了這些年,卻一直沒什么好轉。
“你這病,朕一直都記著,只是每年差不多都是年底才犯的,怎的今年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