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山脈,寒月斜照著整座山巔,凜冽的風(fēng)一陣又一陣的吹過。
一片亂石之中,阿青獨坐在一棵老松之下,瞭望著遠(yuǎn)山之下的一條青石小道,亂飄的黑絲發(fā)遮擋住冰冷的雙眸...
蒼勁有力的老根從巖石裂縫中奮力生長,暗黑色的老根干枯又堅硬,沒有一絲水分,外層干皺的樹皮仿佛隨時會脫落,但墨綠色的松針看上去卻依舊有著無限生機,頑強地生長著。
“羊肉干,湊活吃點”山魁悄聲坐到了一旁,遞出一塊沒有一絲水分的羊肉干。
整整一天了,阿青從日初便獨坐在此,直到寒月高懸,他也未曾吃過一點東西,只是靜坐凝望著遠(yuǎn)山之下的青石小徑,那是上東陵山巔唯一的道路。
“我早就說過,這東西吃起來有一股腥味”阿青面色平淡,接過羊肉干放進了嘴里用力咀嚼起來。
微微濕潤的羊肉干還未嚼碎,只隨意地嚼了幾口,便順著喉嚨艱難地咽了下去,如同咽下零碎的石塊一般。
“你覺得這一戰(zhàn)后,你還能活下來嗎?”山魁看著阿青難以下咽的窘樣,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
“問題不大”
“只要你還記得我倆的約定,死了也沒有什么遺憾”阿青淡淡道。
“當(dāng)然記得,若是你比我先死,我一定把你葬到江南水鄉(xiāng),讓你聞著稻香、淋著梅雨”山魁不厭其煩地回答道。
這個問題阿青已經(jīng)問了他好幾十遍了,可每到這時候,他都沒辦法生氣...因為每一次說這話,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阿青只是一個代號,事實上他沒有一絲關(guān)于自己身世的記憶,在進入幽影暗使之前的記憶,就像一張白紙一樣。
后來,阿青執(zhí)行的任務(wù)逐漸變多,他的腦海里逐漸記住了一張又一張冰冷的面龐,而內(nèi)心的虛無感也逐漸越來越重。
阿青曾經(jīng)問過血鴉子,關(guān)于他的身世,而血鴉子只對他說了兩個字--江南,從此以后,阿青便再沒有提過自己的身世。
他腦海里關(guān)于自己,只記得這一點了,他的歸宿在江南...
“你呢,還記得我的歸宿之地嗎?”山魁自然而然地問道,仿佛這個對話早已爛熟于心一般。
“當(dāng)然記得,你若是比我先死,我一定把你葬到西漠胡塞邊,讓你聽著北風(fēng)卷起的沙塵、看著灰紅的圓日”阿青緩緩回答道。
對阿青而言,山魁或許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吧,雖然山魁對他的態(tài)度一直都不怎么好,但曾經(jīng)有多少次,在他命懸一線之際,力挽狂瀾般地?fù)敉藬橙?,帶著他逃出升?..
這個來自西漠的、不善言辭的魁梧漢子似乎只有在某一瞬間,才會展現(xiàn)出猛獸真正的獠牙。
“再來一塊羊肉干,作為你還記得的獎勵”山魁又遞出一塊羊肉干,而后緩緩起身走到一旁。
阿青接過羊肉干,張嘴用力咀嚼起來,牙齒間咔咔的響了兩聲,而后便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
遠(yuǎn)山之下,四道身影出現(xiàn)在青石小道上,透白的月光將青石沿角的綠苔照得燁燁生輝,單鋒黑色長刀仿佛與黑夜融為一體,不露一絲痕跡。
白曉天微抬起眼眸,山巔之上,一道黑色的身影獨坐在月下,傲然凌駕于整個東陵山巔之上,俯視萬物。
兩道氣息悄然碰撞,寒風(fēng)之中凌冽肅殺之意越發(fā)濃重....
前一刻還在百階之下的四人,下一步便已緩緩登上了青石小道的盡頭,傲立在東陵山巔。
幾息之間,百余步石階便瞬移而至...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阿青緩緩起身,站在那顆老松之下。
“我來了,放了她”白曉天雙眸平淡地看向阿青,輕緩道。
“你我一戰(zhàn),你贏了自然可以帶走她,你若是輸了...我會帶走她”阿青冷淡的雙眸看向了花曦月。
如今的她早已沒了當(dāng)初的青稚之色,身穿著黑云烙金青縷袍,在皙白的銀輝之下,流光溢彩...
“你若真敢動她,你知道會有什么后果”花曦月面若銀霜,低聲道。
“我當(dāng)然知道,那個暴躁蘿莉已經(jīng)和我說得很清楚了”阿青凝視著青絲飄舞、氣息冰寒的花曦月,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邪笑。
“....”云舞已不著痕跡地卸下了背上的劍匣,立在身前。
“你卑鄙~~你無恥~~”巨巖之上,若玲聽見阿青的話后,使出了吃奶的勁兒頭大吼道,聲音一瞬間傳遍整座山頭。
四下里,一眾吃瓜群眾又是跟打了雞血一般,圍繞此句展開了激烈的拓展與聯(lián)想...
一旁,山魁眉頭微鄒,眼神里似乎閃過一絲怒色,寬厚的五指并掌,一擊敲暈了若玲,而后又扛起退到了山巔之角。
“你們也退下吧,今夜我和他之間,注定有一場戰(zhàn)斗”白曉天從阿青身上收回了目光,撇頭看向三人。
從一登臨山頂時,他的視線便一刻也未離開過阿青,白曉天從那雙平靜卻又帶著嗜血的眼眸中得到了答案,阿青從始至終都渴望一場戰(zhàn)斗,一場可以讓他真正解脫的戰(zhàn)斗...
白曉天不清楚阿青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但此刻的他心中確認(rèn)了一點,和他相比,阿青比他更像是一名刺客。
冷厲而無情、平靜而嗜血。
看似毫無軌跡可循、如同瘋子一般的戰(zhàn)斗,那是刺客等待致命一擊而故意露出的破綻...
恍然間,白曉天仿佛想起了自己在揚州谷受訓(xùn)的那段歲月。
一名年入耄耋的獨眼老頭放下手里缺頁殘角的古籍,語重心長地說道這段話,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終日為如何活下去而徹夜不眠的少年,又何時真正去體會過這段話的深意。
一言未發(fā)的馬三懷抱著青龍刀,隨即轉(zhuǎn)身退到了五十步石階之下,眼神中充滿了冷靜和堅毅。
云舞一手提起劍匣,一步躍起,退下了山巔。
最后,花曦月也緩緩不舍地退到了山巔之下,眼角帶著一絲急切的怒意。
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想一個人扛下來。
上次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