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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之走天涯

第十三章 奸佞忠臣 合議生博弈

天涯之走天涯 洛葉知伊 10632 2025-03-18 01:56:10

  紫檀香爐升起裊裊青煙,秦檜用銀簽撥弄著爐灰,火光照得他眼角的皺紋如刀刻般深邃?!昂顮斂芍?,岳家軍近來在廬州收編了多少流民?“他突然開口,驚飛了檐下避寒的麻雀。

  任逍遙正在對坐,把玩著茶盞,盞底映出窗外十二名帶刀侍衛(wèi)的倒影?!扒叵嘌襾砥访髑褒埦?,原是要談軍務(wù)?”

  “三萬七千六百四十二人?!鼻貦u自袖中掏出本藍皮簿冊,指尖點在朱筆圈畫的數(shù)字上,“皆是太行山來的悍匪,聽說能生啖人肉?!彼鋈粌A身向前,官袍上的仙鶴補子幾乎貼上任逍遙的劍柄,“若這些人跟著岳元帥直搗黃龍,侯爺說是福是禍?“

  茶湯泛起漣漪。任逍遙臉色陰沉的說道:“逍遙愚鈍,秦相不妨直言。“

  “好!”秦檜擊掌三聲,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捧著輿圖的侍女。羊皮地圖鋪展時,任逍遙瞳孔驟縮——鄂州周邊三鎮(zhèn)皆被朱砂圈畫,筆跡新鮮得似能嗅到血腥氣。

  “樞密院決議,調(diào)韓世忠駐防廬州,張俊移師襄陽?!鼻貦u的指甲劃過長江水道,“至于岳元帥...”他蘸著茶湯在鄂州畫了個圈,“精忠報國,豈能困守一隅?”

  瓷盞“咔嚓“碎裂。任逍遙掌心被瓷片割破,鮮血滴在“鄂州“二字上,漸漸暈成個猙獰的一朵朵血花。任逍遙猛的一掌拍在輿圖上,喝道:“秦相,樞密院此舉莫不是是要肢解岳家軍!”

  “侯爺慎言!”秦檜猛地掀翻茶案,青瓷碎片迸濺如雨,“正月里金使就要來臨安,難道要三十萬大軍嚇跑貴客?”他忽然壓低聲音,“更何況...這是官家的意思?!?p>  窗外北風(fēng)呼嘯而過,卷著初雪撲滅炭盆。任逍遙盯著輿圖上蜿蜒的血跡,一雙鳳眼圓睜,滴血的右手已不覺間握向腰間的奪帥劍。

  “本相聽聞,侯爺與岳元帥義結(jié)金蘭。”秦檜撫摸著翡翠扳指,話鋒忽轉(zhuǎn),“可還記得政和八年,令尊是如何被十二道金令逼出汴梁的?”

  奪帥劍嗡鳴出鞘,架在秦檜頸間時,二十名弩手破窗而入,鋒利的箭頭在暮色中泛著烏光。

  任逍遙仍面不改色,冷笑道:“秦相,可是太看輕逍遙了,區(qū)區(qū)二十人,不說比起任某當(dāng)日血守臨安城,便是那年營州城外的陣仗都不如”。秦檜皮笑肉不笑的握住劍尖道:“侯爺勇武天下無雙,我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怎奈何得了侯爺”。任逍遙還未言語,忽聽到一陣極快的機簧之聲,一道寒光如閃電般自袖中閃出,任逍遙的左肩一麻,一朵血花悄然綻放在任逍遙的肩頭。

  任逍遙忽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鐺”的一聲,手中奪帥劍竟掉落在地,接著自己也重重摔在地上。

  恍惚間,只記得秦檜拾起奪帥劍,說道:“侯爺可知第一任用這劍的周亞夫,也是與老夫同樣一人之下,只是老夫不敢似他那般對立儲之事諫言,人吶,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的位置是誰給的”。

  雪粒敲打窗欞的聲音漸漸遠去。任逍遙再也支撐不住,昏睡過去,竟不知這一睡,便是兩日。

  臘月廿四,小寒。

  太湖石上的冰凌折射著晨光,在沉香亭的青磚地上投下萬千棱影。趙歆瑤金絲繡鞋碾過滿地霜花,鞋尖綴著的東珠將冰晶碾成齏粉,在裙裾間揚起細碎的銀芒。

  “皇叔真要派我去蘇州?“她忽然扯斷腰間雙魚玉佩的流蘇,南海珍珠滾落階前,“怕是擔(dān)心逍遙哥哥礙了議和大計,倒不如說是怕他掀了臨安城的屋頂?“

  “啪!“

  朱筆擦著少女耳畔飛過,在太湖石上濺開血般的墨跡。趙構(gòu)霍然起身,十二章紋冕服掃翻案上茶盞,滾燙的君山銀針潑在趙歆瑤月華裙上,瞬間凝成褐色的冰花。

  “放肆!“帝王指尖發(fā)顫,冕旒玉藻掃過蒼白的臉,“你當(dāng)那任逍遙還是當(dāng)年仁王府的小公子?龍騎軍虎符在他手中三年,樞密院的調(diào)令倒要看他臉色!“他突然劇烈咳嗽,帕子上暈開點點猩紅,“昚兒昨日背書時還說,這篇《六韜》當(dāng)日他姊姊教過他...“

  梅枝積雪簌簌而落。趙歆瑤盯著帝王腰間新?lián)Q的蹀躞帶——七環(huán)玉帶鉤中,第五個暗格還沾著韓世忠鎧甲上的血銹。三日前韓王府夜宴,正是這道金鉤扯碎了老將軍的《乞戰(zhàn)疏》。

  “兒臣聽聞蘇州知府獻上十二幅《清明上河圖》摹本?!八龅厍ス虻兀l(fā)間玉簪在青磚叩出清響。冰寒自膝頭竄上脊背,恍惚又回到靖康元年的雪夜,四歲的她跪在汴梁城頭,看著金兵火把將《清明上河圖》真跡付之一炬。

  趙構(gòu)扶起她的瞬間,拇指在掌心飛快劃動。趙歆瑤渾身一顫。

  “你道朕不知?“帝王的聲音突然放輕,如同毒蛇吐信,“那日任逍遙從廬州回來,內(nèi)襯里藏著的是什么..“他忽然扯開侄女袖口,腕間守宮砂旁赫然有道新愈的箭疤,“就像你上月私會韓世忠時中的這一箭。“

  寒風(fēng)卷著雪粒灌入亭中。趙歆瑤嗅到帝王袖中熟悉的沉香味——與三日前送回府中的任逍遙身上如出一轍。那夜任逍遙掙扎醒來不過一瞬,在他手心畫下的正是“沉水“二字。

  “聽聞寒山寺的綠萼梅開了。“趙構(gòu)將鏨金暖爐塞進她懷中,爐底暗格硌得掌心生疼,“替朕折支回來。“他指尖拂過少女云鬢,順勢抽走那支仁王妃的白玉簪,“昚兒近日總鬧著要學(xué)簪花小楷...“

  趙歆瑤望著湖面冰層下游弋的錦鯉,忽然想起去歲端陽。任逍遙用這玉簪挑開她腕間毒蛇時曾說:“趙家人的東西,沾了血反倒更亮?!按丝膛癄t暗格中的密旨燙得灼人,她不用看便知寫著什么。

  昨夜秦檜門客押送十二口描金箱進相府,箱角露出的玄色布料,正是龍騎軍戰(zhàn)袍的滾邊。

  “蘇州知府送來的摹本里...“她故意讓暖爐傾斜,炭火引燃袖口銀狐毛,“有幅畫著虹橋車馬,倒像是逍遙哥哥說過仁王破陣的場面?!盎鹈畿f起的瞬間,趙構(gòu)瞳孔驟縮——那是他最忌憚的往事。二十年前仁王正是持先帝密旨,在虹橋截殺了他派去金營的議和使臣。

  帝王突然掐滅火焰,焦黑的狐毛混著皮肉焦香彌漫亭中:“三日后啟程?!八﹂_侄女鮮血淋漓的手腕,“讓趙信跟著,他熟識暹羅火油?!?p>  碎冰在靴底咯吱作響。趙歆瑤走過九曲回廊時,瞥見昚兒正在臨水榭喂魚。小皇子頸間掛著金鑲玉項圈,正是用她去年獻上的南海明珠所制——其中三顆浸過麻沸散的珠子,此刻正掛在任逍遙的項上。

  她原本就不想他再深陷其中。

  暮色將垂拱殿的琉璃瓦染成鐵灰色,趙歆瑤倚著漢白玉闌干,指尖撫過袖口焦黑的銀狐毛。天際掠過寒鴉,羽翼割裂的云絮里透出幾點疏星,像極了那夜江面的磷火。

  “歆瑤!“

  宮門處突然傳來騷動。任逍遙踉蹌著撞開金甲衛(wèi),游龍槍在地磚上拖出蜿蜒血痕。他左肩傷口崩裂,素色中衣滲出的血跡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藍——正是麻沸散混著金瘡藥的顏色。

  “都退下!“趙歆瑤厲聲喝退追兵。她摘下雪狐氅裹住男子顫抖的身軀,觸到他胸口的三顆珠子時,指尖猛地蜷縮。

  任逍遙抬手挑起少女下頜,卻在看清她腕間灼傷時頹然垂落:“可是那官家逼你做了什么?“嘶啞的嗓音混著血腥氣,“秦檜那老賊...我要去宰了他“!

  “逍遙哥哥看這天?!摆w歆瑤忽然指向蒼穹。殘陽正沒入宮墻,將云層燒成赤金鎧甲的模樣,“多像靖康元年,我隨爹爹逃出汴梁那日的晚霞?“

  任逍遙瞳孔驟縮。記憶如潮水翻涌——那日他在母親的掩護下逃出營州城時,恍惚間望見的血色蒼穹,與此刻如出一轍。那夜仁王殿后,燕趙營與營州眾軍將化作火把照亮身后的路。

  “陛下在文德殿備了參湯?!吧倥畬Ⅵ探鹆钆迫M他染血的掌心,令牌邊緣新刻的劃痕組成“昚“字,“說是逍遙哥哥重病未愈,特用韓王府送來的百年山參熬的...““

  宮燈次第亮起,“三日后辰時,朱雀橋。“趙歆瑤替他系緊氅衣絲絳,指尖在頸后飛快劃著“鄂州“二字,“聽說虎丘的劍池冰紋,像極了游龍槍的走勢?!八蝗惶Ц呗曇?,“陛下仁厚,特許你與我同賞姑蘇雪景?!?p>  任逍遙握槍的手背青筋暴起,他佯裝踉蹌撞向少女,在她耳畔急道:“信叔在宮外等你,先回到府中,龍騎軍虎符也在他身上,定可保你...“話音未落,喉間突然腥甜上涌,趙歆瑤竟將解藥含在舌尖渡了過來!

  “去吧。“少女退開半步,月華裙擺掃過地上血痕,“文德殿的參湯涼了,藥性就散了。“她轉(zhuǎn)身望向漸暗的天際,云層中依稀可見岳家軍傳遞訊息的孔明燈,“記得帶上那支鎏金暖爐,蘇州的雪...冷得很。“

  殘陽如血,將長江染成赤練。任逍遙勒住白龍駒的韁繩,銀鎧外的玄色大氅在朔風(fēng)中獵獵作響。江面浮冰相互撞擊,碎玉般的冰碴濺到他眉間,頃刻間便融成刺骨的水珠。

  三日前那個雪夜又浮現(xiàn)在眼前。

  文德殿的蟠龍柱在風(fēng)雪中忽明忽暗,趙構(gòu)捧著鎏金酒壺的手指泛著青白。帝王指尖摩挲著“精忠“二字時,燭淚正巧滴在壺頸,將鎏金燙出個焦黑的凹痕。

  “這杏花釀是紹興元年的貢品?!摆w構(gòu)的聲音像浸了冰的絲綢,“岳卿最喜在雪天溫酒。“

  此刻任逍遙猛灌一口御酒,卻嘗出鐵銹般的腥甜。他腦海中忽然閃過渡江前夜,隨行的龍騎軍老卒說過的話:“金人善用腐尸毒,遇熱即化于酒?!鞍堮x不安地刨著蹄下凍土,鞍側(cè)的鎏金壺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光。

  任逍遙慌忙運起楞嚴經(jīng),方才飲下去的御酒噴到雪地上,竟化成了黑色。

  “報!“

  隨行龍騎軍親兵的嘶吼撕破江風(fēng)。任逍遙抬眼望去,只見江心破冰船如巨獸獠牙,蒙沖艦的撞角上掛著冰凌,船頭那襲素色披風(fēng)被北風(fēng)扯得筆直。岳飛重甲未卸,左肩護心鏡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暗紅披風(fēng)下擺浸著未干的血,在殘陽里凝成紫黑色的冰晶。

  “大哥!“

  任逍遙縱身躍起,大氅在江面鋪展如玄鳥之翼。銀鎧鐵甲相撞的剎那,濃重的藥味混著血腥沖入鼻腔。岳飛右眼的玄色眼罩下滲出黃膿,新添的刀疤自左眼角斜劈入鬢,將原本英挺的面容割裂成修羅模樣。

  “舒城...“岳飛剛開口便劇烈咳嗽,掌心血沫濺在任逍遙的銀甲上,“王貴帶著三百死士沖陣...被鐵浮屠...“他扯開麻衣內(nèi)襯,胸口猙獰的淤青間嵌著半截馬蹄鐵,“碾過去時...他懷里還揣著女兒的周歲鞋...“

  江風(fēng)裹挾著冰碴,將岳飛鬢角的白霜染成赤色。他佇立船頭,手中酒壇在鐵甲上磕出裂痕,琥珀色的酒液潑向江心,頃刻便被浮冰吞噬?!澳赣H當(dāng)年用繡花針刺字時曾說...“他扯開玄鐵護心鏡,結(jié)痂的箭瘡在暮色中翕張如唇,“這精忠報國四字,需用血作墨?!?p>  任逍遙的指尖觸到兄長掌心溝壑,那里新結(jié)的血痂還帶著舒城城墻的磚灰?!叭涨扒貦u找我...“

  話未說完,蘆葦蕩中寒光乍現(xiàn)。

  游龍槍破空聲如裂帛,槍尖穿透金人探子咽喉時,任逍遙飛身上前,只見他懷中文書火漆——竟是樞密院專用的蟠龍紋!尸體墜落的瞬間,江風(fēng)掀起文書一角,露出“分兵三路“四字,朱砂批注鮮紅如血。

  “看清了?!“岳飛突然趕來,放聲大笑,震得船帆積雪簌簌而落。他猛地抽出湛盧劍,劍鋒削過左臂箭瘡,腐肉混著黑血濺在任逍遙素色戰(zhàn)袍上,綻開朵朵紅梅。“這朝堂上的蠹蟲,要的是能跪著死的忠臣!“劍尖挑起調(diào)兵文書擲入江中,浸血的絹帛在水面鋪展如招魂幡。

  對岸金軍號角穿透暮色。任逍遙解下白龍駒玉轡頭,鎏金馬飾在岳飛染血的掌心發(fā)燙?!按巳ザ踔莅税倮?,十二處驛站皆備快馬?!八蚪睗u起的炊煙,“三個月...“

  “沒有三個月了。“岳飛突然扯裂披風(fēng),咬破食指在殘布上書就血字。暮色中,江對岸隱約可見金軍浮橋的輪廓,粗大的鐵鏈在冰面上泛著幽光?!白蛞钩夂騺韴螅Pg(shù)用宋俘血肉澆鑄橋墩。“血書上的“岳“字最后一豎拖出猙獰尾鋒,似要刺破絹帛,“若見狼煙焚天,便是玉石俱焚之時?!?p>  任逍遙胸口突然發(fā)燙,他幾次開口,終是什么都沒說出口。

  江風(fēng)送來不知何處而來的鐘聲,驚起寒鴉掠過血色蒼穹。岳飛將染血的湛盧劍重重插入甲板,劍柄上纏繞的麻繩突然斷裂——那是王貴女兒周歲時編的長命縷。任逍遙喉頭滾動,最終只是將馬鞭塞進兄長手中。白龍駒的嘶鳴刺破暮色時,他看見岳飛獨眼中映出的不是萬里河山,而是太廟中太宗靈位前將熄的長明燈。

  岳飛突然推開任逍遙,湛盧劍劈落兩支毒箭。箭簇釘入桅桿的瞬間,對岸蘆葦蕩中寒光連閃——三架床弩同時激發(fā),丈余長的鐵箭撕碎暮色,箭尾拴著的鐵索在江面織成死亡羅網(wǎng)。

  白龍駒的嘶鳴如裂帛。任逍遙反手擲出鎏金酒壺,御酒潑灑的弧線在半空燃起幽藍火焰。借著火光,他看清床弩后方揮動令旗的身影——秦檜門客那襲紫貂裘,在雪地里刺目如毒蕈。

  “大哥先走!“

  游龍槍劈斷纜繩的剎那,任逍遙嗅到兄長甲縫里滲出的腐臭。蒙沖艦順流而下時,他聽見岳飛沙啞的呼喊混在冰裂聲中:“告訴官家...精忠二字...燙在骨頭里...“

  鎏金酒壺在烈焰中扭曲變形,“精忠“二字熔成赤紅鐵水,滴落時燙到任逍遙的手背。他渾然不覺疼痛,只死死盯著對岸——秦檜門客正在金軍陣前展開卷軸,絹帛上“議和“二字在火光中宛如泣血。

  江風(fēng)忽然送來琵琶聲。任逍遙轉(zhuǎn)頭望去,身后的小亭中,趙歆瑤抱著焦尾琴在龍騎軍的護衛(wèi)下坐在正中,月白襦裙被火光染成橘紅。

  一曲作罷,趙歆瑤上前輕撫他手背上的燙傷,口中喃喃說道:“走吧,去晚了就見不到虎丘的劍池冰紋了”...

  一晃半月匆匆而去。

  朔風(fēng)如刀,將鄂州城頭的岳字大旗撕扯得獵獵作響。旗面金線繡的“還我河山“在晨光中忽明忽暗,恰似蟄伏的蒼龍睜開睡眼。校場青磚地上凝著寸許厚的冰殼,三千背嵬軍鐵槊指天,槊尖寒芒刺破薄霧,在士卒眉睫間結(jié)出細密的霜花。

  岳飛獨目掃過軍陣,玄鐵眼罩邊緣滲出的膿血早已凍成冰棱。月前蔡州城下的毒箭之傷仍在灼燒。

  那日他率百騎沖陣解救百姓,金軍神射手完顏婁室的狼牙箭穿透三重鐵甲,箭簇上的腐尸毒讓半張臉潰爛見骨。此刻北風(fēng)掀起眼罩一角,露出深陷的眼窩中蠕動的蛆蟲,前排士卒見狀無不目眥欲裂。

  “抬上來!“

  炸雷般的喝令驚飛城頭寒鴉。十口丈余長的樟木箱被掀翻在地,箱角包銅在冰面上刮出刺耳鳴響。偽齊軍的魚鱗甲傾瀉而出,甲片縫隙里黏連的碎肉已呈黑紫色,最上層那具胸甲心口處,還插著半截刻有“劉“字的短刀。

  “張弘范將軍昨夜陣前倒戈!“岳飛槊尖挑起一副護心鏡,鏡面“還我河山“的刻痕深達半寸,“他帳下三百兒郎用血開路,把朱仙鎮(zhèn)布防圖縫在馬鞍皮下!“鎏金馬鐙重重踏碎冰面,他忽然扯開戰(zhàn)袍,露出胸前縱橫交錯的箭疤,“建炎四年牛首山護駕,爾等父兄用身子替陛下?lián)跫龝r,可有人說過'流民匪類'?“

  校場東南角突然馬蹄聲碎。岳云縱馬撞開轅門,坐下駿馬前胸插著三支雕翎箭,鎏金食盒在鞍側(cè)叮當(dāng)亂響?!暗?,樞密院來旨!“少年將軍甩出染血帛書,虎口崩裂的血珠在空中劃出弧線,“樞密院急令,新收編的義軍即刻遣散!“

  帛書在朔風(fēng)中獵獵展開。秦檜的朱批艷如人血,“流民匪類“四字竟是用西域胭脂蟲熬制的赤砂所寫,遇風(fēng)便散出甜膩腥氣。最后一頁粘著半片耳朵——正是送信驛卒被金兵割去的左耳!

  “好個流民匪類!“岳飛突然仰天長嘯,聲震九霄。將臺積雪轟然崩塌,露出底下埋著的十二面戰(zhàn)鼓。他反手抽出湛盧劍,劍柄纏繞的麻繩突然斷裂?!爱?dāng)年陛下困守牛首山,是這些'匪類'把自家房梁拆了造箭!“劍鋒劈裂青石案,碎石迸濺中露出暗格里的血衣,依稀可見“精忠報國“的刺青殘痕。

  三千鐵槊同時頓地。前排士卒突然撕開戰(zhàn)襖,露出胸膛上各式傷疤——刀砍的、箭穿的、烙鐵印的,最后排的獨臂老卒竟用殘肢在冰面刻出“死戰(zhàn)“二字。

  “報!“瞭望塔上突然鼓聲如雷。但見江北煙塵蔽日,金軍浮橋已搭過江心。兀術(shù)的狼頭大纛之下,數(shù)百宋俘被鐵鏈鎖成肉盾,最前排的稚童舉著“議和已成“的血旗。

  岳飛獨目赤紅如炭。他忽然扯斷帥旗繩索,猩紅綢緞裹住湛盧劍身,在冰面拖出蜿蜒血痕:“今日岳某便要問問臨安城的貴人“劍尖挑起樞密院急令擲入火盆,羊皮在烈焰中蜷曲成金國狼頭的形狀,“是戰(zhàn)是和,你們跪著選!我等站著死!“

  狂風(fēng)驟起,將燃燒的灰燼卷向江南。三千背嵬軍齊聲怒吼,聲浪震得城頭冰棱如雨墜落。岳云突然揮劍割斷戰(zhàn)馬韁繩,重傷的戰(zhàn)馬嘶鳴著沖向江岸,鞍側(cè)鎏金食盒轟然炸開,趙構(gòu)御賜的金瘡藥里,赫然藏著十二道未拆封的北伐密詔。

  臨安城火樹銀花,大內(nèi)卻冷如冰窟。趙構(gòu)摩挲著金絲楠木盒,里頭裝著三封未拆的奏折——全是岳飛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乞罷和議疏》。

  “官家!“韓世忠突然踹翻酒案,“真要跪接那金狗詔書?“他胸前的獅頭護心鏡撞得叮當(dāng)響,十年前黃天蕩的血銹還在鏡面泛著黑紅。

  秦檜捧著詔書穩(wěn)步上前。金箔裝裱的卷軸展開時,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詔書開頭赫然是“敕賜江南國主“!

  “韓將軍醉了?!扒貦u的聲音像毒蛇吐信,“來人,送...“

  “且慢!“韓世忠攔住禁軍,“我想問的,正是百萬將士所想!“他突然指向殿外,“官家可聽見了?“

  北風(fēng)送來隱約的號角聲。趙構(gòu)手中的楠木盒“咔嗒“輕響,三封奏折的蠟封同時破裂。第一封奏折飄落在地,露出岳飛遒勁的字跡:“今若和議既成,則將士解體,社稷危如累卵...“

  此時樞密院大臣沖進大殿,低聲道:“金使...金使要陛下...跪出南熏門接旨...“

  韓世忠突然大笑。他扯斷腰間玉帶,露出滿身箭疤:“十四道!這是建炎二年汴梁守城留下的!“他猛地把酒樽砸向蟠龍柱,“今日誰敢接這詔書,先問問我大宋將士的刀!“

  說罷,長身而去,殿中眾臣看著韓將軍一人走出大殿的身影,不禁低頭不敢再看。

  南熏門外的積雪被馬蹄踏成血泥。

  韓世忠單騎擋在金使儀仗前,獅頭鎧甲的縫隙里插著七支羽箭。

  “建炎三年,老子在黃天蕩圍困兀術(shù)四十八日!“他揮動陌刀劈碎金國龍旗,“今日爾等鼠輩也配談'詔諭'?“

  韓世忠的陌刀卷起朔風(fēng),刀鋒未至,凜冽殺氣已削斷金使冠冕上的雉雞翎。隨行金兵的狼牙箭尚在弦上,將軍的刀光已劈開飄雪,直取使臣咽喉。

  “鐺!“

  一桿玄鐵短矛自陰影中疾射而出,矛身雕著的蟠龍紋在雪光中泛著幽藍。韓世忠回刀格擋的剎那,短矛突然裂作三節(jié),中空的矛桿迸出十二枚淬毒鐵蒺藜。兩枚毒刺嵌入獅頭護心鏡的箭孔,黑血頓時順著鎧甲紋路蜿蜒。

  “韓將軍身手不似從前伶俐了?!芭松猿菢擒S下,重甲上金線繡的龍騎軍紋在暮色中刺目,“竟看不出這轎輦四周埋著轟天雷?“

  韓世忠猛然頓足,陌刀插入積雪三寸。地底傳來機括輕響,方圓十丈的雪地突然塌陷,露出鐵網(wǎng)包裹的火藥桶,引信正嘶嘶冒著青煙。將軍放聲狂笑,震得積雪簌簌而落:“無知小兒,可知我當(dāng)年如何破金賊的火牛陣?“

  刀光乍起,陌刀斬斷三根引信。韓世忠獅頭鎧甲的披風(fēng)突然燃起,他在烈焰中化作流星,刀鋒直指金使轎輦。金兵的狼牙箭接連三發(fā),箭箭穿透燃燒的披風(fēng),卻阻不住將軍胸中那團火。

  “噗!“

  短矛透體而出的悶響格外清晰。潘森的玄鐵矛自韓世忠后心刺入,矛尖雕著的狼頭獠牙突然彈開,倒鉤扯出半片肺葉。韓將軍踉蹌轉(zhuǎn)身,看見秦檜正撫摸著詔書上的金狼紋,紫袍玉帶纖塵不染。

  “將軍可知...“秦檜指尖劃過詔書末尾的朱批,“你每遞一道《乞戰(zhàn)疏》,官家便往五國城送十名宮娥?!八_碾碎雪地里的半截箭桿,那是韓世忠黃天蕩大捷時射落的金將令箭,“就像當(dāng)年你每斬一員金將,他們就往汴梁添十口油鍋?!?p>  韓世忠喉頭嗬嗬作響,手中陌刀突然暴起。刀鋒擦著秦檜面頰掠過,削斷三縷胡須,卻在斬向詔書時被潘森的鐵掌擒住腕骨。碎裂聲起,韓世忠腕甲崩裂,露出深可見骨的舊傷——正是靖康年汴梁城頭留下的齒痕。

  “此傷可還疼否?“秦檜突然扯開韓世忠的護腕,指著那道泛黑的齒痕,“當(dāng)年你為護道君皇帝出逃,被金人放出的狼犬咬下這塊肉時...“他俯身拾起染血的陌刀,刀柄處纏著的麻繩突然散開。

  繩結(jié)里竟藏著半片發(fā)黃的襁褓。

  “可知你妻女黃天蕩之戰(zhàn)后被擒去,在五國城中,便是用這襁褓布裹著喂了狼犬?“

  韓世忠怒目圓睜,喉間黑血噴濺在詔書上。他最后的怒吼混著北風(fēng)卷向臨安城頭:“岳鵬舉!替我殺盡...“

  短矛徹底貫穿心臟,將未盡之言永遠封在喉間。潘森振臂甩尸,韓世忠的尸身重重砸在“敕賜江南國主“的金匾上,獅頭鎧甲撞碎匾額一角,一代忠臣良將,就這樣倒在仁宗皇帝親題的“忠烈千秋“之下。

  “好個剛烈忠臣?!扒貦u輕撫詔書沾血的邊角,“傳旨,韓將軍追封忠武王,以親王禮葬于棲霞嶺。“他轉(zhuǎn)頭對金使莞爾一笑,“如此處置,可還合狼主心意?“

  暮色中,十二聲和議禮炮震落檐角冰凌。

  殿內(nèi)趙構(gòu)顫抖的指尖觸及詔書時,一片染血的《滿江紅》殘頁忽從韓世忠鎧甲夾層飄出,正落在“歲貢“二字之上——那是紹興元年岳飛題贈老將軍的詞稿,此刻“靖康恥“三個字已被血漬浸透,恍若未干的血淚。

  此時,蘇州城內(nèi),趙歆瑤捻著梅枝穿過回廊走上畫舫,花瓣上的冰晶折射著琉璃燈的光暈。她揚起手中的梅枝說道:“逍遙哥哥可知這株綠萼梅的來歷?“。她忽然駐足,“靖康元年,道君皇帝親手所植。“

  寒山寺的鐘聲撞碎雨幕時,任逍遙正倚在七里山塘的畫舫欄桿上。趙信執(zhí)傘立在船頭,青色的衣擺被雨水浸成深紫,他掏出火折子點燃了水煙,緩緩說道:“你二人可知,前幾日坊間傳聞秦檜夫人的表侄女嫁給了一位將軍?!八鲁龅臒熑没升埿?,與遠處虎丘塔的剪影重疊。

  忽聽得岸上茶肆傳來喧嘩:“聽說了嗎?朝廷要和金狗議和,韓老將軍在南熏門被...“

  “砰!“

  茶碗墜地的脆響截斷話音。任逍遙手中酒盞忽地炸裂,琥珀色的女兒紅順著指縫滴落,混著雨點擊打舷窗。趙信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煙斗在船板磕出三長兩短的暗號,遠處烏篷船立即撐來接應(yīng)。

  “秦檜第九房妾室的乳娘,昨日往寒山寺捐了三十斤燈油?!摆w信掀開斗笠,露出易容成漁夫的面龐,“說是超度陣亡將士,實則...“他自魚簍底抽出半截密函,火漆上金國狼頭徽記猶帶血腥。

  趙歆瑤的繡鞋突然踩住密函一角。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三個頭戴范陽笠的漢子正在酒旗招展處比劃:“韓將軍那陌刀,足有七尺長!正要砍到金使時...“說話人比劃的動作突然僵住,咽喉處多了枚淬毒棗核釘。

  “走水啦!“趙信突然扯嗓高呼。趁人群騷動,他拽著任逍遙與趙歆瑤閃進暗巷,卻見青石板縫里滲著黑血。

  方才的茶博士仰面倒地,胸口插著一支雕翎箭。

  回到聽濤閣時,暴雨已浸透任逍遙的玄色勁裝。趙信從梁上取下鴿籠,抽出浸過藥水的密報:“臘月廿三,韓世忠阻和議事敗,歿于南熏門。朱雀門新增十二架神臂弩,弩箭浸暹羅火油...“

  “轟隆!“

  驚雷劈斷院中古槐。任逍遙的游龍槍挑碎窗欞,槍尖抵在趙信咽喉:“既知此事,為何現(xiàn)在才報!“

  “因為有這個?!摆w歆瑤自暖爐夾層取出一張絹帛。

  信中字跡力透紙背:“吾弟逍遙,你身在朝中,且不可輕舉妄動,朝堂比之戰(zhàn)場兇險萬倍,一步走錯,便萬事休矣?!敖伈吘壗购诰砬?,顯是那日分別之際岳飛趁亂交給她的。

  任逍遙踉蹌跌坐,掌心被碎瓷割得鮮血淋漓。

  趙歆瑤拔下金步搖,尖梢在輿圖上劃出銀線:“秦檜妾室每月初八往靈巖山進香,車駕必經(jīng)楓橋?!八龑⒉綋u刺入“靈巖山“三字中心,“信叔一會兒先放一把火,趁亂我扮作賣花女混入人群中,信叔和逍遙哥哥去東市馬廄,我們城外茶攤碰頭,然后一路回臨安...“

  雨聲忽然清晰。趙信默默將火油罐捆上箭矢,出門而去。趙歆瑤的指尖撫過任逍遙胸前累累疤痕,輕聲道:“那日你說,傷疤是英雄的佩章,只有經(jīng)歷過才能成長,我一直都記得“。

  數(shù)日后,朱雀門戍時三刻的梆子聲里,任逍遙的白龍駒踏碎御街薄冰。高懸“龍“字旗的龍騎軍大營,值夜士卒的鎖子甲下隱約可見玄色紋身。

  “恭迎侯爺!“新任參將王煥抱拳行禮,腰間佩刀卻未按禮制卸下。他身后十二名親兵手持陌刀分立兩側(cè),刀刃在月光下泛著暹羅火油的幽藍。

  任逍遙游龍槍尖挑起營門火把,火光映出中軍帳前新立的石碑。碑文“忠君體國“四字尚帶鑿痕,底下壓著的正是張遠將軍的斷劍?!芭硕冀y(tǒng)有令...“王煥話未說完,咽喉已被槍尖抵住,卻見任逍遙左手亮出半邊虎符:“龍騎軍聽令!“

  青龍旗在朔風(fēng)中獵獵作響,潘森玄鐵戰(zhàn)靴踏碎冰面的聲響似催命鼓點。他抬腳將王煥踹出三丈開外,鑲金護脛撞在后者胸甲上迸出火星:“不長眼的東西!逍遙侯的虎符都亮出來了,也是你能攔的?“

  任逍遙的槍尖順勢抵住潘森咽喉,卻覺觸感異樣——玄鐵鱗甲下竟藏著金絲軟甲。潘森恍若未覺,笑著摘下鳳翅盔,上前施禮笑道:“侯爺莫怪,您之前抱病久不來營中,這些新兵蛋子不認得您的風(fēng)范。不知侯爺蘇州一行,可還愉快?卑職早已在中軍大帳中備下侯爺喜歡的酒菜,特來請侯爺“。

  趙歆瑤聽得暗中跟隨的趙信說了此事,沉吟半晌,自房中取出一副圖絹,徑直入宮去了。

  文德殿的蟠龍燭臺淌著燭淚,趙歆瑤跪在御前展開《萬里江山圖》。忽地拔下金簪刺破指尖,血珠正落在臨安城位置:“皇叔,歆瑤昨夜夢見父親,他說龍騎軍的虎符該交給可信之人?!?p>  一旁正聽著的秦檜手中佛珠突然繃斷:“官家,趙信乃戴罪之身!當(dāng)年他進宮行刺,若不是趙王爺...“話未說完,趙歆瑤已呈上泛黃奏折:“此乃樞密院存檔,秦相當(dāng)年與家父一道為趙信求情的折子,墨跡與今朝批紅的朱砂倒是同出一源。“

  趙構(gòu)的指尖在另一半龍騎軍虎符紋路上摩挲良久,終是長嘆一聲,朱筆在趙信的任命詔書上勾出殷紅。

  五更天的風(fēng)雪中,新任副將趙信立于演武場。他當(dāng)眾斬斷十二柄金國彎刀,斷刃熔鑄成“還我河山“四字,鑲嵌在張遠將軍的殘甲上。

  任逍遙解下白龍駒的玉轡頭,系在龍騎軍新制的帥旗頂端。

  春雪壓折了城頭半枯的杞柳,岳飛指尖撫過案頭第七道詔書的鎏金云紋。窗外傳來冰面碎裂的脆響,三萬岳家軍正在江面演練“九宮八卦陣“,士卒的踏冰聲與《滿江紅》的曲調(diào)相和,震得香爐中的灰燼簌簌而落。

  “樞密院特使到!“

  親兵話音未落,鑲金嵌玉的紫檀木匣已摔在案頭。新鑄的虎符泛著詭異青芒,符身上“如朕親臨“四字竟用金國篆文書寫。岳飛劍眉微蹙,湛盧劍出鞘三寸,劍氣已劈開虎符——符內(nèi)滾出的不是調(diào)兵玉簡,而是枚沾血的狼牙,牙根處刻著“誅岳“的契丹小字。

  “取朱砂來!“

  岳飛忽然咬破食指,鮮血滴在《謝講和赦表》的“和“字上。他想起母親刺字那日,繡花針蘸的孔雀膽汁混著朱砂,此刻背上的舊傷竟與案頭血漬同時灼痛。

  筆鋒掃過“燕云未復(fù)“時,窗外忽起騷動——金軍大營升起百余盞孔明燈,燈面繪著的竟是大宋各州輿圖!

  張憲撞開房門,戰(zhàn)甲上還凝著冰碴:“元帥!對岸射來火藥箭...“他抖開半幅殘破布帛,竟是岳飛親筆所書《乞戰(zhàn)疏》的抄本,邊緣燒焦處現(xiàn)出暗藏的兵符圖形。

  “取本帥的穿云弓?!霸里w忽然扯下帳中“還我河山“匾額,匾后暗格里躺著十二支狼牙箭——箭桿皆用陣亡將士的骨灰混著精鐵鑄成。弓弦滿月時,他望見對岸金軍正將宋俘綁上箭靶,最前排的稚童胸前懸著“議和成功“的木牌。

  “咻!“

  狼牙箭破空聲如裂帛。箭簇射過對岸后轟然炸開,藏于箭桿的磷粉漫天紛飛。金軍大營的孔明燈觸之即燃,繪著燕云十六州的燈面化作火蝶,將兀術(shù)的帥帳映得通紅。

  “第八道圣旨到——!“

  宣旨太監(jiān)的唱喙聲被江風(fēng)割碎。岳飛單膝跪地接旨時,瞥見太監(jiān)錦靴上沾著臨安御街特有的紅泥。

  那是秦檜府邸后花園的土色。

  明黃絹帛展開的剎那,三根淬毒牛毛細針自軸管激射而出,被他反手抄起釘入案頭詔書,正扎在“歲貢“二字之上。

  “陛下體恤岳帥勞苦...“太監(jiān)的嗓音突然發(fā)顫。他看見岳飛將圣旨墊在香爐下,爐中燃燒的正是秦檜手書的和議條款。青煙繚繞中,江南主三字在梁間若隱若現(xiàn),岳飛的傷眼中竟?jié)B出鮮血,滴滴答答落在虎符殘片上。

  夜色降臨時,岳飛解甲跪在母親靈位前。背上“精忠報國“的刺青遇冷收縮,針腳處滲出細密血珠。他想起從軍前的深秋,母親用小刀削去他背上潰爛的皮肉,只為讓刺青更深地刻入骨髓。此刻江風(fēng)裹著金軍戰(zhàn)鼓聲入帳,恍惚間竟與當(dāng)年刺針的節(jié)奏重疊。

  子時三刻,親兵發(fā)現(xiàn)中軍帳空了。案頭鎮(zhèn)紙壓著半闕新詞:“欲將血淚寄山河,去灑東山一抔土“。

  江對岸的金軍糧倉突然火起,守夜士卒都說看見白袍將軍策馬凌波,手中火把化作浴火鳳凰,照亮了整條漢水。

  而在鄂州城最高的譙樓上,岳飛的湛盧劍正插在北斗星位。劍柄纏著的麻繩突然崩斷——那是王貴女兒周歲時編的長命縷,此刻散作七根絲線,隨風(fēng)飄向臨安方向。

洛葉知伊

寫這章時想著突出韓世忠的形象,設(shè)計了這段情節(jié),后續(xù)莫須有部分會有別人質(zhì)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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