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桓王府賓客來往不絕,這可是近日京中最轟動的一件大事了。
在我們這個朝廷,定國公恩寵人盡皆知,陛下對桓王的另眼相待,朝中人也都看得明白,跟著風(fēng)向走而已。
這京中誰也沒料到冷清了快二十年的桓王府,突然就熱鬧了起來。
甚至桓王府也只有管家和嬤嬤先知道,其他人也都是臨時被通知的,這可忙壞了府內(nèi)的奴婢和家丁。
酒席間,各色人等觥籌交錯,交談甚歡。
誰人都知桓王好相處,比之其他皇族親切許多,因而來的人不止是朝廷官員,甚至商賈富戶也都一一登門。
官員或真心,或是想來巴結(jié)一番。
而商貴們則是聽說世子至今未曾有婚配,打的那就是兒女親事算盤了。
正當(dāng)眾人喝得暢快時,眼瞅著怎么還不見今天的核心人物,便見桓王走在前頭,而后邊跟著一戴銀質(zhì)月牙面具的男子,這便是世子阮仲容。
方才眾人進(jìn)來時,還未見過世子在門口,如今這算是第一次見,眾人都睜大了眼相看。
桓王雖不飲酒,卻也以茶代酒敬四方來客。
同時還通報各色人等,今后這座桓王府,便由后面這位世子阮仲容接管。
眾人瞧著這世子雖戴著面具,但無論是身量還是氣度,都非尋常人,不禁嘖嘖稱贊起來。
在酒席上,桓王說世子自小體弱多病,便寄養(yǎng)在鄉(xiāng)下別院內(nèi),方才好生養(yǎng),直到昨日才接回來。
眾人心下一陣感慨,原來如此啊。
世子微微一笑,點(diǎn)頭贊同。
清風(fēng)拂過,吹動世子的衣袍,一身云紋冰藍(lán)絲綢隨風(fēng)飄動,果真人如玉,世無雙,確有桓王年輕時候的寫照。
引得在座的好幾位世家大族的長老,心里默默預(yù)定女婿之位,非世子莫屬了。
正在酣暢盡情喝酒之時,便有人通報定國公攜大公子到。
桓王面色微有些錯愕,他與章孝正可沒什么交往。
從前沒有,以后更不會有。
但來者都是客,禮儀方面還是要安排到位。
“哈哈,桓王殿下好久不見!我?guī)兹涨胺讲艔难阒莼貋?,誰承想還有這福氣再見您。今日聽聞仲容世子回來了,我攜犬子相來認(rèn)識一番。都是年輕人,也比較有話講?!?p> 定國公笑得爽朗,他身后的男子,正是從江州來的那位。
桓王拱手一笑,“誰人不知定國公是我南朝脊梁,今日還親自登門,小道甚是慰藉。令郎生的也如國公一般溫潤雅致,將來一定也是我南朝脊梁吧?!?p> 說罷,又叫左右侍從去請世子殿下過來。
阮仲容過來的時候,章孝正后面的男子熱切地往前,朝他作揖行禮。
“在下章佑安,見過世子殿下?!?p> 阮仲也趕緊回禮,二人走至各自父親前面,互相對長輩行禮。
定國公見他帶了面具,很是疑惑,又不好開口,便就此作罷。
或許,這世子臉上,有什么疤痕不成?
兩位長者往席內(nèi)走去,兩位青年則往后花園走去,一路客客氣氣攀談些什么。
阮仲容只覺這個人眼熟,一路都在想著似乎在哪見過?
章佑安見世子殿下不說話,也不好開口顯得多話。
走到湖心亭時,阮仲容忽然問道,“小王冒昧一問,章公子可曾去過江州?”
章佑安心里一懵,臉上閃過些驚愕。
“莫非,世子殿下也去過?”
阮仲容突然爽朗一笑,肯定地回道“未曾?!?p> 實(shí)際上,他心里可不是這么想。
沒錯了,他們在江州見過。
那夜,還有一個人,自稱朗月公子,三人可是在江州拜過兄弟的。
雖然,那是酒醉時候的約定。
也不知道眼前這人,和那許久不見的朗月公子可還記得?
反正他記得,阮仲容心里有些開心。
江州啊,那可是個有意思的地方呢。
正想著那晚結(jié)拜的事情,阮仲容忽然笑出了聲。
章佑安只覺莫名其妙,疑惑地問道,“世子殿下為何這般開心?又怎么知道我去過江州的?我不覺得我這樣的浪子世子殿下會花時間調(diào)查我?”
這番話倒是直白,絲毫不掩飾,讓人反倒覺得此人坦蕩。
“我不過是忽然想到了些舊事,不自覺笑了出聲,此事與章公子無關(guān)。再說我知道你去江州一事,其實(shí)是猜的?!?p> 阮仲容緩緩說著,面上掛著淺淺疏離的笑容。
“哦?如何猜到江州?”
章佑安倒是直接追問了,他還真有些好奇了。
聽到這個,阮仲容忽然轉(zhuǎn)過來看著他的臉。
“這有何難呢?聽聞?wù)鹿右彩遣呕亟鹆隂]多久,而令弟時任江州刺史,仲容不過是覺得章公子或許也在江州。畢竟,那是你父親的地盤,不是嗎?”
章佑安聽得一愣一愣的,世子這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又升起了三年前的厭惡感,三年前自己之所以離開金陵,正是知道了父親做的那些事。
他心里感到很抱歉,也很失望。
一向崇拜著的父親,為什么會成為一個劊子手。
阮仲容自覺說多了,便趕忙致歉。
“仲容也是道聽途說罷了,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公子見諒?!?p> 章佑安苦笑著回禮,不管怎樣,他的父親始終是定國公。
命運(yùn)就是這樣,眼前的男子父親卻是人人敬愛的桓王,外人都是這么看待自己的父親的吧,帶著不屑和嘲笑。
這是命運(yùn),牢牢鎖住他章佑安的人生。
二人臨湖而立,再談著山水詩意,其實(shí)都失去了性質(zhì)。
直到章佑安告辭的時候,臉上的落寞,依然還未消退。
看著他遠(yuǎn)處的背影,阮仲容只覺得有些惋惜。
為什么,偏偏他是章孝正的兒子。
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們不會是朋友。
真遺憾,來金陵見到的故人,走的路卻不是一樣的。
不知道另外一個,又是處在什么位置,又是否能成為朋友呢?
如果說阮仲容是在惋惜這點(diǎn)情意,不妨說他是擔(dān)心。
如果那個人,也是處在敵對陣營里,那才是真的惋惜。
如果還能再見面的話,一定要再次好好喝一次酒,像在江州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