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殿中一片混亂,高家小姐竟然還顧著給自己拋媚眼。
嚇得南帝只覺一股反胃恐懼縈繞在身邊,只命人速速傳將勝遠侯送回府,太醫(yī)隨行。
在馬車上,阮仲容倒是與勝遠侯隨行。
他略懂些醫(yī)理,有他在勝遠侯必然無恙,此話不假。
畢竟勝遠侯與桓王的交情,高樂顏都是知曉的。
只不過她不愛問這些,官場上有的是風云,少的是感情。
同乘一車,程寄書還是有些擔心,看著眼前的人還在從容擦掉臉上的脂粉,她不禁開口問道,“你不擔心嗎?你今日這般氣你父親,方才那樣你卻只看著陛下?”
“不那樣的話,你今日能逃過賜婚嗎?哎呀,我爹沒事,那不是有世子在嘛!”
高樂顏依舊是笑嘻嘻的,這一番仔細擦掉,倒是露出原本精致的面容。又看程寄書依舊是一副擔心,她寬慰道,“真不用擔心,我爹也不是第一次被我氣的,只是這次可能需要你和他好好解釋了,估計他都不想理我這個女兒了。”
“嗯?”程寄書疑惑了,這你惹下的事,為啥要我解釋?
“你不是看出來了,我爹喜歡你這個女婿。這沒做成女婿,他心里苦?。 ?p> 這番話把程寄書給逗樂了,同時她也在心中暗暗做了個決定。
或許,是時候告訴高叔叔了,她回來了,程家那個“兒子?!?p> “謝謝你?!背碳臅l(fā)自內(nèi)心感激高樂顏,不然今日這事恐怕不好過去了。
“只是以后你在京中的名聲……”
“我哪有什么名聲在,滿大街誰不知道高小姐囂張跋扈!如今多添一條,不足掛齒!”
程寄書剛一問完,高樂顏便接上話,灑脫豁達,真是個惹人喜歡的女子。
馬車到了高府,管家一見老爺是被抬回來的,也嚇了一大跳。
這高高興興地出門擇婿,怎么會是這樣回來的。
又看了看后邊裝無辜的高樂顏,心下嘆了一口氣。
要是夫人還在的話,小姐就不會這般任性了。
“我爹……他沒事,世子說的!”
這話鋒一轉(zhuǎn),阮仲容頓時汗顏。
高小姐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本事,絲毫不遜色于她今日面見天子的頑劣心。
管家也只好作罷,還是先去照顧老爺吧。
不一會兒,果然見勝遠候緩緩醒過來了,眾人方才從緊張的情緒里舒緩過來。
高契一醒來看見屋內(nèi)站了站著管家,屋外站著今日堂上那三位。
左邊的高樂顏已經(jīng)換回清爽女兒家的裝扮,本來他心里是有氣的,一看到那張臉,就想起青梅竹馬的夫人,那張臉分明是那年她剛嫁給她的嬌俏模樣。
只一眼,他就泄氣了。
“顏兒,你今日這般我不怪你,不嫁就不嫁,爹爹不強迫你,你下去吧,讓我緩緩情緒?!?p> 高樂顏一聽,臉上頗為帶著羞愧,便下去了。
她知道爹爹會生氣,本做好了挨訓跪祠堂的準備,沒想到爹地這次竟然不罵她,這反倒讓她有些不安起來。
一看門口還有兩個,高契也不想再說什么,只讓管家請他們下去。
阮仲容剛想提步走,剛轉(zhuǎn)身就聽到一聲“撲通”,程寄書跪在高契的房前。
在場幾人都驚了,都以為她是由于拒婚而慚愧。
阮仲容亦是這般想,不過這想法只一剎那,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程嘯,高契,都是同期在銀虎軍的人!
他明白了,阿書這是想好了。
“侯爺,我……”
程寄書聲音哽咽,高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擺擺手說道,“我也不怪你,這畢竟是婚姻大事,今日也是難為你了,你也走吧。”
勝遠候閉上眼睛,不再看門外的人,卻聽到門外程寄書說道,“侯爺,可還記得程家?雁云軍前任主帥……程……嘯。”
高契立馬睜開了眼睛,轉(zhuǎn)頭朝門外看去,聲音激動,“你……你是誰?”
這一對視,兩人眼眶都紅了。
六年了,這六年間,他時常夢到那位朋友。
他生得高大卻不粗獷,文武雙全,重情重義,是他高契出生入死,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這樣的人,怎么會忘記呢。
“我是……程家的……遺孤?!?p> 說這話的時候,程寄書眼眶已然通紅,聲音全然哽咽。
管家在一旁完全愣了,不過畢竟是府內(nèi)的老人了,行事也穩(wěn)重些,趕忙遣散院內(nèi)仆從悄然退下。
阮仲容上前想扶起程寄書,他有些心疼。
卻見高契已然顫巍巍起來了,直朝門口走過來。
“那一年,我恰好不在金陵。我心里煩,只帶著顏兒遍歷山河,回來卻聽說,他死了。我……我起初不信,跑到雁州去,程家只?;覡a,他們說程家,早就死絕了?!?p> “我跑出來了,高叔叔,我,我就是寄書啊。”
程寄書也起身走進去,扶著高契,二人這才痛快落淚。
人生最遺憾的便是故人難見,還好,程家還有血脈留存在人間。
“阿書,你還活著,你都長這么大了啊?!?p> 高契忍不住摸摸程寄書的臉,這副眉眼,分明是當年同在銀虎軍內(nèi)故人的眉眼。
阮仲容立在門口,心里也升起諸多感慨。
這就是阿書要走的路,每一次再見故人,都必然讓她想起過往那些傷痛。
程家,真當是可惜了。
“高叔叔?!背碳臅f著,又要跪下來。
高契趕忙扶起她,“這孩子,這又是為何?”
“因為阿書慚愧,她不能娶令愛,不為別的,只是她本是女兒家,如何娶之?”
說話的正是阮仲容,他緩步朝室內(nèi)走進來。
程寄書心下感動,果然又被他猜到了要說什么。
驚訝的只有高契,他看著程寄書把玉冠解開,一頭青絲垂下,忍不住喃喃道,“像,實在太像了?!?p> 程寄書也愣了,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眼看高契緩緩走向墻壁,轉(zhuǎn)動銅鏡,取出銅鏡背后的小木匣。
朝他們兩個走過來,緩緩的,眼眶通紅。
程寄書雖不知里面是什么,卻覺必然與自己有關,忍不住顫抖起來。
阮仲容只溫柔地拍拍她的背,撫慰她。
不管是什么,他都會陪她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