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抑揚頓挫語調(diào)，飽含深情的聲音，整個亭臺中只有蘇陌的滄桑聲音回蕩。
改編版的倩女幽魂牽動著所有女鬼的情緒，講到被樹妖發(fā)現(xiàn)時，眾鬼表情緊張，驚呼連連。
講到燕赤霞仗義出手時，女鬼們竟然發(fā)出振奮呼聲，好似在加油打氣。
這反應(yīng)險些讓蘇陌岔了氣。
大姐，你們可是鬼啊！
講到與黑山老妖戰(zhàn)斗時，女鬼們更是死死攥住了拳頭。
“最后，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之時，她回到了屬于她的骨灰壇中……”
蘇陌聲音都寫哽咽。
“她，走了，結(jié)束了她多舛的命途，進(jìn)入輪回開始新的人生……”
蘇陌看也不看眼角泛起淚花的女鬼，揚起頭閉上了眼睛，好似再強(qiáng)忍淚水，嘴角掛著一絲苦澀至極的笑容。
“而我，從此專心研究學(xué)問，只有浩瀚如海的學(xué)問才能讓我忘記她，能讓我變成她想讓我變成的模樣，到時候再替她消除往日罪孽，好投胎到一個好人家，而這，也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了?！?p> “這，就是我最后的溫柔，也是一個孱弱書生最后能做的事情?！?p> 清風(fēng)拂過，水波蕩漾……
亭臺飛檐下掛著的鈴鐺發(fā)出悅耳聲響。
蘇陌這才睜開眼睛，只見亭臺上不知何時又多了些女鬼，一個個淚眼婆娑，輕聲抽泣，望向蘇陌的眼神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就連那態(tài)度一直不是很好的打扮最為艷麗的女鬼都是如此。
她望著蘇陌，水汪汪的眼眸里盡是憐惜，好似隨時要撲上來給蘇陌一個溫暖的懷抱似的。
至于將蘇陌當(dāng)成夜宵的事情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現(xiàn)在要是有誰敢動蘇陌的話，怕是會受到女鬼們的集體圍攻。
蘇陌還是小看了這種故事對于這個年代女子的殺傷力。
不對，不止是女子，女鬼也難逃這等纏綿悱惻的奇幻愛情催淚彈。
更何況，她們還都是女鬼，更加有代入感。
蘇陌見眾人的反應(yīng)，就知道自己達(dá)到了目的，他只是想將這些女鬼吸引到一起，一來用這個故事看看她們的反應(yīng)，是不是有小倩或者姥姥之類的妖魔，二來方便找好時機(jī)一網(wǎng)打盡。
而效果嘛，出奇的好。
提到樹妖姥姥時，眾人沒有反應(yīng)，提到黑山老妖時，更是無人知曉。
不說其他，光是這一點就能確認(rèn)，此蘭若寺非彼蘭若寺。
過了半晌，紅紗女鬼抬手抹了抹眼角，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臉上的清冷表情變得溫和許多，不過從眼中那還未散去的哀傷能夠看出，她還沒有從故事中出來，只見她輕聲問道。
“公子，不知小女子能否有幸看看小倩那副畫像，賞析二位當(dāng)年留下的那首詩詞？”
她竟是連稱呼都變了……
所有人的眼神同時望向蘇陌背著的銀白色匣子，都以為畫著小倩的畫像在里面。
蘇陌一頓，他哪里有小倩的畫像……
早知道就不說那副畫像和兩人題詩那段了。
不過這都是小場面，經(jīng)過剛才的故事，蘇陌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口嗨狀態(tài)，故事信手拈來。
只見他眼神更加落寞，嘴角那抹笑容苦澀的讓人心疼。
“我燒掉了，在我進(jìn)京趕考的那一天，她只存在于我心中……”
好一個癡情種子！
眾女鬼齊齊感嘆……
而這還不算結(jié)束，就見書生緩緩起身，慢慢走到池邊抬頭望向微微露出一角的明月，幽幽道。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護(hù)，只羨鴛鴦…不羨仙……”
“唉……”
一聲嘆息落下，眾女鬼齊齊一顫。
紅紗女鬼一時間好似癡了一般，輕聲重復(fù)著。
“對月形單望相護(hù)……只羨鴛鴦不羨仙……”
月下，亭上，池邊，孤影……
本就英俊的書生在這一刻變得無比耀眼，無比…孤單…
打扮最為艷麗的女鬼望著蘇陌的背影，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她真的好想抱一抱這個世間少有的癡情漢。
打扮最為艷麗的女鬼的身世最為凄慘，正是少女懷春之年，還未品味人間美好便因為意外身亡，這些年來一直在蘭若寺這個女鬼窩里更是不可能談過戀愛。
而往日吸食生人陽氣也只將其當(dāng)做食物而已。
蘭若寺女鬼捕食活人的手段與蘇陌故事中不同，她們就連手指都不愿意觸碰一下，往往是用幻術(shù)迷住直接吸食，偶爾遇到陽氣重些的無法迷惑，便直接現(xiàn)出鬼身，痛下殺手。
可此刻，她們已然將自己代入成了聶小倩，而蘇陌本就是故事中的癡情書生。
如此良人，世間難尋……
可悲，可嘆……
為什么我沒有遇到這樣的癡情書生呢？
紅紗女鬼本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雖然可稱之為積年老鬼，但千金小姐的論起多愁善感比其余女鬼更甚一籌。
她見過太多人，見過太過事，比在場所有姐妹都明白這份感情的可貴。
危及生命之時，常人往往只想著保全自身，哪有那種為愛癡狂，為愛不惜一死之人。
哪怕不經(jīng)歷這等苦難，世界男子喪偶之后三年不娶便是一等一的癡情人，怎會直接斷去三千煩惱絲，淡出紅塵為愛祈福。
她，真的好羨慕，好羨慕這樣的感情。
“公子……”
她輕喚了一聲，正想出言安慰蘇陌幾句，可卻沒有想到，蘇陌語氣突然一變，搶先開口道。
“唉，小生的故事講完了，諸位施主可愿意給小生講講諸位為何不去投胎的故事嗎？”
什么！
他竟然知道我等是鬼物??？
眾女鬼齊齊一驚！
不過蘇陌的那番故事確實起到了作用，竟然沒有一個女鬼動手，反而一個個面色哀傷，沉默不語。
作為此處女鬼的首領(lǐng)，紅紗女鬼深深看了沉默一眼。
對于蘇陌能發(fā)現(xiàn)她們身份的事情并不是非常驚訝，如此荒野之地中齊聚上百美人本就不尋常，更何況鬼哭林蘭若寺聲名在外，鬧鬼的事情雖是鄉(xiāng)野傳聞，但對于出家人來說，肯定能知道的比普通人多些。
最重要的是，蘇陌初看與常人無異，可相處了一陣后，卻總能感覺到他的不凡。
當(dāng)然，這很有可能是因為那個故事的原因，讓人不由高看一眼。
紅紗女鬼也沒有隱瞞，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道。
“不錯，我等具是枉死早夭的孤魂野鬼，因緣際會之下聚于此地，至于為何不去投胎……”
她停頓了一下，幽幽道。
“與小倩不同，我等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哦？為何不愿？”
女鬼猶豫了一瞬，眼神變的暗淡了幾分，與蘇陌對視道。
“我等死因更不相同，但都對著世道失望至極，與其重活一次再遭苦難，為何不抱團(tuán)取暖，于這世間逍遙度日。”
她手指掃過亭內(nèi)美酒佳肴，又掃過蘭若寺內(nèi)的奢華景致。
“我等中有人至死都未曾吃過一頓飽飯，有人至死都未曾想過能住進(jìn)豪宅，更未曾想過女子也可不受人欺辱，不用擔(dān)心被家人賣掉……”
隨著她的聲音，有不少女鬼已經(jīng)啜泣出聲。
紅紗女鬼再次望向蘇陌，“請問公子，比起那憑運氣的投胎來說，我等為何放棄此時的生活?！?p> 蘇陌沉默了。
對方說的有理有據(jù)，從女鬼的角度出發(fā)，確實沒有可以指責(zé)的地方。
但是……
蘇陌是人！
在理解鬼怪生存的方式，但絕對不會容忍！
只因為，他是人！
鬼魂吸人陽氣魂魄以生存，妖魔食人以壯大……
就如同人吃動物一般，沒有誰是錯的。
可這是屬于圣人的立場，但覺得的圣人存在嗎？
起碼在蘇陌認(rèn)知中，不存在！
起碼在妖魔眼中絕對不會承認(rèn)人族圣人，只要他們有能力吃掉人族圣人，定然不會有半分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