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秋分之后

　　翠姨娘被罵之后，臉上無光，憤憤然離開。

　　蓮姨娘帶著林彥書也回了自己房間，只有我和娘陪著爹爹，在一旁輕聲安慰。

　　賈成乾沒有目睹整個過程，不過看情形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走的時候在我的手心里塞了一塊糖，安慰道：“婉妹，別擔心，有事找我。”

　　我微笑道謝：“我沒事，成乾哥，麻煩你送一下大夫，好嗎？”賈成乾點頭，牽起馬車送大夫回縣城。

　　成乾哥返回之后，由于不放心我的處境，依然來到我家，借口拿筆記本，實則想確認我是否安好。

　　一周后，在我和娘的精心照顧下，爹爹逐漸康復，可以坐立，但是還是無法下床。我沒有去學堂，向宿先生請了假，留在家里陪著娘和爹。

　　成乾哥每日將記錄的筆記帶回來交給我，我會利用晚上的時間溫習。

　　原以為萬事皆有好轉(zhuǎn)的時候，祖母卻病危了。

　　因為嘴快的林彥書將之前發(fā)生的種種全都告訴了病重的祖母。

　　聽說爹爹病倒、吐血這樣的變故，祖母再也支撐不住，病越來越嚴重，已經(jīng)到了藥石無效的地步。

　　但是我娘還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我找最好的大夫，抓最貴的藥。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沒有余糧，還有古董、字畫、首飾、還有多余的房舍。家里的積蓄支撐兩三年不會有問題。我娘善良，自然是希望祖母好起來。

　　十天后，祖母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夏天，撒手人寰。

　　臨走時祖母見了爹爹最后一面，交代了一些后事，囑咐爹爹一定照顧好三個孫兒，保護他們長大成人。

　　我很感謝祖母在臨死之時能夠想到我，她沒有忘記我，依然把我當成自家人看待。

　　祖母咽氣的時候，爹爹悲痛欲絕，第二次吐了血……

　　林楚南重情重義，是一個特別有孝心的人，所有不舍祖母，所以會再次吐血。

　　自從林彥國參軍離家出走，我原來以為爹爹對林彥國失望透頂，放棄了，后來我才知道他對我們?nèi)齻€一樣厚愛，并沒有厚此薄彼。

　　但爹爹這次拒絕再請大夫，依然拖著沉重的軀體來回奔波，為祖母準備后事。家里陷入一片陰郁，無情的米白色籠罩著整個林家，門邊、廳堂里的白紙黑字總是叫人陷入無盡的悲傷之中。本是三伏天，卻讓我覺得異常寒冷。

　　強撐著病痛身體的爹爹看起來十分憔悴，灰青的嘴唇和花白的頭發(fā)令我和我娘心疼不已，也愈加擔憂。

　　幾天后，在來吊唁的親友中我見到了我的親生父親宛海。

　　分別三年后，我第一次見到他，我還清楚地記得他的樣子，幾年不見，他好像蒼老了許多，皺紋增加，鬢間也長了很多白發(fā)。

　　聽說宛伯卿和宛仲卿雙雙輟學，都在家中待業(yè)，宛海本想再托關系給他們二人在縣城安排工作，卻因為持續(xù)了半年的軍閥混戰(zhàn)而終止。好不容易盼到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家里已經(jīng)被洗劫一空，再也沒有能夠拿得出手的東西。找工作的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這次他是帶著目的來的，可能是想用我娘在縣城的關系網(wǎng)。

　　來賓悼念亡者，家屬回禮之后，宛海沒有認出穿著孝衣的我，也沒有向林楚南詢問我的情況。我再一次被他的無視和冷漠打倒。

　　我正在失落中，突然爹爹叫了一聲：“婉兒，過來。”

　　我起身來到爹爹的面前，直愣愣看著我的親生父親宛海。他依舊是一臉的漠然，我都懷疑我不是他親生的。

　　爹爹介紹道：“這就是小五，如今改名叫婉兒了，總算沒有辜負老弟弟的期望，這幾年我和你嫂子一直用心教養(yǎng)，從不敢懈怠。”

　　宛海這時也恍然大悟，上下打量了一番，吃驚道：“長大了，林哥哥教養(yǎng)的好，這孩子長高了，也俊了。都是林哥哥的功勞。我當時就說她到你家，是上天給的福分，你瞧瞧，還真應了我的話，人長高了，也變白了，不錯，不錯，她和你們家有緣分啊。”

　　爹爹謙虛道：“哪里哪里，這里面也有宛老弟的功勞?！?p>　　我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么，但是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宛海，便不再出聲，我看向林楚南，故作乖巧地說道：“爹爹，你們說話，我去看看娘，怕她撐不住，她一天沒吃飯了。”

　　林楚南點頭應道：“去吧。”

　　我看到宛海臉上大寫的‘冏’字后，迅速離開，也不管他作何感想。

　　本來我心中不快，不過，很快我就釋然了，因為以后不會和他再有交集了，在不在乎我有什么關系，我又何必自尋煩惱。

　　但是很快我就被這種天真的想法無情打臉……

　　前來吊唁的人中，我還見到了我娘的娘家人，我的舅舅和姥爺，姥爺年紀大了，拄著拐，行動不方便，由舅舅攙扶著。

　　他們行禮之后，我娘帶領他們來到東屋，說了一會話，還把我介紹給了舅舅和姥爺。姥爺摸了摸我的頭，說道：“是個好孩子，好閨女，照顧好你娘。”

　　我點頭，“放心，姥爺，我會的?！蔽铱吹酱┲木司艘矝_我點頭，但依舊表情嚴肅，凜然正氣的模樣。

　　我知道自己和他們沒有血緣關系，簡單的客套已經(jīng)是極限了，也許以后多接觸就會感情深厚，畢竟娘待我如親生一般。

　　喪事辦完，家里恢復平靜。娘和爹好好修養(yǎng)了一陣子，身體都在漸漸好轉(zhuǎn)中，我也放心許多。

　　這次天災人禍過后，家里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損失大半，只留些許的口糧度日。祖母的后事辦完，為了節(jié)省家里的開銷，丫鬟花兒和幾個老媽子被爹爹辭退，回了老家。自此我家就只有珠兒一個丫鬟了。

　　珠兒是我娘帶過來的，她是孤兒，早些年痛失雙親，在街上乞討，差點被人販子賣掉。被我娘看見，救了下來，覺得投緣，就留在身邊，一直到今天。她都是快三十的老姑娘了，還沒有考慮出嫁，一直待在這個家里陪著我娘。

　　娘曾經(jīng)問過珠兒的意思，想給她找一門親事，但被珠兒堅決拒絕，她很單純，只是一門心思地報恩，沒有任何私心。

　　娘想著，若是退了，她又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了。爹爹也因為我上學的需要，便留下珠兒陪我，家里也不差這一個人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