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
何大翼站了起來,伸了伸腰,仰頭看了看月亮,然后道:
“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下去吧。先問那女娃娃把刀要回來,再按你們平時練的烜刀陣使出來,那惡女娃再邀厲害幫手,也不必怕?!?p> 馮天賈和施澄兩人也站起身,馮天賈囁嚅道:
“師父,若是那女子不肯還刀又如何?”
何大翼揮了揮手:
“那也不打緊,你們兩個使烜刀,我使鋼刀,威力雖會打折扣,也夠了?!?p> 說著,把背上的烜刀取了下來,遞給施澄,“澄丫頭,把你的刀給我?!?p> 施澄接過烜刀,默默的解下自己的刀,給了何大翼。
三人遂沿著狹窄山路,往下走去。
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眼前一片開闊。
借著月色,已見到前面有粼粼閃光,顯是一個大潭。
潭后是壁立怪崖,潭前有一個小廟,廟上掛著牌匾,黑魆魆的卻看不清字。
三人一直走到廟前,馮天賈看清牌匾上的字是“龍王廟”。
廟門虛掩著,何大翼吱呀一聲推開門,走了進去,馮、施二人跟隨在后。
廟內(nèi)一片漆黑。施澄拿出火折,吹亮了。
只見廟宇當中塑著一尊頭戴冕旒,面容清秀,三縷長須的神像,左右侍立著兩個身穿盔甲、披帛飛揚,面容一黑一白的神將,神像上方書著“金龍四大王”五個字。
何大翼呵呵冷笑道:
“俺二十多年前來時,這里還是貨真價實的龍王廟,想不到現(xiàn)在卻換成金龍四大王了?”
馮天賈問道“這金龍四大王又是什么來路?”
何大翼卻不理會他的問話,皺眉道:“你們在這里看著,為師到周圍打探一下”,轉(zhuǎn)身就出了廟門。
馮天賈見施澄舉著火折,走到廟內(nèi)的左側(cè)墻壁前。忙跟了過去,見壁上多有文人題詠,正中央?yún)s有一段文字,字體工整,是介紹這金龍四大王的來歷:
本名謝緒,南宋杭州人,隱居金龍山,南宋被蒙元所滅,謝太后被俘北上。謝緒悲憤,投水自盡。本朝明太祖和韃子戰(zhàn)時,這謝緒顯靈助戰(zhàn),大敗元軍于徐州呂梁洪,太祖就封了他做河神。后來皇帝又封了他為金龍四大王。
馮天賈嘆道:
“原來這金龍四大王竟是南宋忠烈,我還道是什么蛟怪龍妖?只是他既是杭州人,為何此處卻有他的廟?”
施澄道:
“金龍四大王既為水神,他的神廟南北都有,有水處皆可祭拜,離諸暨不遠的會稽便有一個更大的廟?!?p> 馮天賈奇怪地打量了一眼施澄:
“師妹,你如何知道這么多?”
施澄面色漠然,也不作答,秀麗容顏在火折光照之下,倒平添了些神秘色彩。
她又朝內(nèi)走去,用火折照著壁上文字,細細觀看。馮天賈忽見她的目光凝于一處不動,便也投目望去,見是一首詩,題為《白鱟仙人詠》,墨色陳舊,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題在壁上的。
其詩寫道:
“諸暨城南斗巖與天通,上有為云為霧之金龍;自言舊是白鱟老仙翁,大明洪武助戰(zhàn)功。玄黃血泛東海紅,定金取紹遂受封?;厥子诮穸佥d,茫茫大塊紛沙蟲。……”
下面一段卻字跡模糊,似是被人涂抹所致。其中有一句,卻還能依稀辨認字跡:
“連宵寶炁射斗牛,白鱟之刀應(yīng)與白猿之劍同?!?p> 詩的最后,落款是嘉靖乙未年長沙許玄瑤作于諸暨斗子巖龍?zhí)丁?p> 他不由喃喃念道:
“‘白魚之刀應(yīng)與白猿之劍同’,師妹,這詩倒也有意思,什么白魚之刀,白猿之劍,說不定和咱們江湖武林也有些干系?!?p> 施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用手掩口。
馮天賈素知這個師妹一向冷漠,難得見其發(fā)笑,心念一轉(zhuǎn),便知自己可能是念了白字,臉紅道:
“師妹,我讀書不多,念錯了字,你也別笑話啊?!?p> 施澄放下手,臉上還微微帶著笑意,說道“不是白魚之刀,應(yīng)該是白后之刀?!?p> 一邊說,一邊指著壁上“鱟”字道“這個字讀‘后’”。
馮天賈喃喃道“白鱟之刀?”
他突然眼睛一亮,望向施澄:
“師妹,這白鱟之刀莫非就是師父剛才說的白猴刀?師父不知道這字,以為是猴子的猴?!?p> 施澄又點點頭,淡淡道:
“應(yīng)該是吧?!?p> 馮天賈若有所悟:
“那咱們這烜刀陣應(yīng)該就是這個白鱟老仙翁傳給師叔的,只是這白鱟老仙翁究竟是何等人?世上真有神仙么?又怎地取這個怪名字?這白猿之劍又是怎么回事?”
施澄搖搖頭,無奈地笑了一下道:
“《吳越春秋》的古書里記載,說是春秋時會稽附近南山之中有一少女,劍法神奇,越王勾踐請去傳授。路上有一白猿來挑戰(zhàn)比劍,結(jié)果被越女擊退。后來有說越女劍法本就是白猿教的,也有說越女是九天玄女所化。
“本朝有人作平妖傳,開頭就說九天玄女化身越之處女,傳授劍法,助越亡吳,路遇白猿比劍。那白猿乃是云夢山白云洞中潛心修道之猿精,自稱袁公,后來袁公拜玄女為師,學得彈丸仙劍。
“再后來袁公上天庭得見天書,將天書刻印在云夢山白云洞中,蛋子和尚和三只妖狐學得天書。惹出一番禍事來?!?p> 馮天賈聽了,不由贊道:
“師妹,你知道的東西真多,真是才貌雙全。”
施澄先是臉色微紅,又轉(zhuǎn)而臉孔一板道:
“休要閑話了,我們出去看看師父在干什么?”
說著,拿著火折,轉(zhuǎn)身向外走去,突然咦的一聲。
馮天賈從后面跟上,問道:
“怎么了?”
施澄指了指廟門道:
“這門什么時候關(guān)上了?”
馮天賈也有些奇怪:
“難道師父剛才出去的時候,順手關(guān)上了門?”
他又搖搖頭:
“沒有啊,就算關(guān)門也會有聲音”。
兩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寒意。馮天賈鎮(zhèn)定了一下,上前將門拉開。
兩人步出廟門,施澄滅了火折。卻見廟前空無人影,到廟的前后左右查看,又繞著廟后的龍?zhí)蹲吡艘蝗?,卻還是毫無蹤跡。
回到龍王廟前,兩人面面相覷,目光中都有驚疑之色。
馮天賈剛想放聲大呼師父,卻被施澄一把拉住,搖手示意不可。
馮天賈看著四周,覺得寒意從背脊竄至頭頂,顫聲道:
“師妹,你說師父這是到哪里去了?”
施澄不做聲,臉上也如罩了一層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