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綾聽若兒神神秘秘的在耳邊說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眼見夜深了,實在困倦,便汲汲梳洗睡了。
等伏兮大半夜抓雞回來,院子里黑漆漆的,他郁悶的哼一聲,“大半夜的非逼我去抓雞,還以為是什么急事呢!眼下睡得這樣安逸,指不定又在背后密謀什么!”
天色昏朦,不見明日,碧瓦紅墻間梅花凌寒傲放,一片濃淡不一的紅里,偶有幾枝探出墻頭,攜一縷紛芳令人魂牽夢繞。
靜心院內,昨日因皇長孫表演飛人而殘破的窗戶已經重新修好,并同其它可見光的地方一樣,先封死,再用厚布遮蓋,然后繼續(xù)營造令皇長孫舒適的黑。
清婉綾站在門外,看一眼似乎雷打不動,名為伺候皇長孫實則像來站崗一樣的秦云兒,眸光無波。
秦云兒慣常表現(xiàn)得乖順純良,對她微微一笑,甜甜的行禮,她也微微一笑,兩人和和氣氣,卻也只是流于表面的長輩慈愛,晚輩恭順。
清婉綾走過她,上揚的唇角一平,對她不說多厭惡,卻也沒有好感。
“吱呀~”,雕花木門緩緩打開。
有了上次的經驗,清婉綾刻意放緩腳步,盡量不驚擾里面的“蓬蓬頭”。
屋內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她摸索著走進里屋,率先入目地還是屏風后那頭戴紗笠,姿態(tài)肆意雍雅的男子。
他一身素白,似山巔繚繞的浮云,輕輕淺淺,不染半粒世俗塵埃,高貴如同夏日灼灼驕陽讓人一眼萬年,也冰冷如云后冬月孤寒令人無法觸及。
“既然來了,便先穩(wěn)住皇長孫吧!”寂靜里他的天音夾雜了幾絲微涼。
清婉綾一怔,頓覺不妙。
她發(fā)現(xiàn)這個妙手堂堂主,平日里看起來仙氣飄飄,與世無爭的,可絲毫沒有仙人該有的氣度,讓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去穩(wěn)皇長孫,擺明了想看她“空中飛人”啊!
不就認錯了性別給他推銷肚兜嘛?有必要記恨這么久?
清婉綾撇嘴,嫵媚狹長的眼瞇成一條斜線,又想起剛才君子言說話的音量……
她忽然警惕的轉頭,接著繃直的肩一松。只見床上有一塊黑影平平凸起,上半部分微微起伏,像是一個人安靜的躺在那兒,睡著了。
這時,好聽的嗓音再次響起,“我給他下了點藥?!?p> “……”
果然是妙手堂堂主,連皇長孫也敢下藥!
難怪剛才他說完話亂蓬蓬沒有發(fā)作。
清婉綾長舒一口氣,看一眼屏風后修長的人影,驀然覺得君子言也不是那么小肚雞腸了,至少“憐香惜玉”四個字他還是懂的。
剛才看到君子言的態(tài)度,本來她還有點擔心若兒計劃的可行性,可現(xiàn)在看來,成功的幾率應該有百分之五十吧?
她走到床邊,一股酸臭瞬間撲鼻而來。
湛羽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發(fā)絲油膩成條,衣服黑一塊黃一塊,沾了油漬、泥土等等,已然看不清衣袍上的花紋。
清婉綾眉頭一皺,在床邊坐下,仔細一看,他臉也餓瘦了,皮膚蠟黃,顴骨凸出,與那日她在西坊茶樓所看到的白面小生完全判若兩人。
一時間心跳一滯,感到震撼,也感到佩服。
他才十三歲??!
他可是皇長孫,未來的出儲君??!
到底怎樣堅定的信念,才會使他愿意放棄舒適奢華的生活,而選擇冒險服用尸香丸,救民于水火?
看到他如此下場,清婉綾腦海莫名出現(xiàn)一雙深沉如大海的眼,那波瀾萬千藏匿其中,最后泯滅為淡然無波的眼,慢慢與湛羽重合,最終化為泡沫。
忽的一陣心酸,熟悉的沖動洶涌而出。
只是那樣的沖動除了欣賞,再無他……
她一定神,頭上寶石碧璽花簪流光一閃,伸手撥開湛羽的發(fā),卻沒有看見黑暗里他濃密的眼睫動了動。
當初在后山,他答應逃出來以后就請她吃飯,她可不準他食言!
清婉綾暗自喃喃,手下一雙黝黑的眼忽然一睜,嚇得她身子一僵。
“嘎吱~”坐下床板搖晃。
“呼~”
湛羽突然起身,帶起陰風獵獵。
啊啊啊啊,不是說他被下藥迷暈了嗎?
特么這速度像被迷暈的樣子?
清婉綾暗罵一聲,拔腿就跑。
可剛起身,領子一緊,她一轉頭,就看到湛羽詭異的臉湊了過來。
那明顯寫著“我要表演高空飛人”的表情看得清婉綾背脊一涼,心想要是從這里被這貨甩出去,不死也得殘廢吧?
與此同時,她頭上的寶石碧璽花簪珠光熠熠,湛羽一懼,一顫。
一心想要逃跑的她沒有發(fā)現(xiàn),只反手一推,一彈。
慣性使她倒退數步,接著“砰”的一聲撞入了一個堅實的東西。
那東西冰冷如雪,似寒江之上凝結的凍霜,隔著衣衫重重一窩,徹骨的寒意入侵全身,似乎連血液都要停止運轉。
密不透風的屋子里怎么比外面還冷?
清婉綾打了個寒戰(zhàn),仰頭,柔軟的素紗拂過臉頰,癢癢的,她視線一掠,穿過薄紗,看到誘人的喉結,以及如水墨畫淺淺勾勒便見萬山逶迤的下巴。
他的唇線很性感,微微一抿,仿佛春雨爛漫山花盛開,但那眸子一低,睥睨天下的高遠威嚴瞬間拂去了春色,相反,更生出深淵陡峭,崇山險峻的迫人之氣。
屋內昏暗不明,縱使沒能看清君子言的全貌,清婉綾也忍不住心中一悸,似穿過沙漠大荒忽見樓蘭綠洲的驚與艷,也似漂洋過海忽遇海風云乍起的慌與亂。
她看著他,他也在看她,二人四目相對,空氣也怪異起來。
半晌,君子言面色一沉,清婉綾感覺后背被人嫌棄感滿滿的一推,薄紗再次拂過鼻尖,裹夾淡雅的藥香,她慌亂之中胡亂一抓。
“刺啦~”
布帛撕裂之聲悠悠然然凌空起。
而傾倒的過程中,她還聽到郭平念念有詞的求夸贊道:“堂主,我的醫(yī)術有長進吧?八王妃來,皇長孫剛好醒,掐斤掐兩,一刻不多,一刻不少!”
……
我收回剛才什么“憐香惜玉”的狗屁理論!
這廝簡直就是小肚雞腸的鼻祖!
不!
他根本連雞腸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