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等人一瞬間便被疑似是林若雪的月白身影擊落手中兵刃,隨后一個接一個的開始倒吸涼氣。
因?yàn)檫^于震驚,所以還沒有一個人看清那個影子到底是不是林若雪。
但到底都是專業(yè)級別的演員,所以眨眼間徐一等人就回過神來,憤怒與驚懼收于眼底、張于身體,開始四處張望尋找著那個身影。
下一刻,一道清冷的目光掃過徐一等人向楊元投來。心有所感的楊元當(dāng)場一個激靈,順著感覺小心翼翼抬頭看向馬車車頂,恰好看到一張明艷不可方物的臉蛋。
她黛眉杏眼,櫻桃小口微閉,一頭秀發(fā)挽成高冠,月白長裙上繡有百花爭艷圖。年齡看著尚小,不過十四五歲,可一身氣質(zhì)沉穩(wěn),不會讓人覺得幼稚可欺。
楊元等人的這出戲,本就是想要上演一出刻意表現(xiàn)的拙劣的江湖爭斗。只是按照劇本,最終楊元應(yīng)該是奮勇抗?fàn)帯⑷缓蠛托煲坏热藘蓴【銈H,讓林若雪心生惻隱,于混亂中帶著楊元逃出生天才對。
“多些姑娘出手搭救?!睏钤€(wěn)了穩(wěn)身子,拱手向林若雪道謝。
雖然過程差了許多,但大的方向總歸還是走向了劇本規(guī)劃的道路,楊元當(dāng)下有些欣喜。這份欣喜在旁人看來確卻是劫后余生的喜悅和歡愉,反倒是脫離了之前的那份浮夸與刻意。
林若雪神情微凝,漸漸推翻了之前的部分推測,略一頷首算是回禮:“不過舉手之勞。”
楊元長舒了一口氣。還好,看樣子應(yīng)該不是那種嫉惡如仇的性子,不然的話萬一興起仗著自己修為高,要對徐一等人趕盡殺絕怎么辦?
那他到底是救還是不救呢?
楊元撓了撓頭。
算了,沒發(fā)生的事情,糾結(jié)那么多干什么?再說了,林老爺說自己手下有不少叛徒,這話能否當(dāng)真他還不知道呢。
“呔!那誰家的小娘子,勿要插手此事!我金沙幫日后定有重謝!”徐一隨口扯了張大旗,一時間聲若驚雷,倒也氣勢十足,絲毫不見之前被人秒殺的狼狽。
少女年幼不可欺,嘴唇微抿:“沒聽說過?!?p> 徐一原本還以為少女會放出什么狠話來,或者是被激怒之下做出任俠之舉,此時剛剛拉了拉劉仕余的手,將自己的衣擺交到他手中,隨時準(zhǔn)備假裝被人扯住然后認(rèn)慫。卻不料少女就這么簡簡單單的回復(fù),一時楞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
劉仕余一咬牙,越步而出,冷臉之中帶著幾分郁郁之色:“這位劍閣弟子與我?guī)陀写蟪?,姑娘切莫……?p> “滾!”
好的好的,這就滾。
劉仕余等人頓時作飛鳥散去,連一句狠話都不敢放,暗暗里都在撮著牙花子,這么一個小小的姑娘家,氣勢怎么比同為后天巔峰的楊元還要迫人?真是古怪。
好在他們的戲碼已經(jīng)完成了,只等后期楊元再按劇本裝作暴露出一顆猥瑣的禽獸之心,他們再次出場掃尾就行了。
但是這劇本,還能正常的演下去么?徐一、劉仕余等人在撤回蒼南鎮(zhèn)后,面面相覷,相顧無言。同時心里都默默祈禱:
希望楊元能夠堅(jiān)挺一些吧。
合著他們這一群人忙上忙下的準(zhǔn)備給初入江湖的林小姐送點(diǎn)江湖經(jīng)驗(yàn)、順便讓她知道一下江湖險惡之后回家繼承家族大業(yè)的一切操作都白忙活了?
……
少女無言,少年只得眼巴巴地看著對方。
但少女始終站在車頂之上,一路望著徐一等人看似散亂實(shí)則有序的往鎮(zhèn)子方向撤去,心下了然。
這一望就是許久,待得夕陽已經(jīng)快要完全落地之后,少女方才展臂落下,一步步走向楊元跟前。
“你是劍閣弟子秦歌?”
“……正是在下?!辈恢獮楹危谏倥謇涞哪抗庵?,楊元總覺得內(nèi)里的心虛被無限放大了一般。
“劍閣與我?guī)熡信f,你先跟著我到南陀寺,那里有你的師長,可護(hù)你周全?!?p> 少女招來車夫:“扶他上車,與慧園和尚做個伴。”
車夫低眉順眼,嘴角噙著莫名的笑意。
暮色中,兩輛馬車揚(yáng)起風(fēng)塵、趕著星光,一路披風(fēng)戴月向蒼南鎮(zhèn)上駛來。
入夜了,該找地方投宿了。
——
慧園是個中年苦行僧,濃眉大眼面帶苦色,但是精氣神很足。
楊元上車的時候,慧園雙手合什,正在低聲禱告。
“大師法號慧園?”
和尚沒有回話。
楊元望了望左右,故意壓低了聲音、悄聲問道:“聽說大師是被人綁來的?”
和尚閉目不答。
“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為什么要綁你這么一個老和尚?”
和尚念了一聲佛號,便不再做聲。
楊元撇撇嘴,略感無趣。
和一個只知道念佛的和尚在一起,楊元非常郁悶??斓缴挝鐣r,不知道楊元是不是還沒適應(yīng)這晃悠悠時不時顛簸幾下的馬車,竟然開始頭暈?zāi)垦!?p> 楊元自己看不到,對面的慧園和尚卻忽然睜眼看的真切。楊元原本光潔如新的額頭上憑空凝聚了一縷黑氣,雙手青筋凸顯而色澤深沉,當(dāng)下宣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施主,你已深中劇毒,時日無多了。”
楊元嬉笑:“那和尚能看出來我是中了什么毒嗎?”
“看不出?!焙蜕忻碱^皺在一起,尋思片刻后又道:“或許林小姐可救你一命。”
楊元笑意收斂,目光直視和尚的雙眼:“那和尚能看出來我中毒多久了嗎?”
“日積月累,非一日之功?!?p> 楊元閉目思考。
應(yīng)該不是時日無多,而是早已經(jīng)毒發(fā)身亡了。
當(dāng)然,這指的是之前那個楊元。
馬蹄聲噠噠作響,官道之上并無看到同行的車架。楊元雙手搭在胸前,雙手之上的青筋顏色愈發(fā)深沉,隱有青黑之色。前幾日的時候,楊元身上并無此異常,不知道是因?yàn)樽约捍┰竭^來的影響還是身上有什么東西暫時幫忙壓制了下來,因此直到此時才又顯現(xiàn)出來。
“看來這一步算是賭對了。”
楊元低聲嘆息。
體內(nèi)的內(nèi)力一如往常般自行運(yùn)轉(zhuǎn),速度雖慢,卻也省了楊元不少功夫。至少之前沒有在劉仕余、徐一等人面前露怯,便是依仗了這隱藏的福利。
這幾日楊元找人旁敲側(cè)推,得知了不少信息。
比如說,內(nèi)力自主運(yùn)轉(zhuǎn),那是步入先天的特征之一。所以人在后天,還需打坐調(diào)息,用心神引導(dǎo)內(nèi)力進(jìn)行大周天的循環(huán);先天之人,卻是行走坐臥皆是修行,區(qū)別也就只有效率快慢而已。
江湖之中,先天少見;一個剛滿二十的先天更是古來少見!更何況,原身對外透露的修為可一直是后天巔峰啊。要說原身沒有什么驚天的大秘密,打死他都不信。處在這樣的環(huán)境當(dāng)中,想要茍成大佬基本上沒希望了啊。
晌午時分,林若雪一行人和楊元已經(jīng)到了南陀寺山門之下的清水鎮(zhèn)。林若雪提議用過午飯休息一陣再上山,眾人自然應(yīng)是。
清水鎮(zhèn)背依南陀寺而立,鎮(zhèn)民許多都受佛門香火影響,飯食以齋菜為主,楊元食之味同嚼蠟,便匆匆放下碗筷,思索著如何向林若雪開口。
最后是林若雪主動找來,說是慧園跟她說了此事。
“慧園老和尚不是被你抓來的嗎?他會主動找你?”楊元有些驚奇。
林若雪皺眉:“誰告訴你的?”
“江湖傳言,都是江湖傳言?!?p> 楊元訕笑突然止住,身體開始小幅度搖晃起來,下一刻便向前方歪倒。
少女瞪眼,轉(zhuǎn)瞬便收了清冷之氣,下一刻便煞氣盈野,右手握爪瞬間扣住了楊元的脖子,招式狠辣而又老練。
“阿彌陀佛~”慧園站了出來,面色悲苦更甚,“秦施主已經(jīng)毒火攻心,上了根本了?!?p> “女施主殺氣太盛,恐有入魔之危,最好入我佛……”
“我既不會入魔,也不會入佛門,別白費(fèi)心思了。”
林若雪皺了皺鼻子,擰了擰眉頭,不明白已經(jīng)堅(jiān)持?jǐn)?shù)日沒有說教的和尚,為什么現(xiàn)在又開始啰嗦了。
“但這位秦施主卻不得不入我佛門了。”慧園指了指被林若雪隨手放倒在地的楊元。
“他是否入你佛門,與我無關(guān)。”林若雪面容清冷,正色道。
慧園此時蹲下了身子,雙指并攏,先是探了一下楊元的脈搏,然后扒開衣物將胸口漏了出來。叮呤呤脆響,承影劍蹦了出來,落在林若雪腳旁。
和尚沒去看那光禿禿的劍柄,只是默默凝神運(yùn)氣,按著穴道封堵了胸口幾道脈門。
“這位施主原本是林老爺請來保護(hù)你的。他所中的毒,也是你林家獨(dú)有的'寒玉火花毒'?!?p> 有些話,點(diǎn)到為止就夠了。說的多了,恐怕會惡了少女。慧園搖了搖頭,這些所謂的豪門大族,一味的傾向于指摘門派傳承的種種不是,但有些東西……大家其實(shí)都是一樣的。
林若雪咬牙,認(rèn)出了承影劍,同時骨子里一陣寒意透過肌膚溢散而出。
“我會力所能及的救他,但是寒玉火花毒沒有解藥,除非他能破入先天后再進(jìn)入那個傳說中的境界?!?p> “我有辦法救他?!被蹐@臉上依舊苦色一片,“但需林小姐配合?!?p> “除了讓我入佛門,自當(dāng)傾力而為。”
“要救秦施主,做到兩點(diǎn)即可。第一,給他喂下你手中的鮫珠;第二,送他入南陀寺修習(xí)《南陀經(jīng)》”。
慧園本以為林若雪會遲疑片刻,不料少女卻是斬釘截鐵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