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的世界,時光如水,恍惚間,便已是過去了三日。
這天清晨,陸凌子拿了一把木劍來到周羽的小屋前,輕輕敲了敲門,喚了聲“乖徒兒”。
周羽應(yīng)了一聲,歡快地將門打開,喊了一聲“師尊”。
陸凌子笑道:“徒兒,準(zhǔn)備好了嗎?”
周羽點頭道:“嗯,準(zhǔn)備好了!”
陸凌子拿出一把木劍,遞過去,道:“這把木劍你先用著,待你能夠熟練的御用劍術(shù)之后為師再給你一把真劍。走吧,為師先授你一套劍法。”
周羽接過木劍,雙手握著劍柄豎在面前,這把木劍有大概一尺長,一寸寬,被個頭不足一米的周羽捏在手里還頗為合適。劍格兩面各刻了一個字,一個是周,一個是羽,顯然是陸凌子為他量身而造。
兩人來到彌天境一處絕景所在,那里瀑布高懸,溪水潺潺,匯于一潭,水澄而清,光潔的卵石鋪就的湖底,魚肥蝦厚,倘佯其間。兩邊林子里,伸出萬千姹紫嫣紅,時有仙鶴出入,好鳥齊鳴,水氣卷起鳥語花香在空中掛起了一道絢麗的彩虹。
陸凌子和周羽面對面站在舒適的小卵石上。前者反手拔出背后的長劍,只見那把劍如寒月一般,散發(fā)著絲絲冷氣。后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木劍,面上羨慕不已。
錚錚錚!
陸凌子用劍在石頭上隨意劃了幾下,劍尖雖沒有觸碰到石頭之上,卻是將石頭刻出了道道冰痕。其劃下一個圈,在里面寫下了“開元大地”四個字,道:“如今天下,傳統(tǒng)修行以佛儒道為尊,其中開元大地是門派最為密集之處,而尤以凈土宗、合一門、三清院是為三教支柱。這里便是凈土宗,位于須彌山,是佛家圣地。”
說著陸凌子在先前畫出的那個圈的西邊又寫了一個“佛”字,繼續(xù)道:“這里是合一門,位于至圣谷,是儒家圣地?!痹挳叄谌Φ哪线厡懥艘粋€“儒”字,最后在東邊寫下了一個“道”字,道:“這里便是三清院,位于三清山,是道門圣地所在?!?p> 周羽用心記著:“須彌山凈土宗,至圣谷合一門,三清山三清院,佛儒道?!?p> 陸凌子繼續(xù)自己的話道:“雖然現(xiàn)今是佛儒道三家鼎立,然而宇宙本源卻是大道。盤古大神于混沌中破開天道,才有了后來的洪荒世界。天地之間巫妖證道成圣,證的也是天道。后來幾場大劫過后,人族興起,三清立教,道統(tǒng)傳了下來,天下人最初修的也是道。直到后來的老子化胡和孔孟立儒才有了佛家和儒家??酌弦嗍抢暇綄O,是以,佛儒也是傳承于道統(tǒng)。只不過道家氣運(yùn)被佛儒不斷分走,才有了三足鼎立的局面?!?p> 緩了緩,陸凌子又道:“三家對立之后,經(jīng)過無數(shù)歲月的發(fā)展,分出了許多分支,各門各派對修行有各自的看法。凈土宗、合一門、三清院資歷最老,修行之法最是完善。為師教你的東西雖及不上這三派,但卻也絕對不輸于他們?!?p> 陸凌子隨手一拂,將石頭上的痕跡摸去,用劍隨意刻畫,又寫下來幾個字“煉體,煉氣”,自顧接著說道:“三教修行各有自己的理解,但境界都差不多,我也給你說一下,你大致知道即可?!?p> 于是,陸凌子便將當(dāng)今三教的修行劃分給周羽講了一遍。
當(dāng)世人丁最盛的是道家和儒家,佛家稍遜。但修煉之法道家和佛家比較相似,儒家卻頗為獨特。
道家和佛家都有煉氣和煉體兩種方法。煉氣主要以淬煉精氣神入門,重在修心,成功的標(biāo)志是紫府開氣海,前期多以打坐吐納為主,分為氣動和煉神兩個階段,各有十重。煉體則主要以淬煉肉體入門,重在修身,成功的標(biāo)志是紫府開丹田,前期多以武道格斗為主,分為鍛體和煉髓兩個階段,亦各有十重。
兩種修煉之法,煉氣較為輕松,但十分枯燥。煉體則較為辛苦,但收效很大。煉氣重天賦,煉體重勤奮。不過同等修為之下,煉氣一般弱于煉體。
從筑基開始,煉氣修士和煉體修士之后的境界都是一樣,筑基之后是胎息,胎息之后是金丹。修煉至金丹境,道家稱之為人仙,佛家稱之為羅漢。
金丹之后便是入竅,再是元嬰,分神,出竅和歸真。修煉至歸真境,道家稱之為地仙,佛家稱之為菩薩。
歸真之后是合體,還虛,大乘,渡劫,無量五境。能夠順利渡劫成功進(jìn)入無量之境,便到了修行的巔峰,道家稱之為天仙,佛家稱之為佛陀。
從筑基開始的所有境界不再有十重之分,而是分為前期,中期,后期和巔峰,佛家境界巔峰對應(yīng)的是圓滿。
至于儒家,不擅長打斗,多以理服人,是以沒有煉氣和煉體之說,而是以學(xué)識和才氣入門。前面兩境分為文啟和才動,成功的標(biāo)志是紫府開文宮,亦各有十重,之后筑基。再后面的境界便和道家一般了,人仙對應(yīng)儒家中庸,地仙對應(yīng)儒家至誠,天仙對應(yīng)儒家圣人。
佛儒道三家雖各自理念不同,但殊途同歸。筑基之前,不管是氣海,還是丹田,亦或是文宮,內(nèi)聚的都是元氣。筑基成功之后,氣化力,元氣凝聚成更為強(qiáng)大的元力,金丹凝成時,元力達(dá)到飽滿,開始入先天。直到紫府修成元嬰,獲得元神,元力方才完全化為先天元力,入真境時達(dá)到飽滿,轉(zhuǎn)而入混沌。直到渡劫成功,獲得無量之身,先天元力全部化為蘊(yùn)含大道的混沌元力,達(dá)至終極。
概括而言,便是前五境氣化力,中五境力化先天,后五境先天化混沌。能入中五境,便已是大能,要么是一派宗師,要么是一國之主,要么便是隱世高人。至于后五境的極強(qiáng)者,除了傳說中的那幾位,千余年來沒再出過。
周羽聽了,用心記下。
陸凌子繼續(xù)道:“為師現(xiàn)在教你的一套劍術(shù)是煉體之用,之前我教你的道門心法和如釋高僧當(dāng)初教你的那佛門心法你可用來輔助疏通經(jīng)絡(luò)。為師這套劍術(shù)叫鍛體劍法,共有劍訣十八式,每一式又有無盡后招,幾乎涵蓋了煉體的所有要領(lǐng)。其中第一式乘風(fēng)破浪便有后招二十四式,最后第十八式更有后招二千六百八十式,招式皆以剛猛聞名。這劍術(shù)雖是用來鍛體,但練至大成,無往不利,不輸天底下任何的劍術(shù)?!?p> 話畢,陸凌子隨手揮出一劍,不見他怎么作勢,但見一道肉眼可見的寒氣急速而出,打向旁邊的潭里。潭面登時發(fā)出嗞嗞冰凍之聲,水面上竟然結(jié)起了一層冰。
周羽看得真切,心中震撼莫名,驚愕的表情就像那水面的冰塊一樣,凝滯了。
“為師現(xiàn)在將這十八式鍛體劍法一招一式的使出來,你跟著練。”
“第一式,乘風(fēng)破浪!”
周羽連忙跟上,照著陸凌子的樣子依樣畫葫蘆,無奈那看似很輕松的動作在他做來卻艱難萬分,連試了幾次,總是不像。
陸凌子也不著急,將劍法的一招一式細(xì)細(xì)拆解開來,每使完一個動作便親自來指導(dǎo)周羽,直到周羽將這個動作完成之后,才進(jìn)行下一個動作。
“?。『美?!”
這鍛體劍法乃當(dāng)世少有的鍛體之術(shù),每一后招都有無盡之變化,拆解開來的大小動作足有千百之多。單單是第一式“乘風(fēng)破浪”的二十四個后招便有數(shù)不盡的動作,而每一個動作又各有講究,稍有些不對效益便會大減。
周羽從未修練過,才練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覺得渾身酸痛難忍,雙腿不由得打顫,握在手中的劍也是瑟瑟發(fā)抖,只覺得這天底下最難學(xué)的東西應(yīng)該就是練劍了。大口呼吸,開始喊累。
陸凌子見了,微微一笑,讓他就地歇息。
就這樣練一會歇息一會,半天下來,周羽僅且學(xué)會了半式。中午吃了午食,陸凌子帶著他在那潭里泡了泡,稍做休息,便又開始練劍。如此又練了一下午,勉強(qiáng)再學(xué)會半式,堪堪將“乘風(fēng)破浪”學(xué)了下來。
當(dāng)然也只是基本學(xué)會而已,離標(biāo)準(zhǔn)動作還是差了不少。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早晚誦讀那兩門心法和吃飯睡覺之外,周羽其余的時間便是全花在這無休止的練劍之上了。
三月之后,才算是將陸凌子教他的那十八式鍛體劍法勉強(qiáng)學(xué)了下來。
是日,周羽上山的第九十九天,彌天境潭邊。
周羽將整套劍法練了一遍之后,陸凌子點頭道:“羽兒,劍術(shù)的基本要領(lǐng)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差不多都掌握了,精要為師無法傳授,需要你自行領(lǐng)會。正所謂師尊領(lǐng)進(jìn)門,修行在個人,你一定要多加努力?!?p> “嗯,徒兒會努力的?!敝苡痣p手捧劍,稚嫩的小臉上滿是認(rèn)真。
陸凌子笑道:“切記我門的修行要旨,要像那農(nóng)民一樣,只有不斷的開墾,收獲才會越多?!?p> “是,師尊!”周羽稚嫩的聲音答道。
陸凌子又是一笑,道:“你天賦卓絕,如今丹田已開,是鍛體一重,后面的修行之路漫漫無期,好好努力,路還很長?!?p> 周羽再用力將頭一點。
陸凌子摸了摸他的腦袋,再一笑,道:“那你在這里安心的修煉吧,以后的路全靠你自己了。”說完,便自去了。
……
春去秋來,一晃便是十個春秋。
原本略顯稚氣的小男孩已經(jīng)長成了青年。
原本白嫩細(xì)膩的小男孩如今身材魁梧,滿臉泛黃,早沒了小時候的秀氣,更多了一份成熟和厚重。
重復(fù)做一件事情,十天可能不算什么,十個月也或許還能忍受。但是十年的時間,可能就有點痛苦了。
無量宮、潭邊、庭院。
除了吃飯睡覺方便之外,其余的時間便一直是誦念那兩門口訣,練那十八式劍法。整整十年,不管刮風(fēng)下雨,不管嚴(yán)寒酷暑,不管多么的疲乏,一天也不曾間斷過。
周羽他做到了。
是日,深秋,彌天境秋色正好。
那潭邊,灰衣青年抹了抹額頭的細(xì)汗,臉上顯出一抹堅毅之色,沉了口氣,忽而左右各虛踏一步。旋即猛然前沖,右腳徑直踏出,屈膝九十度下蹲,左腿伸直,腳尖點地。同時左手成拳回收至腰部,右手握劍向前刺出,口中大喊一聲:“鍛體一式,乘風(fēng)破浪!”
木劍微微顫抖,空中傳來幾乎不可聞的破空之聲。
不待此招使老,青年身子微微后傾,雙腿一用力,身子霍地拔地而起??罩?,他改為雙手持劍,猛然下劈,又是一招“鍛體二式,力劈山河”。
接著是“長虹貫日,橫掃千軍,氣吞八方,青龍岀淵……”直到第十八式“大海無量”使出,招招皆是精妙絕倫。
無數(shù)劍影生滅不息,無窮無盡,卷起那一陣陣勁風(fēng),吹得周圍那樹木上的秋葉飄落。那平平無奇的木劍劍刃之上,卻仿佛突然之間生了一股吸力,將樹葉盡數(shù)縛于其上,隨劍而舞。
十八式劍訣使完,青年木劍平伸,周遭劍影戛然而止。劍刃周圍的樹葉卻還未停止,自顧還在極速轉(zhuǎn)動,發(fā)出那刺耳的震鳴之聲。
青年手腕微微一抖,木劍上忽然涌出一股強(qiáng)大震力,砰的一聲,那極速旋轉(zhuǎn)的樹葉全部震成了碎屑。
看著飄落而下的碎屑,青年臉上顯出些許滿意之色。
“不錯,金丹巔峰?!?p> 這時,陸凌子從樹林里走了出來,笑著說道。
和十年前一樣,這位師尊容貌上沒有絲毫的變化,年輕依舊。
周羽笑道:“嗯,前天就突破了,都是師尊教的好。”
陸凌子亦是一笑,道:“十年到金丹巔峰境,標(biāo)準(zhǔn)的人仙,離中五境只差臨門一腳,自古以來有如此造詣之人,你還是第一個?!?p> 周羽又是一笑。
陸凌子看著自己這個徒兒,神色之中卻是忽然露出不舍,沉沉地嘆了口氣,道:“羽兒,這十年來,為師將能教的都已經(jīng)教于你,你如今已長大成人,該離開這里了?!?p> 聞言,周羽面色一喜,忙道:“真的嗎,徒兒可以出去走走了?”
陸凌子點頭,咬了咬牙,道:“出去之后,不要告訴外人我是你師尊,更不要透露你同修佛道兩門功法,更更不要透露你是四象之體。若有人問起你于何處修行師出何門,你就說沒有門派,是一個老道士教的道法。”
周羽面色立時又一沉,道:“師尊為徒兒傳道解惑,徒兒豈能不認(rèn)師尊?”
陸凌子搖搖頭,道:“不是不要你認(rèn)師尊,你心中記著即可,嘴上切不要說?!闭f著,憑空一抓,抓出一把赤色的長劍,遞給周羽,道:“這劍給你,它本就是屬于你之物,名字叫做赤炎,是件靈器,威力不俗,好生善用?!?p> 周羽躬身接過,待要說什么,陸凌子一抬手,“去吧”。周羽但覺眼前一花,再看清面前之景時,已是在了一處山腳。
跟著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羽兒,你本身份顯貴,卻無辜慘遭厄運(yùn),若追究根源,為師也有愧,遂背離師門,傳你道法。為使你心性穩(wěn)定,修行順暢,為師在當(dāng)日不得已將你部分記憶封印,待你修煉至元嬰境之時,封印自會去除。
如釋高僧那‘凈魄珠’你保管好,日后有時間去趟凈土宗,找湛海大師也喊他一聲師尊。你如今修為已至人仙境,雖當(dāng)世已少有人能及,但亦不可張揚(yáng)。
入世切記與人為善,不可仗勢欺人,不可助紂為虐。遇困要扶,遇危要救,遇惡要除。碰見有緣之人,多教化,以你資質(zhì),教導(dǎo)蕓蕓眾生,天下為師,已是足夠。修行亦是修身,大道自然,望徒兒好生珍重!”
言畢,再也沒有了恩師的聲音。
周羽心中莫名一痛,忙御上高空,在山間四處尋找,大喊著“師尊你去哪了”。卻只見無盡的荒山,沒有了任何彌天境中的模樣。
突然間,這天地之大,他竟然不知道何去何從。